7 灰仙

“連城，你……”

杜防風趕緊跟了過來，本來還想問他幹嘛的，在看到這名男人的臉色之後，腦子裏突然閃過昨天離開仁心堂後的場景，那時手上刺骨涼還記憶猶新，停住了。

“這位是老爺子的病人，吃了藥一直不見好，老爺子讓我跟他回去看看是不是熬藥的時出了什麽問題。”連城解釋說。

杜防風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哦哦，好，正好我也沒事兒，跟你一塊兒去吧！”

從很小的時候，杜防風的爺爺就策劃着讓他把他李爺爺的看家本事偷過來了，雖然不是親孫子，但跟他可以說是非常熟悉的。

李老爺子擔心病人熬藥的時候出問題可能性還是有，但要讓人跟着去對方家看着他熬藥，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

杜防風的一雙小眼睛眨啊眨的，活了接近二十年，他還是第二次遇到這種事情呢！

當然，之前可能也遇到過，但是他并沒能發現而已。

“他教我的那熬藥的方法我都快背下來了，怎麽可能出錯？不過老爺子也是一片好心，我這身體感覺是越來越差了，一點力都使不上，去醫院就知道讓我住院搞檢查。

換了三家醫院，搞了三次檢查，說什麽各個醫院的儀器精度不一樣，之前醫院檢查出來的數據在他們這不能用。錢交了，檢查也搞了好幾次，什麽都沒查出來，還不如老爺子給我開的藥，喝完好歹身體能暖幾個小時。”

男人一邊走一邊帶路，跟連城講着情況。

本來這事兒連城是不想管的，生老病死十分常見，無意中沾染了陰氣也非常正常。

但剛才他在街上看到這個男人的時候，卻發現他身上的陰氣比昨天他見到的時候更重了幾分。

如果照老爺子之前所說，他已經病了好幾個月，沒道理突然就嚴重起來。

若是一開始陰氣就以現在的速度增長的話，他根本撐不過半個月。

“老爺子給您開的是氣虛不氣的藥，但是找不到病根，只能是治标不治本，所以喝完藥之後效果只能持續一段時間。您沒事的話可以多曬曬太陽，也能補一些氣。”

“不行不行，之前還好，就這兩天，我這一曬太陽就會頭昏。昨天要不是我媳婦兒叫了我一聲，我可能就在太陽底下睡過去了。這不，兒子剛打電話來讓我給他打點錢，沒這傘我都走不了這麽遠。”

連城不動聲色地掃過了男人手上的遮陽傘，倒是沒什麽問題。

“嗨！這大熱天的，就沒幾個能頂得住這麽曬的。”杜防風插嘴道。

“到了，前邊拐角那兒就是我家。”

男人家的院子比老爺子的那個院子要小得多，或者說就中間留了一小塊兒晾衣服的空地，邊上都是房間。

空地的角落有一個小火爐，火爐上有個藥罐，他平時應該就是用它煎藥的。

果不其然，男人朝那指了指：“喏，東西就在那了，我去換身衣服就過來煎藥。”

在外邊的時候，連城并未發現有什麽異常。

畢竟在首都，龍氣聚集之地，一般的陰邪之物也不敢亂來。

但走進院子之後，連城就察覺到了院子中一股淡淡的陰氣，将整個院子都籠罩了起來，絲毫沒有蔓延到外邊，而陰氣的來源則是一個上鎖的房間。

“你到那個房間邊上看看，看能不能看見裏邊的情況。”連城小聲對杜防風道。

他畢竟是為了煎藥的方法而來的，在別人家到處亂走不太好。

杜防風為人靈活，他相信他能夠找到合适的理由的。

男人換衣服并不需要多久，一會兒就走了出來，而杜防風并沒有靠近那個房間，而是在院子邊緣轉悠。

“叔，我看你這些門有些年頭了，都是紅木的嗎？”

男人就往杜防風那邊看了一眼，拿出了老爺子開的藥包：“那是我爺爺留下來的了，材料好，一直沒舍得換。”

“我爺爺以前也這樣，舍不得換，後來家裏進賊了，就給重裝了。叔，不是我說，你這重要的東西可別用鎖鎖上。你不鎖那小賊可能還不知道好東西在哪，你這一鎖，不是此地無銀三百兩嗎？”

“也沒啥好東西，裏邊都是我爸媽留下來的舊物，前段時間把家裏裏裏外外整理了一下，把東西都清理出來放進去了。”

男人已經把藥材放在了藥罐子裏，起火添水準備熬煮，杜防風則是繼續轉悠。

“你看，我這都說沒問題了吧？是不是跟老爺子說的一樣？這藥也沒少啊。”

連城淺淺地笑了笑：“他老人家就是不放心，出門的時候都得看三次鎖，生怕忘了什麽。”

“人老了都這樣，我媽還在的時候，有時候一天能提醒我好幾遍。”

“您這屋裏鬧耗子啊？”

過了一會兒，杜防風又道。

“沒有啊？我都好久沒見着那玩意兒了。”男人莫名其妙。

“那我咋聽您這屋裏有動靜呢？”

“有嗎？”

男人放下了手中的蒲扇，走近了陰氣散發出來的那個屋子。

“您聽聽，現在還有動靜兒呢！”

男人站在屋子前聽了一會兒，依舊什麽都沒聽到，但看着杜防風這一臉篤定的表情，也沒必要會在這種事上騙他，畢竟他們還是第一次見。

“裏邊也沒什麽東西，我去拿鑰匙開來看看。”

