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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胤礽使了什麽法子,過了幾日,溪則再去給皇太後請安時,皇太後拉着她的手,頗含憂慮道:“皇帝又不想把小五嫁給舜安顏了——歐呦,那嫁給哪個好呢,佟家好歹是知根知底的,旁的人家又不曉得境況。”

溪則善解人意地寬慰道:“這有何難?五公主生得好,性子又乖巧,出身又擺在那兒,不計哪家尚了主,都虧待不了的。”

多年的經驗總結,與皇太後說話必要言辭簡單,通俗,忌華麗辭藻與典故引用,且不可暗藏深意,老太太會聽不懂的。

皇太後聽溪則這麽一說,深覺在理,便又放了心道:“是這個話沒錯,小五這孩子懂事又聰明,哪裏愁嫁。”

溪則連連點頭表示贊同,又誇了幾句五公主的好處,皇太後心中更是舒坦熨帖,五公主畢竟是她養大的,有人誇自己孩子好,自然是件舒服的事,不過也得謙虛一下:“哪有你說的這麽好,小五女孩子家家的,日日調皮搗蛋,只怕她嫁不出去,唉……”

溪則淡定笑道:“怎會……”

四周一直給這二人充作背景的嫔妃:您不是說不愁嫁麽?

夏陽酷暑,四貝勒府深深庭院中墨葉成蔭,寂靜無聲。

忽然從東跨院沖出一名灰衣小太監來,疾步的到書房外求見。守在門外的蘇培盛一見這是嫡福晉院子裏的奴才,忙将他讓了進去。

灰衣小太監一見四貝勒便撲通一聲跪下,哭道:“貝勒爺,大阿哥怕是不好了,福晉請您快去看一看,遲了,怕是……”

四貝勒騰地站了起來,疾聲問道:“昨兒不是說好點了麽?怎麽又不好了?”

小太監哭喪着臉:“奴才,奴才也不知,大阿哥中午忽然就吐了起來,面色灰頹,毫無生氣,嫡福晉吓壞了,忙遣了奴才來請貝勒爺。”

眼下不是說話的時候,四貝勒擡步就走,剛走到門前,前院當差的小李子飛快地跑了進來,在四貝勒面前跪下禀道:“太子爺來了。”

四貝勒一聽太子爺來了,便生生的頓住了腳,灰衣小太監頓生焦慮,垂首輕聲道:“不如請太子爺稍候,嫡福晉那還等着呢。”太子爺素來寬仁,當是不會見怪。

四貝勒只猶疑了半息,便對那小太監道:“速派人去宮裏請太醫來,我過會兒再去。”話一說完,不等他回話,便立即朝前院走去。

他心中有些焦灼,不過弘晖的病反反複複,也不是頭一次了,太子極少出宮,這回親自來,怕是有什麽要緊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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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到前院,只見皇太子一身月白的便袍,負手站在濃密的樹蔭底下,火辣辣的日光灑在他四周,明媚刺眼,他卻獨在陰涼裏,自在閑适。

四貝勒目視他良久,腳下卻半步不停,直到了他跟前方拱手見禮:“臣弟給二哥請安。”

胤礽輕輕扶起他,笑着道:“我奉旨往吏部衙門辦點事,路過你這,就進來瞧瞧。”他說着四下望去,臉色舒緩道:“你府上庭院深深,景致雅然,甚是清幽。”

四貝勒一聽他是順路來的,便放心了些,拱手告罪道:“弘晖忽然有些不好,我正要去看,二哥若是不急,不妨先坐坐。”

胤礽一聽,自是不能走了,忙道:“我随你一道去看看。”

四貝勒聞言,正要答應,卻想起了什麽,低聲道:“弘晖因體弱一直養在內院,從未出來走動,臣弟怕驚了二哥。”

這是委婉的說法,是弘晖怕生,怕他驚了弘晖。胤礽心中有了數,本就不是什麽要緊事來找他,便點了點頭,有些愧意,忽然到來,擾了人家:“那我便先告辭了,你快去看吧。”

四貝勒又告了聲罪,讓人送太子出去,自己急忙轉身去了內院。

嫡福晉視弘晖為命,總是親自照顧,四貝勒憐憫其慈母心腸,将府中一應物事供他們取求,不必禀報。一跨進那小小的院落便是撲鼻的藥味,濃濃的化在空氣中,壓抑的很。四貝勒停下腳步,手伸進袖袋裏,摸了摸裏面瑩潤的玉佩,薄唇緊抿,容色沉淡,直到蘇培盛覺着不對,喚了聲:“貝勒爺?”方走了進去。

其實,府裏人都知道,大阿哥娘胎裏帶來的病弱,是活不到大的。只有嫡福晉不肯放棄,不遺餘力的延醫請藥,給大阿哥續命。

弘晖孱弱的身軀,比尋常的同齡孩子都要小上許多,他氣息微弱的躺在床上,目光淺弱,看到四貝勒入門來,便軟軟的叫了聲:“阿瑪。”

