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暇玉畏冷,天氣轉涼後不久後就讓丫鬟們取了火盆和火廂來用,暖烘烘的烤着,完全是準備過冬的架勢。于是穆錦麟一進門只覺得一股熱浪打來,立即皺着眉頭說:“這才幾月,你就這樣,三九天你怎麽辦?”
暇玉自那晚分別,好幾日沒看到他了,忙放下手裏的書卷去迎他:“我還以為你今天也不回來了呢。案子還順利嗎?”上手給他脫飛魚服。錦麟随口道:“武芝政該說的都說的了,不該說的也說了。”
接過丫鬟遞來的常服,伺候他穿上,暇玉趕緊又吩咐下去:“老爺回來了,叫廚房準備老爺愛吃的菜,快去吧。”
浮香知道自那晚開始,夫人和老爺又和好如初了,現在是關鍵的鞏固期,馬虎不得,立即道:“是。”
“不用了,李苒在府上,我和他在琴坊那院吃酒,你愛吃什麽吩咐去做就是了,不用顧及我。”
暇玉對李苒沒什麽好印象,上次托此人酒後亂性的福,弄出一連串煩心事來。再者他和穆錦麟在琴坊相會,定是歌姬美酒豪飲一宿,這生活習慣也忒不健康了:“唔,那你少喝點,注意身體。”熬夜,飲酒,操勞,縱欲,短命的因素你都占全了。
他擡起她的下巴,在她唇上啄了一下:“你放心,我一定留着精神回來疼你。”
“……行,那我給你留門。”
錦麟一聽,喜上眉梢,摟着她說道:“不用等到那麽晚,我盡快把他打發了。”暇玉便暗自嘆氣,冷漠的指着外間倭金山水圍屏前站着的天荷道:“那她呢?她在這裏實在是不倫不類,其餘的幾個丫頭也和她處不來。”
錦麟這才注意到被自己忽略的大活人,天荷是他為了氣妻子帶回來的,結果沒氣惱對方,反倒因為暇玉的淡定把自己氣的險些吐血,天荷算是利用失敗的棋子,他自己看了亦礙眼,想了想說:“領去給李苒,看他要不要吧,如果他喜歡,叫他領走。”
那口氣随便的就跟送件東西差不多,不過他愛怎麽處理都行,至少別讓天荷再在自己眼前晃就行:“那就讓他看看吧。”
“李苒還等着,我得走了。”他走到門口的時候,朝天荷一招手:“過來,跟着我。”天荷喜出望外,跟了上去,暇玉便見兩人一前一後的走了,心說這簡直就是主人領條狗,唉,不過在穆錦麟眼裏,這院裏估計沒幾個是人。
—
不管妻子怎麽看,對穆錦麟來說,雖然李苒好色了點,但辦事還是靠譜的,尤其他現在要吩咐下去的事情,只能由李苒這半個知情人來辦。
李苒知道今日入府,大人有話要交代,不敢多飲,喝了半盅:“大人,您要吩咐小的做什麽?”
錦麟叫歌姬們下去後,冷森森的道:“我找到了那個間接害死我大哥的賤人,我要你替我把她送到地府給我大哥謝罪。”
對這件往事,李苒略有耳聞,沒想到這麽多年過去了,穆大人不禁記得甚至還惦記着報複:“敢問那個女人在哪裏?”
錦麟看了眼門外,陰笑:“十分湊巧,就是那個吳敬仁在外養的女人。我娶親之前,查過吳家上下,你該記得這麽個人吧。當時沒在意,沒想到竟竟然是她。”
李苒愕然:“這麽說……那個奸生子吳孟翔……”
錦麟一手撐着下巴,一手晃着酒盅,淡淡的說:“是誰的孩子并不重要,反正就算你問,她也未必會說真話。你見了她,只需告訴她,該還的罪孽不管逃了多少年都要償還,然後你結果了她就行了。那種賤人不用和她多廢話。”
李苒道:“大人放心,我一定做到。她風平浪靜的過了這麽多年的安穩日子,斷不會想到突然被人上門索債,吓也吓死了。”
錦麟眼中湧起陰郁之色:“按理來說,這點小事用不着你動手,但其實我需要你稍微動點手腳……”李苒心想果然沒那麽簡單,馬上傾身細聽,而穆錦麟則将要他做的事情有條不紊的講清楚了後,問他:“明白了?”
