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受刑

雖然還是初夏，但現在的天氣已經悶熱得令人躁郁難耐。

有司機自繞城公路穿過城郊，車載電臺正播放着悠揚的歌曲。

只是再往前開了一小段，歌聲莫名其妙就卡住了，斷斷續續地聽不清楚。

司機看了一眼顯示屏，納悶道：“奇怪了，這是信號不好？”

還沒等他找到原因，隐約聽見車窗外狂風大作，呼嘯的風聲仿佛要将世間摧毀。

“天氣預報沒說下雨啊？”司機喃喃着，搖下車窗向外看去，狂風自車窗縫隙猛灌入車內，吹得人睜不開眼。

他擡手擋風，努力地向車外看去。只見不遠處烏雲詭谲、電閃雷鳴，一道閃電如枝桠在天空展開，将昏暗的世界照亮。

司機揉了揉眼睛，嘗試看清那裏都發生了什麽，卻依稀看見災難最中心的廢棄工廠上空，似乎漂浮着幾道人影糾纏不清。

他頓時吓得直哆嗦，直喊自己是撞鬼了，猛踩油門趕緊離開了這裏。

說來也是離奇，開出那段路後，電臺有恢複了通暢，司機暗道邪門，不敢回頭。

顧禁手中長鞭化作一柄長劍，劈開萦繞在周身的黑炁，而後将攔住他前路的紙人揮開，等他沖出重重障礙時，早已不見褚宵的身影。

經過幾次交手，他大抵摸清了對方的路數。褚宵不是逃的快，而是她會在打更人不注意之時，立即隐匿氣息，在他們四處追捕的時候趁機離開。

顧禁雙手掐訣，封住方圓五裏所有出路，斷了褚宵逃跑的機會。

他環顧四周，審視着周圍的一草一木。既然是他為褚宵許下的庇佑，只要他潛心感應，一定能找到。

他明白褚宵的苦楚，但他也有自己的立場。他是為亡魂引路的打更人，只要在職一日，就絕不能因為私情而罔顧他人魂靈。

他已經做好決定，将褚宵帶回地府後，他便辭去打更人的身份，用千年陰德換判官大人明辨，申請重理褚宵一世凄慘，讓那些生前作惡多端的人得到應有的報應。

可如今最大的變數，就是褚宵了。

褚宵藏在亂石下方，想找到機會逃離這裏，可顧禁的結界封住了她的出路，她更是感覺到有東西正在不斷向自己靠近。

她不再躲藏，抓着褚明惜從縫隙鑽出，打開直逼自己的劍氣，召出怨煞黑炁與顧禁相抗。

“褚宵，一切還有挽回的餘地，我們好好聊聊。”

顧禁見勢，不想真傷了褚宵，手中力道稍有收力，拿出縛魂繩索，只要能稍微制衡她的行動，就立即将人捆住帶走。

“我們沒什麽好說的。”

褚宵不想讓顧禁出事，但只要顧禁有片刻松懈，她就有沖開結界的能力離開這裏。

兩人迎向相撞的沖擊力使得後方的打更人忍不住後退了一步。待場面平息，只見顧禁魂體震蕩，無力地半跪在地，借着長劍的倚仗苦苦支撐。

褚宵驚訝地看着自己周身突然出現的庇護結界，萬萬沒想到竟然是庇護在守護她。

她知道顧禁已經不是當初的小将軍了，他有自己的立場，現在的他們是對立的。她要是逃了，顧禁一定會受罰，可她必須離開。

褚宵忍着情緒沉聲道：“顧禁，這次算我欠你的。”

語畢，她便帶着不停求饒的褚明惜甩開打更人的追捕，逃出了結界。

“頭兒！”

除去追趕獵魂師的打更人，剩下的全都聚在了顧禁的身邊。

打更人低聲問道：“頭兒，我們現在怎麽辦？”

又讓獵魂師逃了，還讓它又帶走一只亡魂，他們怎麽交代啊！

顧禁極力平複震蕩，虛弱道：“讓她逃走是我的責任，與你們無關，我會主動向判官大人領罰，自請灼魂之刑。”

“這怎麽行！”打更人連忙勸阻，“頭兒，剛才我們什麽也沒幫上，害您受了重傷，怎麽能讓您受罰？”

