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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過幾日,慈寧宮就傳出懿旨來,宣京城裏幾家名門閨秀入宮請安,溪則赫然在列。

難得一見的瑪法石華善急忙大步的走進來,拽着頂戴都沒來得及摘下的石文炳,問冬果爾氏道:“太皇太後主子為何召見溪則?她近日可惹了什麽出格的事端?”

一旁站立的溪則無語抗議的嘟了下小嘴,除了那日赴納蘭府的帖子,她可安生在家哪都沒去。

石文炳好容易從他阿媽的手裏解救出自己的衣袖,理了理朝服,替冬果爾氏恭聲回道:“阿瑪,咱們溪則素來乖巧的很,此番召見,怕是太皇太後主子想見見各府長成的小姐,明年就要大挑了,她老人家心中總得有個數。”

說來有理,石華善捋了捋半白的胡子,背着手在堂裏悠悠走了幾圈兒。石文炳垂手侍立,大氣也不敢出一聲,他這額驸阿瑪總不大有譜,比如說,平三藩時立下大功,只待回京便可論功行賞,加官進爵,他卻偏在那節骨眼上因貪生怕死而抗旨不前,導致功過相抵,生生脫去了官身,若不是兒不議父之過,他很想問問,您老人家之前英勇殺敵的功勞倒是怎麽來的???再比如,他阿瑪更早前做了非皇帝親信不可擔任的內大臣,可沒幾天就因言語惡毒,多次譏諷皇親而摘了頂戴,您到底是有多憤世嫉俗,諷刺別人也就算了,還非得挑級別高的來罵。

不過,石文炳知道他阿瑪尋日雖不靠譜,但在大事上是極拿得準注意的,他眼下只擔心,溪則進宮請安乃至溪則的終身大事對他阿媽而言是否是大事……

顯然,是的。

“小孫女兒,你可記住了,此次入宮,事關你今後一生,萬不可兒戲待之。”石華善走了幾圈兒,停在溪則面前,語重心長道。

溪則鄭重點了點頭。額娘已與她說了,此次大挑,她若是落選了,就得張羅親事,若得太皇太後喜歡贊許,這親事便也容易了,反之,太皇太後要是對她皺了下眉頭,京中門當戶對的人家怕是無人肯娶她了。

在這個時代要嫁不出去,家裏人為了門面,非要把她送到廟裏當姑子不可!

我不要當尼姑!溪則內心眼淚逆流成河。

“嗯。”石華善見溪則乖巧,滿意的點了點頭,實則,他也不願溪則入宮侍上,那地方吃人不吐骨頭,他也不願他的孫女去那遭罪,他瞧上了簡親王家的嫡子,年歲正與溪則相當,又不是嫡長子,不必承爵,将來開府自立又能得王府蔭蔽,過潇灑惬意的日子,豈不美妙。但這話他卻不能說,皇家還沒挑人呢,你就自個盤算起來,要不要腦袋了?

過了一會,石華善抽風似的振奮的拍了下桌子:“幸好科爾坤把他女兒伊爾根覺羅氏嫁給大阿哥了,否則,還不提心吊膽好半天?明珠那貨沒腦子,哼,誰跟他沾上邊兒誰就找死!”

進宮請安的日子轉眼就到。溪則同幾家貴女一道進宮。

慈寧宮裏人雖多卻無人敢擅自出聲。

太皇太後揚眸瞧着一個個水靈靈的小丫頭,挨個兒的說話:“你阿瑪是彭春吧?他新近為國立功,皇上與我都很高興”,“小丫頭生得粉嫩可愛,可讀書了?”太皇太後眼力極準,各府的阿瑪、瑪法的差事說的分毫不差。等到了溪澤,太皇太後慈藹的拉住她白嫩的小手:“上回見你還是七年前,你額娘領着你的,你高了許多,也白了些,都說江南的風水養人,果真不錯。”老太太記性極好,見過的人都能分毫不差的印在腦子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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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府的小姐們在太皇太後跟前都有些拘謹,溪則雖也敬畏,骨子裏到底是個成年人的靈魂,她像模像樣的答道:“回京那會兒忽然就病了,例行召見之時沒能來給太皇太後主子請安,心中十分惶恐。”

太皇太後心裏暗暗贊許,話說得十分規矩,加上在這般場合還能不緊張不打哆嗦,是個有膽識的。

到了皇太後面前,她老人家問每個小姑娘的頭一句都是:“可會蒙語?”