李苒聽了,心生疑惑,大人為什麽要那麽做?不過做錦衣衛有一點很重要,就是少問為什麽,把好奇爛在肚子裏:“大人,我明白了。”
錦麟喝了一口酒,道:“外人都知道你我關系親密,我現在不方便給你一官半職,待以後我成了指揮使,到時候不管提拔你做什麽位置,都沒敢質疑。”
李苒吃了定心丸:“我全明白,能跟您做事,我就心滿意足了。”
這時錦麟讓闌信喚來天荷進來,直接對李苒說:“這是我打鄒公公府帶回來的,吹拉彈唱樣樣精通,你要是看的順眼就帶回去吧。”
李苒不解,看天荷的模樣,雖不說萬裏挑一可也差不離,既然被大人帶回來怎麽又往出趕呢?這時就聽穆錦麟又說:“帶回來後,一直在夫人屋裏伺候着,但她就不是做丫鬟的料,笨手笨腳的,所以暇玉叫我……”說到這裏,李苒全明白了,哦,原來是夫人容不下,不禁向穆錦麟投去質疑的目光,心說不該啊大人,您怎麽就叫吳暇玉給挾持住了?
而錦麟亦發覺了李苒的目光和自己說話的漏洞,馬上氣急敗壞的一拍桌:“你小子在想什麽?”
李苒立即虛弱的笑道:“您誤會了,我是在想天荷這般笨手笨腳,我回去要怎麽教導。”拎起酒壺又給穆錦麟斟滿酒:“您用,您用。”
錦麟道:“你當我是誰,你要再敢有半點不恭敬的念頭,我就把你腦袋擰下來。”
李苒滴着冷汗,賠笑:“我哪裏敢胡思亂想。”
錦麟白了他一眼,悶聲道:“用心把我交給你事情辦好。”
“是,是。”李苒繼續賠笑。
—
雖然跟妻子說早回,但錦麟送走李苒回到卧房時,天色已晚,猜她睡了便輕手輕腳的進了門,撩開床幔果見她側身向內已經睡下了,他一席酒喝的心裏熱乎乎的,根本沒半點睡意,便去撩撥妻子,跪在床上湊到她耳邊笑道:“我回來了,快醒醒。”
在他回來之前,暇玉剛躺下下,這會雖閉着眼睛,但十分清醒,可心裏不願意面對他,閉着眼睛裝睡。
“……”錦麟知她是裝的,哼笑一聲,脫了外衣上床貼着她躺好:“……我不就回來晚了麽,至于給我冷臉看嗎?”
暇玉一驚,心說不正常,按照他常态,他一準把被子掀了,把自己提溜起來質問,今天太陽難道是打東邊落的?被他後面抱在懷裏,只覺得渾身僵硬,倒不知如何是好了。這時就聽錦麟又說:“還是你暖和,琴坊那邊冷的很,你先轉過來,陪我說會話再睡……就說幾句。”
難道要酒後吐真言?她便慢慢轉過身子,面向他,正要說話,就聽他咯咯笑了幾聲,然後蹭的一下翻身上來,把她壓□下,拍了拍她臉蛋:“學會裝睡了?我叫你睡了麽?”直奔心中所想,去脫她的亵褲。
“你不是要跟我說話嗎?”她惱,他可真夠可以的了,為了試探她睡沒睡竟然編瞎話。
“是啊,我要問你,想沒想我?還有……”伏在她身上,順着她腿根向內撫摸:“想不想這樣?”
“……”暇玉無語,懶得回答他。錦麟卻追問:“你不是要陪我說話麽?我問你了,你快答吧。”
她恨不能再給他一巴掌:“你喝醉了嗎?”又想他沒喝醉也這德行,于是改口:“還是喝的不夠多?”
他聽了也不氣,反而笑着說:“你自己聞聞看,不就知道了。”不等她反應過來就吻了下去,含住她的唇瓣舌頭撬開牙齒鑽了進去,吞津挫舌與她糾纏。忽然他一蹙眉,立即離開她,食指撫摸下唇,瞪眼恨道:“你敢咬我?”