門剛一打開，男人就被裏邊的情景吓得一哆嗦，鑰匙都掉在了地上。

杜防風離得第二近，伸出頭往裏探了探，也是一臉懵逼。他剛才只是胡扯的啊，真的什麽動靜都沒聽見。

就如同男人之前所說的，這就是個雜物間，裏邊因為太久沒進人積了一層灰。

但他們一打開門，無數雙紅彤彤的眼睛就這麽定定地望着他們。

這可不是一只兩只的事兒了，這裏邊少說有上百只油光水滑的大黑耗子。

連城先他們一步關上了門，這會兒這屋裏的陰氣可以解釋得通了，為什麽如此淡而隐蔽，主要還是因為是無數只老鼠身上的陰氣集結在一起才形成現在的效果。

民間傳說五大門，黃、白、胡、柳、灰其中的灰說的就是老鼠。

不少百姓家裏都養了家仙，具體靈不靈驗沒人知道，但如果誰得罪了他們，記仇那是一等一的。

“我……我打電話給消防隊。”

男人和他媳婦兒的卧室就在這雜物間的邊上，一想到他每天都睡在這麽多老鼠的隔壁，雞皮疙瘩都起了一身。

重點是這麽多老鼠居然一點動靜都沒有，簡直太邪門了！

前兩年他們鄰居家進了條大蟒蛇，報警之後也是由消防隊過來處理的。當時可把他們吓壞了，大蟒蛇被驚到在院子裏緩緩爬行，他們一家沒一個敢出房間的。

後來才知道，那條大蟒蛇是隔壁小孩養的寵物蛇，不小心被它溜出來了，才鬧了這麽大的幺蛾子，他家長還被消防隊帶回去做了倆小時的思想工作。

但他剛才看得清楚，房間裏那種大灰耗子絕對不是誰會養的品種，總不能是哪家養殖場的耗子都跑他家來了吧？

“等等。”連城制止了他，問道：“您想想，您和您的家人這段時間有遇到過跟老鼠有關的事嗎？”

“那怎麽會？就算在牆角看見死耗子我們也會繞着走的……呃……之前我家打掃衛生的時候，我在院子腳發現了個洞，怕是蛇洞，就澆了壺熱水進去，然後把洞填了。現在想來，也不一定是蛇洞，可能是老鼠洞，好像就在這個位置。”

“有鏟子嗎？”

“有。”

連城接過鏟子，往下鏟了沒多深，一股腐臭味就從泥土裏傳來，幾只黑乎乎的東西随着泥土被翻了出來，從形狀隐約能看出是幾只小老鼠。

“這是死了多久啊！”

杜防風湊過來一聞，當場沒忍住，差點背過氣去。

他在學校也是解剖過小白鼠的，但那些都是新鮮的小白鼠，比起這些來說差得遠了。

“有盒子嗎？紙的就行。”

“有。”男人慌忙點頭，“我媳婦兒剛買了雙鞋。”

這會兒他滿腦袋都是一屋的老鼠盯着他的畫面，連城願意站出來幫他處理，他求之不得，已經顧不得想其他的了。

用鏟子将幾只小鼠裝進盒子裏，連城将盒子交給了男人。

“帶着這個盒子去郊區找地方埋了，那些老鼠自然就走了，得您親自埋才行。”

小鼠死後，大鼠的怨氣引來了諸多的同胞，老鼠的陰氣讓男人身體沒有緣由地越來越差。

數量引起質變，這些陰氣跟在男人身上這麽久，難免将老鼠的習性帶到了男人的身上，這也是造成他最近開始害怕太陽光的原因。

如果不是被連城發現了的話，再過段時間，男人恐怕會被這陰氣同化成一只人形大老鼠，最終氣竭而亡。

說到這份上，男人哪還不知道連城的真實來意？

之前在中藥鋪留下的印象讓他先入為主，下意識就相信了連城的話，現在想來，他認識李老爺子也很多年了，從小幾乎是喝着他開的方子長大的，老爺子再不放心也不至于讓學徒來他家裏看他煎藥。

再加上另外那小胖子有意無意地将他往雜貨間引，前後聯系一下，不用推理就能夠得到答案。

“小兄弟，這次多謝你了！等解決完這些老鼠之後，我一定登門道謝！”

“不用了。這本來就不是什麽大事，既然解決了，那我們就先走了。那盒子……盡量在白天就把它解決掉吧，房間裏的那些東西在這裏待久了也不好。”

“好，好！我現在就出門。”

一瞬間，男人的面向就變了。

“別往西走，別去景區，別打車，最好坐地鐵過去。”

男人一愣，他剛想到家附近有個景區，想着打個車直接到景區的山上挖個坑把這盒子埋了，但他并沒有說出來。

但對方似乎已經看出了他的意圖，而且還直接說了出來。

既然都已經決定要聽他的話了，男人最終還是回屋拿上了公交卡，坐了一個半小時的地鐵來到了一片六環開外的荒地。

晚上回到家，他媳婦兒已經做好了飯等他回來，電視上看的是首都當地的頻道。

“今天下午三點，雲龍山山上一截石梯因年久失修而垮塌，所幸這裏并非是開放的旅游區域，無人受傷。景區工作人員表示會盡量按照原來的樣子修繕……”

男人當場愣在了那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