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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旁人,她做無事狀便也能糊弄過去,可是她身旁的是純悫,二人相對的時光比與各自額娘作伴都要久,她心中波瀾浮動怎麽瞞得過她?

純悫指尖在溫憲細膩的手背輕輕安撫,柔聲在她耳旁道:“待回去了再告訴我。”溫憲眼中浮出一抹憂愁,微微垂首,輕嗯了一聲,卻不知她所害怕擔憂的話要如何開口,說了是兩個人的負擔,不說是一個人獨自糾結。她小時嬌蠻狂橫,宮裏頭除了先帝就只聽純悫一人的話,天之驕女的光耀讓她不必理會任何人的臉色,她十數年來橫沖直撞地成長至今,從未理會他人的目光,亦從不掩飾自己的喜怒。如此純澈無染,心中想的什麽,再極力掩飾,也難免帶出一點在面上。

純悫瞧了她數息,若有所思的收回目光,乖順的回皇上關切的問話,身側的手卻一直固執的牽緊溫憲的。

二月裏的天況,仍是帶着些餘寒,外頭又在下雨,用過了午膳,趁着雨勢漸收,溪則遣人好生送兩位公主回去,自己則親手烹了壺暖暖的花茶與胤礽在檐下的石幾上一口一口淺飲,暖暖身子,随意的揀些話兒來說。

院前柳樹抽新枝,柔軟的枝條下垂,風吹搖曳,枝影婆娑,牆角淺草森森,透過雨簾,平添無數江南帶雨帶煙的拂水迷蒙。

“過兩個月,待前朝糟七糟八的事兒一了,咱們就去暢春園住段時日,”胤礽望着雨簾,輕聲道:“宮裏景致再好,日日對着,也看膩了。”

溪則看了他一眼,道:“暢春園也是往年年年都去的,不如去圓明園吧。”自暢春園建成,康熙每年總有一半是住那的,胤礽與一衆兄弟自然也緊随,因而也不新鮮。

胤礽原想靜宜園賜了十三弟,過些日子就把圓明園給老四,總要一碗水端平了,眼下聽溪則話裏似乎更喜歡圓明園,便把這點心思抹去了,依她道:“也成。上回去圓明園還是康熙三十六年的事,得先派人去收拾收拾——皇祖母這些日子都在做什麽?”

“老人家潛心禮佛,若非我與佟貴太妃一道攔着,她便要往五臺山去了。”溪則笑道。

太皇太後是覺得怎麽都別扭,每日請安的人還是那麽些人,可一個個的位分前都加了個“太”字,皇位上坐的是她的孫子,老太太不知怎麽就覺得哪都不對,在紫禁城裏歡樂呆萌地活了大半輩子,現在卻想往五臺山潛心禮佛了。

溪則怎會讓她去?路途遙遠,佛寺貧苦,若有個好歹,她與胤礽都當不起,自然是溫聲細語的勸得老太太打消了主意。胤礽聽了她的話,眼中一閃,心中立即有了個主意,他笑道:“皇祖母年邁是不好挪動了,不過禮佛貴在心誠,若是一定想去,可遣小輩代走一趟。”

溪則不解其意,擡頭看他。胤礽道:“惠太妃是伺候先帝到老的人,我不便處置她,那藥不是她下的,點心卻是她端給先帝,聽說她這幾月也十分不好。”

一生引以為傲的兒子賜死了,孫子孫女皆都逐出玉牒,這一輩子已是無望,叫她怎生能好?往日交好的嫔妃因這事也都避着她,宮裏最不缺的便是看人端菜的奴才,她過得也着實辛苦,日常連寧壽宮請安都不去,只把自己悶在寝宮裏。

胤礽的想法,溪則仔細想一想便明白了,從前胤褆給他多處下絆子使壞的時候可沒半點留情,惠太妃在宮裏也實為霸道,對溪則也從未有過多少客氣尊敬,胤礽膩味她也是情理之中。

何況,這宮裏,的确不适宜惠太妃住下去了。

溪則并無異議,問道:“那使何人送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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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八。”胤礽沒半點猶豫,“他是惠太妃跟前養大的,母子情分,再合适不過。再有就是老五,他于禮佛一事精通,有他一道去,皇祖母能放心。”

溪則聽罷便笑:“禩貝勒還與你裹亂?”

“他敢!”胤礽柳眉一豎,“我不與他為難他便該謝祖宗保佑了。”說罷想起他們祖宗是同一撥,就住下嘴,頓了頓,皺眉道:“他在朝裏就是麻煩,胤褆死了,那幫子人群龍無首又心虛的很,就指望他來扛大旗了。何況,誰知他死心不死——”

胤禩甚曉世故,靈活圓潤,廣結善緣,與胤褆一脈的大臣交往甚深,其中恐怕還有不少是他牽的線。又有何焯替他奔走,在江南士族中飽享賢王美名,康熙四十年,曾有士人公然言道:目下諸王,八王最賢。

這麽個人在朝中,明知他心思不正,輕易還動他不得,的确礙眼。

“現在看來,我倒很佩服一個人。”

胤礽疑惑問道:“誰?”

