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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

孫策坐在議事殿的中央, 一臉倦容的與衆文臣武将議事, 然而當有人提出意見時, 他總會用黑瞳定眼看著, 眼中閃出鼓動的光芒。在他的注視中, 讓人有種被重視之感。

孫策不時提手按著眉心或額角, 平日充滿魄力的姿态也不見, 眼中全是疲态。周瑜輕蹙著眉, 與昨天精神奕奕的孫策截然不同, 眼前的人彷佛給人抽去所有力氣, 一夜之間, 究竟發生何事？不著痕跡掃過殿中各人, 只見各人也露出稍稍擔憂的表情, 眼睛移到站在不遠處的孫權身上, 表情也一致......

不忍見孫策這個模樣, 周瑜想道還是盡快作結, 好讓孫策下去休息。周瑜連忙提出自己意見, 擲地有聲，亦無人敢反對其觀點。「此事就此決定, 各卿何有異議？」孫策眯著眼掃了衆人一眼, 虛弱的聲音在殿中響起。

各人亦對視了一會, 齊聲道：「孫策大人, 屬下并無異議。」孫策滿意地點了點頭, 露出溫暖的微笑, 目光落到孫權身上：「權弟, 七天後帶同一千兵馬起程到巴丘鎮守, 切記要萬事小心。」然後又望向一旁的文臣武将：「周泰、賀齊、呂範，我命你等人随同到巴丘, 要盡心輔助權弟, 也要保他周全。」

孫權站前一步, 躬身拱手說著：「孫權領命。」擡眼看著孫策虛弱的微笑, 心雖隐隐作痛, 但想道這是計劃的第一步, 就壓住了心中忐忑, 只盼這藥對人體無害。

議事完畢, 衆人在殿中兩側站著, 恭敬等待孫策離去。孫策深吸一口氣, 欲站起之際, 腳下一軟, 只好單手輕撐住案邊, 才不至滑下去。「哥哥！」孫權已搶先在周瑜前把搖搖欲墜的孫策攙扶著。孫策報以一笑, 伸手握住一臉焦急的孫權的手, 目光掃過殿下驚慌的各人：「衆卿毋須擔憂, 興許外傷未愈, 身子難免虛弱。」才在孫權的攙扶下及衆人憂慮的神色中離開。

「伯符！」周瑜急步趕上往寝室休息的孫策，瞄過旁邊的孫權一眼, 眼中帶著擔憂：「昨天還是好的, 何以今天這般景況？」提起白晳的手輕扶著孫策另一邊的臂膀。「公瑾莫要擔憂, 或許昨夜在池塘邊吹了涼風, 受了些風寒。」孫策倒過來笑著安慰周瑜。旁邊的孫權望了望周瑜搭上孫策身上的手, 才淡笑著插話：「哥, 你還道我唠叨, 昨夜不慎就生病了, 今天就應休息, 莫要四處走動。」

周瑜用另一只手搭上孫策的額頭：「并無發熱, 看來不是風寒。」不著跡地看了四處一眼, 壓低聲音道：「伯符, 昨天可吃了什麽？」孫策若有所思地看著周瑜, 方恍然大悟一一答著：「一日三餐也是府中下人準備, 也吃了權弟在外買的桂花糕, 但我吃的權弟也吃過, 應該沒有問題, 公瑾是懷疑......」

周瑜搖了搖頭：「是我過慮了, 若權弟也吃過你吃的, 就不應是讓人下藥了。伯符, 還是請李大夫過來一趟吧！」目光移到孫權身上。只見孫權挑了挑眉, 也點頭道：「哥哥, 公瑾兄說得有理, 讓李大夫診脈吧。 明槍易擋, 暗箭難防, 只怕真的讓人下了藥。」扯出一抺微笑回望著周瑜。

看不出破綻......或許真的過慮了, 周瑜暗嘆了聲, 他不應懷疑到孫權頭上, 這數天孫權對孫策無微不至, 他也是看進眼內的, 但隐約覺得有什麽不妥......就是越親近, 就越難提防。然而孫權對到巴丘一事順從不已, 若有異心, 該不會是這反應。眼下只能等著, 等孫權到了巴丘後才再作打算。

周瑜與孫權各輕扶孫策到寝室內, 孫權先走出院子吩咐下人請李大夫過來。随後倚在孫策寝室門外一邊, 并無進內, 眼看著房內二人的一舉一動。孫策閉上眼睛半躺在床上, 周瑜則在房內踱步, 一時拿著盞杯子看, 一時打開李大夫先前的藥瓶嗅了嗅。孫權眯了眯眼, 這人比他想像中更謹慎, 心思更細密。

