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二十一/疼嗎?

昏暗的卧室裏, 梁風背對着沈頤洲。

被束縛已久的雙臂難以再使上什麽力氣,可她仍沉默地用手指試圖将越掙越緊的領帶解開。

後脊薄薄的一層汗液開始蒸發,帶來冰而顫栗的感覺。

那寒意便順着肌膚, 一同沉到了她的心底。

沈頤洲上前,握住了她仍在做無用功的手,三兩下, 将領帶解開丢到了一邊。

他像是還想要拉住她, 同她說些什麽。

梁風卻別開了身子。

沈頤洲的手微微一滞,随後也收了回去。

梁風沒有回頭,很快,聽見了他轉身離開關上房門的聲音。

心髒此刻似墜入深淵,她站在平整的地面上, 覺得一陣天旋地轉的暈眩。

原以為剛剛已是谷底, 現在才知道,仍未到。

卧室裏陷入了絕對的安靜,梁風無聲地将身上擦拭幹淨。

來時的衣服一件一件地穿好,重新走到了門口。

推門,雙眼被客廳明亮的燈光刺到。

她微微眯眼, 而後看見了坐在沙發上抽煙的沈頤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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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亮刺眼的燈光将他的皮膚鍍成近乎虛假的釉白, 一雙漆黑的雙眼像是慎重點下的墨。

此刻, 沉默地落在梁風的身上。

梁風站在門口, 只輕聲道:“我先走了。”

她臉上已沒有任何生氣、憤怒或是悲哀的痕跡,剛剛在床邊潮濕顫抖的話語也像只是沈頤洲聽到的幻覺。

一切都消失了。

梁風已恢複了“正常”,恢複到了沈頤洲原本最該喜歡的那些狀态。

她們不該有脾氣,不該會忤逆, 不該說不能說的話, 不該做不能做的事。

他懲罰過, 她也就聽話了。

他應該滿意的,他應該滿意的。

安靜的卧室裏,薄薄的煙霧從沈頤洲的指間升起。

梁風不再看他,她甚至笑了笑。

然後,轉身朝樓下走去。

站在玄關處換鞋的片刻,聽見他腳步聲靠近。

也聽見他毫無情緒地說道:“那我送送你。”

夜色似打翻的濃墨,目光所及之處梁風都覺得一種壓抑到呼吸不過來的黑。

伴随着清冷的氣息,囫囵吞進肺裏。

眼眶被冷風吹到發澀,梁風也沒轉過頭來。

他車開得很快。

不知是否因為淩晨空曠的街道。

從市中心開到梁風的住處,剛好一點半。

老舊的小區裏,只有她單元樓下一盞老舊的路燈亮着。

蒙塵的燈罩暈出昏暗的光,一切不勝明朗,像是在夢裏。

車停穩,梁風偏頭看向他,說了句謝謝。

沈頤洲一只手握在方向盤上,燈光未能完全地照進車裏,梁風看不清他臉上此刻的表情。

她說完,就側身要去開門,卻忽然又停下。

身子轉回來,喊了聲:

“沈頤洲。”

沈頤洲的手指微微握緊方向盤,淡聲道:“還有什麽事?”

梁風平靜地把口袋裏的那條項鏈取了出來,“這條項鏈是工作室的,價格不便宜。能最後請你幫個忙嗎?如果黃秋意還要的話,你就把這條項鏈轉交給她,行嗎?”

她坐得依舊離他很遠。

車窗透入的一小點光線,照亮着她仰面看向他的半邊側臉。

唇色很淺,被完全地染上了路燈的顏色。

如果是在冷光燈下,或許早已沒了血色。

沈頤洲無聲地看着她,半晌,回道:

“你可以自己送。”

梁風看着他,安靜了片刻,嘴角染上了幾分無奈的笑意。

她不信沈頤洲不知道她是什麽意思。

可他依舊是和那個過往的沈頤洲的一樣,不管內裏是如何的腐爛、憤怒和疼痛,可他面上永遠不會呈現出來。

即使是現在,還能若無其事地回她:“你可以自己送。”

他像是感受不到。

感受不到應該的憤怒,感受不到應該的沮喪,感受不到應該的疼痛。

怪不得,怪不得那時他問她:“疼過嗎?”

梁風以為他問的,是身體上的疼痛。

可當下,她清晰地感受到沈頤洲問的,是心理上的疼痛。

問她是否疼過,是否因為面具戴得太久,是否因為他早已忘記了疼痛的感受。

所以無法共情,所以毫不在意。

梁風安靜地回看着沈頤洲,此刻心裏竟有了一種連她自己都覺得荒誕的憐愛。

她抿了抿嘴唇,輕聲道:“算了。”

說罷,正要收回手轉身下車。

手腕卻忽的被沈頤洲緊緊地握住。

錯愕的一剎,梁風回眸去看他。

車內的燈光随即被人打開,梁風閉上雙眼,緩了一刻。

察覺到衣袖被人拉起,她重新睜開眼睛,跟着看了下去。

一道無法忽視的紅色痕跡。

邊緣像是她某次被沈頤洲吻花的紅色唇膏。

梁風想收手。

沈頤洲卻沒有放開。

“疼嗎?”

他擡眸,直直地看向梁風。

吹了一路的冷風,她手早就冷成了一塊冰。

此刻他觸及的地方都異常敏/感地燒了起來,像是試圖要将她融化、煮沸。

梁風聲音放緩,說道:“已經不疼了。”

有車從對面開來,明亮的車燈從他們的眼前一晃而過。

沈頤洲沒有松手。

漫長的一段沉默,誰也沒有再開口。

她手依舊冰冷,仿佛永遠也捂不熱。

可沈頤洲分明記得剛剛,她在他身下化成一灘春水的模樣。

梁風又要走。

沈頤洲這次松開了手,冷聲問她:“不是說開服裝設計室是你的夢想嗎,這麽快就放棄了?”