“你再這樣,我還咬你。”一嘴的酒味,直往鼻腔裏竄,難受極了,使勁用手背擦嘴。
而這時就見他複又撲下來:“行啊你,我今天非把你親遍了,有能耐你吃了我!”說着,拱在她脖間細細密密的吻,暇玉被他弄的發癢,使勁推他,奈何力道不夠,被他按在身下,就勢扒了衣褲,照準柔軟處沒入她身體,律動起來。
—
誰也沒想到武芝政的能量這麽大,他被關進诏獄後,替他喊冤抗争的人此起彼伏,京師的人不夠,地方的也來湊熱鬧。就算私德問題被錦衣衛挖了出來,斯文掃地,仍舊有人不正視真相,說是錦衣衛的人抓不住武芝政的把柄,就構陷污蔑他的私德,這樣的卑鄙肮髒的手段足以證明廠衛的惡劣。難得的是鄒公公和錦衣衛的人看法一致,都說秀才遇見兵,有理說不清,但關鍵是‘兵’們也不想和這幫引經據典,拿聖人之言武裝自己的秀才說理,誰替武芝政叫屈,直接抓了關起來。
就在外面鬧抵抗廠衛行動鬧的滿城風雨的時候,暇玉這裏亦出了大事。
這一日,她正讓浮香壓住她的腳,準備做幾個仰卧起坐,還沒等開始,就聽青桐來報,說吳大少爺求見。暇玉欣喜非常,趕緊吩咐:“請到客廳,好生招待,我這就去。”
一進門,就見自家哥哥背對她,仰頭在看挂在客廳牆邊上的尋梅圖,她輕聲喚了聲:“哥,你今天怎麽過來了?”
澄玉轉過頭,形容憔悴,雙眼下微黑,一看就知極為疲憊,暇玉忙問:“怎麽了?哥,你氣色怎麽這麽差?”
“出大事了。”澄玉哀然的說:“爹他……他被關進大牢了。娘讓我來告訴你,希望你求穆錦麟,将爹弄出來。”
“怎麽被關進大牢了?看錯病了?開錯方子了?”暇玉急問,一邊給哥哥斟茶:“慢慢說來。”
澄玉捏着茶杯,睇望了眼妹妹,又移開目光:“順天府尹說他殺了人,人這會還在大牢裏。”
“殺,殺人?”老爹殺鴨宰雞尚且不敢,怎麽敢殺人:“殺了誰?”
“就是……”澄玉嘆道:“就是養的那個外宅,前日,爹和孟翔回到銀江胡同那處宅子,沒有看到那個女人,等到天黑仍不見人回來。于是孟翔出去找人,而爹在那裏等。後來,他自己說,孟翔到了深夜才回來,說人沒找到,于是他們倆去醫館找夥計幫忙,等帶了人回來,居然發現那個女人大頭朝下浸死在了廚房的水缸裏。爹報了官,結果府尹大人派仵作查出溺斃的時辰,正是爹一個人留在宅子裏的時辰,便将爹給關了起來。”
“證據,證據呢?不能因為就他在場,就把人抓了吧。”
“你聽我說,那女人手裏抓着一條汗巾子,正是爹的。而且發現屍體的是一個醫館的學徒,爹當時根本不在那兒。那汗巾子只可能是發現屍體之前就在那兒的。”澄玉道:“所以,這次咱們家遇到大麻煩了。娘整日以淚洗面,叫我把爹救出來,可我哪有那能耐,使銀子進了牢裏和爹見了一面,他只說他是冤枉的,剩下的什麽都說不出來,照這樣下去,兇多吉少。”
暇玉跌坐在椅子上:“怎,怎麽會這樣?”
澄玉為難的說:“其實我也不想來,但是……”
正說話間,浮香在門外道:“老爺您回來了,夫人和吳少爺在裏面說話。”暇玉聽了一怔,就見穆錦麟穿着大紅的飛魚服推門進來了,見了澄玉,冷笑道:“果然來了,我還當你們家不準備求我了。”大刺刺往正上方椅子上一坐,翹起腿笑道:“我沒錯說吧。”
暇玉問:“我爹的事情你知道?那為什麽不告訴我?”
錦麟哼笑:“關在順天府大牢,又不是關在诏獄,我也是昨天才知道。再者說了,你爹老不休,在外面養女人出了麻煩,我怕告訴你惹你傷心。還是你哥哥告訴你更合适。”
這時澄玉撲通一聲跪下,求道:“穆大人,請您求求我爹吧。”暇玉忙去扶大哥:“你快起來,咱們都是親戚,錦麟如果能幫上忙,自然會幫忙,是不是?”
錦麟則一哼:“不是。”
她驚詫:“啊?”
“我嫌丢人。”他說:“瞞着妻兒在外面豢養妾室不說,還有一個奸生子,這會又殺了外室惹了官司,有這樣德高望重的岳父大人,我可沒臉去疏通關系。理解你們救父心切,但我愛莫能助。有沒有罪,罪孽幾何,自有府尹大人秉公審理。”
吳敬仁那厮竟敢窩藏丹珍那賤人十數年,不給他教訓豈不是便宜了他,先在牢裏住幾天再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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