只見周瑜輕嘆了口氣, 走到孫策的身旁坐下。定眼凝望著孫策, 含笑提手把孫策的黑發輕輕攏到耳後, 把被子披到孫策身上, 舉手投足優雅無比。孫策并無睜開眼睛, 任由眼前人的一輪動作。眉頭再緊了些, 孫策的警覺度孫權是知曉的, 除自己外, 孫策不會在別人面前毫無防備。看來不得忽略孫策對此人的信任。想道也對, 那人怎麽對兄長有異心, 兄長又怎麽對此人有猜疑。孫權不禁疑惑, 日後若與周瑜對上, 孫策會站在哪邊, 又會信誰的話？

「二公子, 李大夫已帶到。」下人帶著李大夫到院子外, 孫權笑著道了句話, 就看了李大夫一眼, 李大夫微微點頭示意, 進入孫策的房內。

李大夫将手搭在孫策的脈門上, 思量了一下, 就站起來躬身說：「回周瑜大人, 孫權大人，孫策大人的身體并無大礙, 或許孫策大人的外傷未愈, 操勞過度, 方落下病根, 手腳乏力。小人開些藥帖, 讓孫策大人服下, 就藥到病除。孫策大人也不宜操勞, 應專心養病。」

周瑜摸了摸下巴, 接過大夫手上的藥帖, 就喚下人送走李大夫。孫權坐在孫策的床邊, 伸手握了握孫策的手, 神色擔憂，孫策向孫權露出微笑：「李大夫也說我并無大礙, 權弟毋須擔憂。暫不要告訴娘親, 不要讓她挂心。」孫權淡笑著點了點頭。

周瑜拿著下人剛送來的熱粥走到孫策身旁：「伯符, 粥已好了, 你先吃下, 再休息一會。」別過頭看著孫權, 笑得溫和：「權弟也莫要擔心, 還是下去準備到巴丘之事, 這裏有我在。」有深意的看了孫策一眼, 孫策望了望周瑜後亦同意點頭：「權弟, 你先下去吧。」不忘向孫權投出溫暖的微笑。

孫權笑著站起來 ：「哥哥, 那麽我先走, 有勞公瑾兄照料哥哥了。」 慢步走向門邊, 回頭就看到周瑜嚐了一口碗內的綿粥, 确保無異樣後才舀起一勺, 喂到孫策的嘴邊。出乎孫權意料, 孫策并無拒絕, 竟含笑就把粥吃下去。所謂兩情相悅, 心意相通, 就是這樣嗎？可惜, 周瑜有一點遠不及他孫權, 就是他比周瑜還要執著得多。

孫權步出門外, 找了個可聽到房內聲音的暗角站著。周瑜故意壓低聲音, 但孫權仍聽得清楚一字一語：「伯符, 這數天府中下人準備的不可吃下, 權弟的也不可......」周瑜頓了一頓, 或許是要觀察孫策的反應, 後又慢慢地說：「一日三餐我會親自送來, 我會确保你我之外, 并無第三人接觸到......」

「公瑾是懷疑我應是中了毒而非生病？」孫策的聲音仍帶著虛弱, 但卻堅定無比：「府中下人我不清楚, 只是權弟決不會如公瑾所言, 他可是我弟弟。他待我如何, 公瑾應明白。」孫權聞言翹起了嘴角, 對於孫策的信任, 他是很滿意。他就是要利用這點信任, 去得到一切。

周瑜連忙輕聲解釋：「別要誤會, 我從沒懷疑權弟, 只是以防萬一, 怕在途中給人暗中落藥而權弟未能察覺。那個李大夫......剛才眼神閃縮不定, 或是心中有鬼, 怕是給人收賣了, 但現在決不能打草驚蛇。伯符, 待會我再派人找個大夫替你診脈, 李大夫的藥也先別喝。你先稍作休息, 我就在這裏待著。 」

孫權早知不能小觑周瑜的聰明, 但他沒想過計劃竟讓周瑜一下子察覺, 不知道周瑜是否口是心非還是真的未懷疑到他頭上, 他還是要小心行事。李大夫那邊.......罷了罷了.......雖說死人才不會說話, 但此人決不能殺, 若殺了就更會引起懷疑, 就先放著, 諒他也不會把他供出來。孫權勾起微笑, 輕輕搖了搖頭, 周瑜啊周瑜......藥不一定要落在食物裏......

就在孫權心思千百回轉之時, 房間裏傳出孫策的低語：「公瑾......你說, 若果沒有你, 可怎麽辦？」從未有過的示弱話語傳到孫權的耳中, 但只聽周瑜輕輕笑了, 語氣是說不出的輕柔：「伯符, 我一直都在, 不是麽？」

房外的孫權聞言只勾起冷笑, 對啊, 他一直都在......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