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高塔

“小姑娘，你的面來了！”老板娘端着一碗炒面走來，對坐在對面的客人問道，“小夥子你呢？”

顧禁搖了搖頭，“謝謝，不用了。”

老板娘也不強求，樂呵呵地說：“下次想吃和阿姨說！”

如今事态緊急，顧禁不能多留，對褚宵低聲道：“我先去通知打更人着手安排。”

說罷，他起身要走，卻發現袖子被人抓住了。

顧禁惑然回頭，看向了攔住他的褚宵，褚宵的表情很是嚴肅，像是還有正事要談，于是他問：“還有什麽事嗎？”

褚宵的神情肅穆，壓抑着聲量，說道：“我就不和你彎彎繞繞了，我現在到，我身上的庇佑到底是哪裏來的，你為什麽……為什麽會成為打更人？”

打更人是獵魂師的死對頭，她最清楚他們的來歷。

多數打更人生前犯下滔天罪孽，地府洗去他們的所有記憶，讓這些人為地府效力，償清業債，方得解脫。

可顧禁不是，他生前是擊退外敵的少年将軍，戰功赫赫，怎會成為打更人？

顧禁輕嘆，重新坐回了褚宵對面，他僞裝的軀殼冰冷，但眉目間的溫柔隐藏不住。

看着改頭換面的褚宵，顧禁緩聲道：“我曾承諾戰事結束後，就上門向褚家提親，我想娶你為妻。”

說着，他噤聲許久，褚宵也陷入了沉默。

顧禁啓唇，話語中滿是遺憾：“我無法兌現承諾，守護你一生一世，但我不想食言，所以就将一生功績和來生機緣，換你安泰無憂。”

褚宵愕然，久久無話，緊緊抓着筷子的手顯露出她此刻的無措。

她緊咬着後槽牙，強忍着心中情緒，冷聲道：“你少在這裏自我感動了，我沒逼你做這些。”

話音落下，她放下筷子起身，深深地看了顧禁一眼，疾步轉身離去。

她只是一縷亡魂，用不了多久就會消散，更不會有來生，如何回應顧禁的熱烈？

按照紫芙的指示，褚宵大概猜到褚連嶂所在的位置。

但在動手之前，她還需要處理一些事。

褚宵向姜秋音遞交了辭職申請，她和褚連嶂注定會有一戰，生死難料。就算這一戰贏了，以她現在的情況，也支撐不了幾日，所以還是和盡早道別吧。

亡魂凝聚實體最耗費精力，她積攢了千年，才活動幾日，就已所剩無幾。

殺了褚連嶂，她就了卻心願了，魂飛魄散也沒關系。

姜秋音看着辭職申請，可惜地說：“真的要走嗎？在你來之前，顧總監也遞了一份辭職申請，你們怎麽突然都要走？”

想到軟件面世的慶功宴，她小聲道：“我們公司其實不排斥辦公室戀情。”

褚宵一愣，立即解釋道：“不是的，我是因為私人原因，和顧總監無關。這段時間和大家相處得很愉快，也非常慶幸能看着軟件面世，得到用戶的信賴，只是……我還有很重要的事要去辦，恐怕無法繼續勝任這個職位了。”

如果可以，她也希望自己是個普通人，有正常的生活，喜歡的工作，身邊是共同奮進的好朋友，可她不是，又何必貪戀不屬于自己的東西呢？

褚宵既然做好決定，姜秋音也不強求，但還是伸出了橄榄枝，“申請我也先給你批了，但如果自己的事處理好，WM依舊歡迎你們回來。”

“謝謝姜總。”褚宵說着，和姜秋音握了握手。

褚宵回到自己辦公室收拾東西，見走廊盡頭的總監辦公室大門敞開，裏面的東西已經被帶走了，目光略有些黯淡。

她的東西不多，小紙箱都裝不了一半，環顧了一圈待了幾個月的辦公室，她走到窗邊，拉開了窗簾，将陽光還給這裏。

離開時，褚宵見昔日的工作夥伴們都聚在門口，依依不舍地來道別。

楊空青紅着眼睛，“經理，您真的要走嗎？是不是我們哪裏做的不好啊？”

