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取骨釘，苦澀的血

夜深了，只有盆中的碳火還在燒，發出稀碎的聲音，有腳步聲響起，伴随着母親哼唱給孩子入睡的歌謠逐漸靠近牢門。

啪嗒一聲，鐵鎖開了，嘩啦聲随後響起，是門上的鐵鏈被人扯掉扔在了地上。

聲音很大，但沒有人醒過來，他們睡得很熟。

來的是慕傾姒。

慕傾姒蹲下，小心地将趴在地上的傅紅雪翻過來，血的味道撲面而來，很濃，叫人蠢蠢欲動。

她右手撐地，随意地坐在了地上，而後托住傅紅雪的脖子，把他的頭擡高一點，讓他枕在自己的腿上。

為了讓他枕着舒服些，慕傾姒還特意把腿往他頭部的位置移了移。

一番動作下來，傅紅雪驚醒，有些驚訝，“是你？”

“吵醒你了啊。”慕傾姒朝着他笑笑，伸出手點了點他的傷口，聲音輕輕的，“這裏，疼不疼啊？”

傅紅雪沒有回答，他看看周圍的人，全都睡着，“他們怎麽了？”

“別怕，他們沒死，只是睡着了，在做噩夢而已。”慕傾姒檢查着他身上的傷口，一共九處，被釘了骨釘。

“噩夢？”傅紅雪有些疑惑，但他本不是個好奇心重的人，自然也沒有問出口。

慕傾姒卻開口解釋起來，幽幽的聲音輕輕的，“他們夢見自己被關了起來，嚴刑拷打，還被□□打腳踢，不給飯吃……”

傅紅雪恍然，這不就是自己今天經歷的事嗎？他看着慕傾姒，“是你做的。”

他不是在問，而是篤定了。

“我要做個好人……”慕傾姒取了一把匕首出來，準備把傅紅雪的衣服割開幾個小口子，聲音軟軟的，好似在撒嬌，“所以我從來不殺人，可他們惹我生氣了，我總得做點什麽……”

“你為什麽生氣？”傅紅雪不明白。

“因為他們欺負你了呀。”慕傾姒摸了摸傅紅雪的臉頰，笑了起來，“誰也不能欺負你，你是我想保護的人。”

傅紅雪怔住了，而後想到什麽，偏過頭，“我不是你要找的人，你認錯人了。”

慕傾姒知道他誤會了，再一次解釋，對于自己要保護人的，小書生說過，可以多解釋幾次，“沒有認錯，我知道你不是小書生，你是傅紅雪，我要保護的不是小書生，是傅紅雪。”

慕傾姒用額頭抵住了傅紅雪的額頭，“小書生保護我，我保護傅紅雪。”

一聲聲“傅紅雪”落在傅紅雪的耳中，竟讓他有些沉迷，也許是他失血過多，太冷了，他覺得慕傾姒的額頭很暖。

“嗯哼……”突如其來的疼痛讓傅紅雪沒有防備，他悶哼一聲，看向皺起眉的慕傾姒。

“弄疼你了嗎？”慕傾姒割開了傅紅雪身上的衣服，準備把他身上的骨釘取出來，為了轉移他的注意，這才說了許多話，可沒想到他還是疼。

感覺到傅紅雪全身每一塊皮肉都緊繃了起來，痛得顫抖，看他額頭的冷汗，慕傾姒嘆了口氣，決定采用第二種方法，“算了，我直接治好了，不過，一會你可要幫我哦。”

慕傾姒雙腿微微屈起，把傅紅雪擡高了些，她自己則彎下腰，湊到了傅紅雪脖子附近，而後一口咬了下去。

傅紅雪感受到血液流失得很快，也清楚地聽到慕傾姒的吞咽聲，原來她是僵屍，吸人血的啊……傅紅雪這樣想。

不過一會，傅紅雪就察覺了身體的異樣，他身上的傷口在消失，方才還隐隐作痛的地方現在仿佛沒有受傷一樣。

傅紅雪聞到了血腥味，很濃，他感覺到有什麽滴在了他的身上，而後，他看到慕傾姒松開他，躺在了地上。

“你怎麽樣？”傅紅雪坐了起來，他将慕傾姒扶起來，發現她身上的衣服被血浸濕了，“你受傷了？”