這麽下來,溪則大約也明白了,這老太太估摸着漢語水平不達标,于是請安時便用了蒙語。

皇太後原先兒還興趣缺缺,偌大個京城竟沒一個能把蒙語說利落的,眼下橫空穿出一個,頓時笑得見牙不見眼:“你這蒙語是誰教你的?說得很是流利。”

溪則恭恭敬敬的回道:“回皇太後主子的話,家裏的嬷嬷有蒙古來的,小時教了幾句。”

“那也是你聰明。”皇太後高高興興的找了好多話來同溪則說,直到溪則覺得再說下去便太過出挑,怕引人側目,借口更衣才得以脫身。

來前瑪法給她普及宮裏興許能見到的各位主子的脾性,怎麽唯獨沒說皇太後主子如此熱情好客。

從不遠處的偏殿裏更衣出來,溪則照舊随着為她引路的宮女,那宮女是個頗為健談的,甜笑道:“姑娘生得可真好,心地也善良,咱們皇太後好久沒這麽高興了。您這邊走,這兒走近。”

溪則也笑着回了幾句。

這宮裏是頭一次來,溪則不認路,只能跟着她,穿過一道垂花門,只見一隊身着明黃色衣袍的侍衛披刀帶箭的走過,溪則心頭一跳,問了幾句,那宮女只說就在眼前,又走了一路,溪則越發覺得不對,她心頭越跳越快,連連質問,那宮女卻斬釘截鐵的說,就到了。

一路紅牆高聳,溪則看着四周景致,越發肯定她這是被人下套了,是誰那麽大的膽子,那麽大的本事,竟敢買通慈寧宮的宮女?

她不認路,不敢擅闖禁宮,只得停下腳步,道:“這路不對,我不走了。”

那宮女也停了下來,忽然抱住肚子,面容扭曲的呻吟道:“奴才肚子疼,姑娘您在這兒等等,奴才去去就回。”說罷扭身跑了,不一會兒就不見人影。溪則目瞪口呆,又氣又急,這,這是怎麽回事!

皇宮禁苑,一個不小心就是一個死字,溪則深吸了口氣,望了望四周,心中越發凝重,先不論那宮女究竟是怎麽回事,她得趕緊回到慈寧宮。

這四周高強圍繞,殿宇危聳,宮道甬路橫穿直過,溪則定了定神,若是随意去走,只怕會迷路,不如先在這等等,遇上什麽路過的太監宮女,再行問路。

不一會兒,前方宮道盡頭便走來一大群人,遠遠望去起頭的是一名身着月白色箭袖的少年,後面跟了十幾個小太監随身伺候。

溪則踟蹰起來,宮裏能走動的男子多是皇阿哥或親王府的阿哥,大挑在即,與這些人牽扯上,與她不願入選的心意來說都不是好事。溪則想着,便側過身,低下頭,只等那些人走近,福一福身含糊過去。

腳步愈發近,溪則剛屈膝,便聽得一道熟悉清朗的嗓音遲疑道:“是你?”話音剛落,一雙石青色的緞面雲靴就停在了她面前。

溪則詫異,微微擡頭瞧去,竟是那日納蘭府中的無禮少年。只見少年看清了她的容顏後舒眉一笑,道:“果真是你,我還怕認錯了呢。”

在宮中遇上他,溪則不敢像上回那般膽氣,望了望他身後随侍的太監,足有十六個之多,她心裏猜測起胤礽的身份,這個年紀的阿哥,大約是皇太子、大阿哥、三阿哥,若不是皇阿哥,親王府的還不知有哪些個,溪則猜不準,便客氣的低身一福,大大方方的問:“敢問您是?”

真是個謹慎的姑娘,胤礽心中贊道,下意識的就不想讓自己的身份吓到她,信口道:“今日閑來無事,我随意走走,就遇上了你,也是緣分。你怎麽在這?”

經他一說,溪則立刻想起她還趕着回慈寧宮呢,忙道:“我是太皇太後主子召入宮請安的,眼下迷路,不知怎麽回去,你能給我指個路麽?”她開頭還在條理分明的說清在這兒的原因,後一句,卻帶上了一點點請求的意味,小心翼翼的,生怕他不答應,胤礽微微側頭看了她一眼,不由莞爾,叫身後的垣暮上前,吩咐道:“你領着這位姑娘到慈寧宮去。”

垣暮單手打了個千:“嗻,”而後直起身,客氣的對溪則道:“姑娘,您這邊兒請。”

溪則沒想到他竟二話不說就幫她,心裏不免就為上次那樣冷面對他而愧疚,又一福身:“多謝。”

!散扔不在意的笑了笑:”就當答謝你上回照顧我妹妹了,很不必挂在心上。你快去罷。”他的相貌像極了仁孝皇後,眉眼精致的驚人,微微一笑俊美無濤。溪則暗暗驚嘆,忍不住又望了他一眼,才随垣暮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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