褚經理真的是她見過最好的領導了，怎麽突然就要走了？

褚宵搖了搖頭，“和你們一起工作很愉快，謝謝大家這段時間的照顧，我也相信咱們公司會越來越好的。”

她的目光看向楊空青，不論是千年前的小丫鬟空青，還是現在的楊空青，對她都是很重要的存在。

楚陵低着頭，不忍離別，“您還會回來嗎？”

褚宵不喜歡承諾什麽，因為她辦不到，又何必給人希冀。

她伸手摸了摸楚陵的頭，溫柔道：“即使我不回來，大家也會努力工作的不是嗎？楚陵，你長大了，姐姐很高興。”

楚陵擡起頭看向褚經理，上一次經理說她是姐姐，還是第一次見面的時候，沒想到過去這麽久了。

進電梯前，褚宵回頭再次看向市場部，微笑着揮了揮手。

她将這段時間獲得的工資全部捐了出去，這些對她來說是身外之物，卻能幫助到很多人。

褚宵的身影漸漸在空地上現形，緩緩走向了陰暗處。

藏匿在陰影裏的打更人面面相觑，他們不是要抓住這只獵魂師嗎，頭兒怎麽突然說要和它合作？

顧禁：“來了？”

褚宵點了點頭，将紫芙放了出來。

“得罪。”顧禁随後便在紫芙身上勾上繩索，防止她突然逃走。

紫芙向遠處的高塔看去，對褚宵和顧禁說道：“褚連嶂網羅了一大批獵魂師為他所用，說是為了大家互幫互助，但總會有一些獵魂師離奇失蹤。一開始我和其他人一樣，都認為他們是被打更人帶走了，但每次有獵魂師失蹤，他的能力就會更加強大，所以我猜那些獵魂師應該已經被他吞噬了。”

她生前是侯府侍女，後來成為獵魂師，被褚連嶂發現，便讓她繼續做奴婢。

她擔心自己有朝一日也會被褚連嶂吞噬，所以照貓畫虎，也想吞噬其他獵魂師，才有了褚宵的事。

她之所以和褚宵他們說這些，是因為現在的褚連嶂吞噬了萬千亡魂，想要殺了他，難如登天，所以褚宵他們必須做好準備。

“多謝提醒。”顧禁向高塔遠眺，又道，“帶路吧。”

紫芙見他們已然下定決心，不再多說，将他們帶入小道，那裏可以避開褚連嶂的大部分眼線。

打更人動作極快，潛入暗道後，迅速将看守的獵魂師放倒，不發出一點異動。

眼看馬上就要進入高塔，顧禁拉住了褚宵。

褚宵以為顧禁是想攔她，不讓她行動，沒想到顧禁竟遞給了她一把短刀。

“我知道攔不住你，這把短刀是我生前所用，你拿着傍身。”顧禁将短刀放入褚宵的手，緊緊握住。

打更人的武器褚宵作為獵魂師，根本碰不得，他生前用來防身的短刀就正合适。

褚宵心緒微微顫動，立即移開眼，“謝謝。”

高塔是城市的地标建築，絢麗的燈光将天空都染上顏色，旁邊的景觀公園滿是玩鬧的市民，與塔內的幽僻對比鮮明。

顧禁聽着外面的歡聲笑語，對手下指示道：“一會進去，先布結界，限制目标活動範圍，切勿傷到行人。”

“是！”衆打更人應聲。

褚宵将紫芙放出，示意她先進去，随後和顧禁埋伏在附近，等待動手時機。

紫芙畏懼地走進高塔，魂體忍不住顫抖，生怕褚連嶂遷怒于她。

高座上的褚連嶂緩緩睜眼，睥睨着紫芙問道：“去哪兒了？”

紫芙顫顫巍巍道：“奴……奴婢知道主上心系明惜小姐，聽說有獵魂師想對明惜小姐下手，我想去幫忙的，沒想到……沒想到……”

褚連嶂怒目圓睜，質問：“沒想到什麽？惜兒怎麽了？”

紫芙緩慢跪下，将頭埋低道：“沒想到明惜小姐跳樓自盡了，她的亡魂被……被人帶走了。”

“你可看清是什麽人帶走了惜兒？”褚連嶂走下高座，來到了紫芙面前。

紫芙吞吞吐吐地說：“是……是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