梁風身子徹底停下,平靜地看向了沈頤洲。

“是我的夢想,但我覺得,人還是要分清什麽是夢想,什麽是空想。”

沈頤洲眸色更冷,梁風幾乎能察覺到他抑制在身後的憤怒。

無聲的嘆息,她語氣又軟了幾分:“我只是覺得,我應該要分清什麽是真的,什麽是假的。”

“真的假不了,假的……其實也真不了。不是嗎?”

梁風的聲音最後淹沒在了自己的嗓口裏。

她沒再等着沈頤洲的回答,伸手,推開了車門。

冷風在瞬間将她擁緊。

黑色的長發與夜色融合,她大步走進了漆黑的樓梯間裏。

聲音倏地靜了下來。

于是心跳聲開始變得震耳欲聾。

伸手扶住冰冷的扶梯上行,梁風卻覺得自己走在一片波濤洶湧的海底。

真情和假意在無數個瞬間交纏、糾葛,最後化成一片片無法控制的狂浪,推搡着她往前走。

她既無法做到完全地遵從自己的心意讓自己滿意,也無法做到徹底地抛棄自我戴上僞裝的面具。

于是渾渾噩噩、跌跌撞撞。

推開屋子的大門,眼前是空蕩蕩的客廳。

梁風阖上門,才察覺到客廳的窗戶沒有關上。

室內和室外一樣的寒冷。

可她并沒有走到窗子前把它關上。

梁風跌倒在沙發上,閉上了雙眼。

那天從沈頤洲家裏回來,梁風生了一場小病。

先是一直發燒,還是彭羽發現,堅持帶她去醫院挂了水。

後來又連續吃了幾天藥,斷斷續續,折騰到了一月末身體才重新好起來。

彭羽用手指圈她腰,啧啧兩聲。

“我一只手都能把你捏死。”

梁風靠在沙發裏笑。

今日陽光明亮,照在她粉黛未施的臉上。

鵝黃的一道光圈,将她的眼睫照得清晰可見。

手裏的熱水氤氲蒸上一片朦胧的霧氣,也将她的臉龐蒸得微熱。

梁風舒舒服服地眯起眼睛,安靜地曬太陽。

彭羽也靠在她肩上,難得的從工作和家庭的瑣事中抽身,到她這來休停一會。

兩人無聲地曬了會太陽。

梁風聽見彭羽問她:“過幾天過年,你回鄉下嗎?”

梁風沒睜眼:“回的,你呢,也要回南邊嗎?”

彭羽點點頭。

“後天就走。”

“注意安全。”

彭羽笑了笑。

梁風抱住彭羽的手臂,片刻,聽見她問:

“你和沈頤洲分手了,是嗎?”

梁風輕輕地睜開了眼睛,笑着回道:

“男女朋友才有資格說分不分手。”

彭羽也睜眼看着她。

她分明臉上是笑着的,可她卻覺得梁風似乎變得和沈頤洲有了幾分相似。

臉上是笑着的,但是心裏卻并非如此。

彭羽不禁覺得莫名的難受。

卻又說不上來。

最後,只重新靠在了梁風的身上。

說道:“反正你有事給我打電話。”

梁風眼眶微微發脹。

“好。”

送走彭羽後,梁風把她帶來的一些特産分類整理好放進了冰箱裏。收拾完之後,梁風看了眼日歷。

今天是年末的最後一個工作日,明天開始很多公司就放假了。

梁風套了一件黑色的大衣,然後拿了條圍巾,出了門。

冬日的陽光照在人身上并沒有明顯的溫度,但是能讓人的心情變好。

梁風站在小區門口等了幾分鐘,而後上了出租車。

一路朝燕京市中心開,最後停在了那個她熟悉卻又已經很久沒來的工作室。

那條項鏈最後是梁風用同城快遞送回給黃秋意的,或許黃秋意也接受到了沈頤洲的消息,所以梁風并沒有收到任何的疑問。

那件事就好像水面上蕩起的一小陣漣漪,回過神,就連痕跡都消失得無影無蹤。

誰在乎呢。

梁風乘着電梯上了樓,她今天是要來拿梁珍送給她的那枚頂針。

前幾天梁珍來電話說,常知遠有可能要回來過年。梁風原先覺得她功虧一篑,明明已經在沈頤洲身邊那麽久了,為什麽不能就忍下去。

可她眼下覺得,如果能讓常知遠幫忙說服常滿德離婚,或許也并非不可以。

但她還是得先拿回頂針。

這是梁珍送給她的。

時間拖了很久,梁風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麽。

但是今天已是年前最後一個工作日,再拖就只能明年了,她找不到再拖着的理由了。

電梯停在48樓,梁風走了出去。

雙腳踩在柔軟的地毯上,她心口止不住地發澀。

行至門口,那枚金屬質地的門牌依舊和她第一次來看的時候一樣,明亮而清晰。

梁風只看了一秒,就伸手敲了敲門。

來開門的是黃秋意的助理陳楠。

他見到梁風時臉上連一點驚訝都沒有,笑着打開門:“梁老師請進。”

梁風心裏有些奇怪,卻也沒說出口。只朝他禮貌地點了點頭,說道:“我來拿個東西就走。”

陳楠問道:“梁老師來取那枚頂針嗎?”

梁風身體頃刻僵住,直直地看向陳楠。

陳楠笑了笑,說道:

“沈先生說,頂針他拿去了。你若是要,就去他家拿。”

作者有話說:

紀實文學:《狗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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