嫡福晉緊緊抱着他,見到四貝勒便一疊聲兒的求貝勒爺救救弘晖。

四貝勒走上前,握了握她的手,道:“弘晖吉人天相,必不會有事的,你自己也顧惜着身子,別累垮了。”

嫡福晉的感激的點頭,眼睛卻一點都不舍得移開,緊緊看着弘晖。

四貝勒坐了一會兒,待弘晖好了點就走了,他父母緣淺,子女緣也淺,于親情是最不敢奢求的。走到那叢樹蔭下,他不由自主的停下了步子,手又不由控制的伸進袖袋裏,輕輕的摩挲那枚玉佩。

罷了,還是,找十三弟喝酒去吧。

胤礽一回宮就先去乾清宮複旨,而後到毓慶宮的庫房裏翻出了許多珍稀藥材命人送到四貝勒府去。想到弘晖那弱的連人都見不了的身子,不禁皺了皺眉,這孩子,怕是長不大了。心底便對四貝勒生起一陣憐憫。

四貝勒一生下來就離了生母,與養母感情深厚,養母卻又早早去了,如今德妃娘娘對他不喜,皇上又沒把他真記到孝懿皇後名下,那最初的幾年,真是尴尬的緊。偏生連子女緣都淺,好不容易有了弘晖,又是病怏怏的,後來有了二阿哥,這個倒是康健,不過不知為何又于年初殁了,着實可惜。

這麽胡思亂想了一通,胤礽又把他專用的太醫也連同藥材一并打包送去了四貝勒府,四貝勒善識時務,又克勤盡勉,皇上十分看重他,他也還有用得到他的地方。

溪則回來,遲疑了半晌,還是問了:“你倒是怎麽說通四貝勒的?”五公主與佟家聯姻,直接受好處的便是四貝勒與十四阿哥,四貝勒倒是也肯就這麽放過了?

胤礽濃密的長眉一揚,灑然揮手道:“這有何難?我與老四說了,不宜與佟家牽扯太多。”

溪則一哽,不敢置信道:“就這樣?”

胤礽奇怪反問:“還能怎樣?”

溪則又被哽了一下,再問:“那十四阿哥也同意?”

“為甚不同意?他幾乎恨不得搬去八貝勒府與八貝勒同吃同住。”胤礽神色奇異,對溪則唉聲搖了搖頭,仿佛是不解怎麽她的小腦袋瓜忽然就不靈通了。

溪則無語,默默腹诽,你越來越有太後娘娘的潛質了。

不過事情好歹是解決了,不過五公主年紀擺在那,宮裏是留不久的,胤礽為這個也頗有些急躁,而更讓人心煩的是六公主,這時代,身為女子,生而艱難,她生母卑微,少不了就得嫁去蒙古。

胤礽這幾日在廟堂之上碰了幾次壁,他總覺得,康熙對他已經開始防範起來了,且不是最近,早在數年前起,他對他就不如剛開始的那般推心置腹。

這是為何?是他無意中做了什麽讓康熙心生不滿,還是帝王之心本就對他這個儲君忌憚?

胤礽不由心生煩躁,這時,索額圖來禀,年羹堯近日常與四貝勒碰面。

胤礽心口一沉,果然還是如此。這與他而言,仿佛便是一個信號,象征一切皆按歷史軌跡進行的信號,加之這幾日的不順,他愈加憂心起來。

不知何時,溪則緩緩走到他身前,擡手輕輕撫弄他的眉心,擔憂的問道:“你在想什麽?眉毛皺得這樣緊?”

胤礽一見她來,便立即舒緩了情緒,心頭的所有煩惱一掃而空,彎起唇角笑道:“沒什麽大事。”

溪則不信,懷疑的看着他。

胤礽在心底轉了一圈,若是不說,她必不安心,不如就說了實話。他淡然輕松道:“聽人禀報,年羹堯近日與老四走得近,”他見溪則也沉下了臉色,便又疏松的笑道:“這倒是好,橫豎老四都站在我這邊,年羹堯要真跟了他,就跟歸我了一樣,還不用我費心調~教,真是大大的便宜事。”

溪則一聽就知道他是在寬慰自己,當下也不忍心他煩心朝事還得挂心自己,便立即舒展了臉色,笑道:“若是年羹堯來投你,我還得擔一回心。”

胤礽不明白了:“此話怎講?”

溪則深深的望着他,而後輕輕嘆了口氣,悵然道:“華妃娘娘太犀利。”她這嫩胳膊嫩腿的,怕不是人家的對手,此等嬌俏佳人,還是留給四貝勒消受吧。

胤礽更加莫名,皇阿瑪後宮何時多了這號人物?他想了許久都不得其解,擡頭望去,卻見溪則掩嘴輕笑,那彎彎如新月般的雙眸含着綿綿笑意,胤礽不禁也笑了起來,怕什麽呢?水來土掩,兵來将擋,怎能別人還沒發難,自己先亂了陣腳!

不過胤礽到最後也不知道華妃娘娘是何方神聖,只是遠在年府的某小姐一連打了好幾個噴嚏。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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