傅紅雪粗粗掃過慕傾姒身上沾了血的地方，又摸了摸自己身上，發現慕傾姒身上那些傷口居然與方才自己受的傷一樣，“你把我的傷轉到了你自己身上？”

他不是驚訝于慕傾姒的這種能力，而是驚訝于慕傾姒居然把他的傷轉移到了她自己身上。

慕傾姒想笑，可她笑不出來了，釘了骨釘的地方疼得很，比用火燒她的時候還要疼，“你得幫我，有骨釘在，傷口好不了，你幫我把它們□□。”

傅紅雪的手有些抖，他沒想到，有一天他的手也會抖，“為什麽？”為什麽這麽幫我……為什麽在我面前輕易的暴露了自己的秘密……

傅紅雪有太多的問題要問，但他什麽都沒有說，只是接過慕傾姒遞過來的匕首，“你忍着些。”

他快速地在釘有骨釘的位置劃開一個小小的十字，把匕首刺入，将深深地釘在她血肉中的骨釘撬了出來。

“嗯哼……”慕傾姒眉頭死死地皺着，她的唇抿得緊緊的，好像是在咬着牙，有痛呼之聲從唇齒之間溢出，呼吸也急促起來。

傅紅雪知道，她很疼，這本該是他要受的傷，卻悉數被眼前的女子承接了去，這是不對的，但事已至此，他能做的只是快些将這些骨釘取出來。

傅紅雪每取出一根，便發現這一處的傷口在以一種詭異的速度愈合，等到他把第六根長釘取出，前面五個傷口已經消失不見了。

等到所有的傷口都消失，慕傾姒坐了起來，“多謝你啦，傅紅雪。”她臉上的笑很美，讓人根本想不到在剛剛她承受了怎樣的痛苦。

“不要再插手我的事了，這與你無關。”傅紅雪冷冷地下了逐客令，他不需要人幫，更不需要一個女人以這種方式來幫忙。

“你不能這樣說哦，我是你的救命恩人，我救了你三次。”慕傾姒伸出三根手指，在傅紅雪眼前晃了晃。

“三次？”傅紅雪不明白，怎麽會是三次。

“你小的時候，有不足之症，性命垂危，你的母親抱着你來求我，是我救了你。”慕傾姒将那晚的事簡單地說了一遍，“你說，這算不算救命之恩？”

傅紅雪的重點卻并不在這上面，“你認識我娘？”他心中隐隐有些觸動，原來他的娘親也曾為了他對別人跪地相求，原來娘是愛他的……

“你娘當時懷着你，受了重傷，我救了她，後來她生下你，抱着你來找我，我又救了你。”慕傾姒耐心地回答他的問題，最後，又問了他一遍，“我不僅是你的救命恩人，也是你娘的救命恩人，所以，你還要趕我走嗎？”

傅紅雪沉默了，而後依舊堅持自己的回答，“我會報答你的救命之恩，不過，我的事，不需要你來插手。”

慕傾姒有些不高興了，“這樣的話我不愛聽，我生氣了，你以後不要這樣說，小書生照顧我的時候，我從來不惹他生氣的，現在我保護你，你也不應該惹我生氣。”

“你生氣與否，與我無關，請你離開這裏，不要再插手我的事。”傅紅雪沒有因為慕傾姒生氣就妥協，他不希望這樣一個善良的女孩子再因為他受到傷害。

他們折騰的時間不短，外面有走動聲，是有人已經醒了，開始活動了。

慕傾姒不想跟傅紅雪争執下去，她要去找葉開，讓他趕快去查當年發生在梅花庵的事情與萬馬堂有什麽關系。

如果傅紅雪是當年那個嬰孩，如果那個女人瘋魔一般地求她救自己的孩子就是為了讓他走上一條複仇之路，那她……救了那個孩子，是做對了還是錯了？

傅紅雪的血中滿是苦澀，不複當年的甜美，他是吃了多少苦頭，才成了現在這樣……

“小書生，你說要做一個好人，那我救了傅紅雪，究竟是做了一件好事……還是壞事呢？”慕傾姒迷茫了，但有一點她是知道的，如果傅紅雪今天的遭遇是因為當年她的救助，那她就一定要幫他解決複仇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