顧禁搖了搖頭，是他的庇護導致了這個結果，自然由他承擔責任，他誰也不怪。

只是……

他向褚宵離開的方向遠眺，滿眼盡是擔憂。

褚宵縮在角落，孤零零地一個人，直到天光乍破也沒說一句話。

“喵——”黑貓阿城緩緩走進，在褚宵面前恢複惡鬼模樣。

在他記憶裏，褚宵很讨厭這種陰沉沉的地方，今天是怎麽了？

“褚宵？”阿城試探地喊了一句，可對方沒有理會的意思，只是呆呆地看着萦繞在身邊的金光符文。

阿城知道褚宵在聽，直言道：“你之前不是讓我打聽給你發消息的人是誰嗎？我暗中詢問了其他關系不錯的獵魂師，一直沒問出個所以然。但就在剛才，朋友告訴我他想起來之前外出打獵的時候，看見确實有同行在你家附近徘徊。”

“同行嗎？”褚宵低喃。

知道當年發生了什麽，又故意引導她，對方很清楚她想做什麽。

同樣是獵魂師，又在暗中蟄伏。如果不是為了報仇，那就一定是想通過報仇的她得到什麽。

既然如此，她何不親自會一會這位暗中相助的“恩人”？

——

繁華的都市依舊有幽僻的角落，一處廢棄已久的民房外，有只黑貓正來回走動，似乎是在警惕着什麽。

阿城突然聽到不遠處角落有動靜，立即沖了過去，找了一圈卻什麽都沒有看見。

他若有所思地看向民房門口，默默地走回門前，懶洋洋地趴在石墩子下打盹。

民房內，褚宵平靜地漂浮在空中調息，地上散落着剩餘的亡魂碎片似乎宣告着方才這裏曾有一場饕餮之宴。

偷偷潛入的不速之客暗暗蓄力，意圖趁褚宵暫無防備之時下手。

她一擊打向褚宵，卻沒想到黑炁瞬間消失。

她警惕地看向房間內，這才明白自己是中計了，立即轉身要逃，卻發現剛才的黑炁不知何時飄在了她身後。

黑炁緩緩具象，褚宵緩步走向來者，微微挑眉道：“原來是你啊，紫芙。”

住在侯府的那段時間，侯府派了兩個丫鬟照顧她的飲食起居，一個是空青，而另一個就叫紫芙。

相比于平時老實本分的空青，褚宵時常找不到紫芙的人影。

據說紫芙平時都在其他小姐院裏忙活，想着能被她們看上，早日調離褚宵身邊。

褚宵是來侯府做客的，算不上什麽小姐，她也深知自己的身份，所以從不計較這些。

可她落難之後，紫芙毫不猶豫地離開，更是在褚明惜等人欺辱她時，在一旁喝彩。

紫芙一看形勢不好，立即跪下訴苦：“小姐，我終于找到你了！都是紫芙的錯，害小姐受了這麽多委屈，紫芙一直想盡力彌補您，請給紫芙一個機會吧！”

她記得褚宵生前性格軟弱，只要她求求情，褚宵必定心軟，到時候……

褚宵蹙眉，拉開了和紫芙之間的距離，她冷笑道：“現在的我可不吃這套。”

她微微俯身，微笑看着紫芙，娓娓道：“你知道我一定會找這些人報仇，等我吞噬了那些人，你再趁我不注意對我下手，坐收漁翁之利便可。可是紫芙，我對那些人不感興趣，我嫌髒。”

紫芙本想趁褚宵心軟的時候偷襲，沒想到計劃竟然失敗了。

她暗暗向門口看了一眼，想着既然褚宵沒有吞噬別人的魂魄，那實力或許不足為懼，她直接逃跑或許還有機會。

可她剛跑到門邊，剛才在門外看守的黑貓顯出原形，堵住了她的去路。

褚宵篤定紫芙跑不了，慢悠悠地走來，抓住她的脖頸向上提起，目光審視着她質問道：“告訴我，我離世後都發生了什麽。”

褚宵總覺得自己遺忘了什麽，身上的庇佑結界也不知來處，還有……顧禁到底發生了什麽？他為什麽又會成為打更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