“納蘭明珠。難的是他這份心胸氣度與審時度勢。”胤礽即位後他可從沒上過一次折子說一句話,靜寂無聲,仿佛從前與索額圖一同權傾半朝的不是他,仿佛他從來便只是一個含饴弄孫的田舍翁,有幾個人在經受鼎盛繁華後能甘心平凡?

雨勢驟大,打在紅瓦上,發出噼裏啪啦的悶響,草色愈加清脆鮮嫩,宮牆愈發鮮紅莊嚴。胤礽極是贊同溪則,正要說話,就見垣暮自雨中大步跑來,黑色的宮靴飛快的一步步踏在青石磚地上,濺起細微的雨水,印在他深青的蟒袍上。

胤礽與溪則對視一眼,二人眼中同時透出相同的訊息——出事了。

垣暮跨進檐下粗略的抖了抖身上的雨水,匆忙到二人跟前跪下道:“奴才給萬歲爺請安,給皇後娘娘請安。誠郡王府适才遞了話來,好叫萬歲爺與娘娘知道,那府上的大阿哥沒了。”

兩人俱是一愣,胤礽先回過神來,放了茶盅直起身問道:“什麽時候的事?怎麽說沒就沒了?”

“今早上,說是前兩天受了寒,一個沒熬住就去了。”

誠郡王府大阿哥弘晴自來身子便不甚好,只是雖總病怏怏的,倒也能吃能睡,能跳能跑,不想突然就沒了。

“弘晴是嫡長子,不同尋常,你置辦喪儀命人送去,過兩日再召嫡福晉進宮慰問,我記得她眼下正有身孕,你好生勸她才是。”胤礽對溪則道。

溪則也回過神:“都有規矩在,照着辦便是了。可憐嫡福晉眼下怕是傷心極了,多賜些補藥下去才是。”

為人父母,難免就想到自己的孩子,感同身受,溪則容色暗淡,好好的孩子,都養那麽大了,因一次傷寒因一個沒注意就沒了,何等肝腸寸斷。

胤礽嘆了口氣,站起身走到溪則的身後,伸手輕輕攏了攏她的肩,再問垣暮:“那府裏眼下是怎麽個情形?”

垣暮忙回道:“誠郡王還在圓明園,此下算着也當到了,那報話兒的說,嫡福晉傷心,倒沒什麽安排,只等郡王爺回府了再說。”

“嗯。”胤礽一揮手,垣暮便退了下去。

适才舒适松快的氛圍都不見,濃重的陰霾籠罩,溪則也站起身道:“我去安排。要賞要送的東西都先備下了。”

“嗯,養心殿那份兒,我自叫人置辦,你且不必費心。”照例喪儀是皇上與皇後各送一份的。

溪則應了,擡步欲走,卻被胤礽拉住,胤礽看她臉色難看,便柔聲勸她道:“天災*,都是命數,你別多想。”

正如康熙前頭的幾個兒子留不住,這年頭死孩子是常有的事,誠郡王前頭便沒了三個兒子,時人聞哀訊,多嘆息一聲便過去了,算是習以為常。若非弘晴是嫡長子,他沒了的消息甚至不會特意傳進宮裏。

胤礽聲音柔和,語氣卻輕描淡寫并無多少波瀾,很是鎮定,溪則有些不是滋味,可又不知說他什麽。孩子沒了,難過的多是額娘。誠郡王有那麽多兒子,少了弘晴一個,還有其他孩子,日後還會有更多的女人為他生子,他傷心過一日,未必就擱在心上。

只是胤礽又不是別人,他多珍惜她和孩子她是知道的。

雨聲淅瀝入耳,胤礽等了一陣,只見溪則臉色幾多變換最終歸于平靜,他正要說話,便見垣暮急促而不忙亂的小跑進來,禀報李光地在禦書房外候着,有事要奏。

胤礽想了想道:“晚間讓弘晟與弘昙過來,咱們一道用晚膳。”

禦書房有大臣等着,顯是要事,溪則自不會拎不清輕重,上前替他捋了捋腰間微皺的袍角,婉聲道:“你先忙着就是,若是忙得遲了,我帶着兒子去尋你。”

胤礽微微一笑,握了握她的手,心情愉快的擺駕而去。

作者有話要說:呃,前面被替換成佛光萬丈的章節都換回去了。。。然後鎖了的文也解鎖了。

還有,你們有興趣造小五小六具體的從情愫暗生到相互傾慕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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