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

五十六/“我想過你。”

電話那頭, 傳來了很長一段時間的空白。

沈頤洲想,是否一切其實只是他的幻覺。

又或者,那些曾經存在過的東西早已随着時間消逝了。

他目光從那件煙灰色西裝上緩慢挪開, 沒什麽情緒地笑了笑,正要開口,忽然聽到了電話裏一聲巨大的關門聲。

而後就是呼嘯的風聲, 混雜着她斷斷續續的回答:

“我現在就回家拿護照。”

Connell在路上打來電話, 問梁風為什麽要推掉明天的活動。

梁風無法回答,只能說對不起。

她當然比Connell更要知道那個活動的重要性,品牌方組織的線下活動,第一次邀請了她。有不菲的活動經費,也有很大的之後繼續合作的可能。

她需要錢, 她太需要錢了。

可在沈頤洲對她提出請求的那一瞬間, 所有顧慮也可以在瞬間化為虛無的灰燼。

因他從未向她提出過任何的請求,更因她其實從始至終都虧欠他。

于是,一路出租車回到家裏,梁風翻出了自己的護照。

最快飛去倫敦的機票,今晚還有兩張。那個她從前絕不會去考慮的頭等艙, 在此刻被她毫不猶豫地買下。

而後, 從櫃子裏迅速翻出一只包, 證件、一些簡單的衣物、充電器被丢進去, 梁風拎起包,又看了一眼屋內沒有未關的電器,而後便關燈走出了房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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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新叫車去機場的時候,才發覺自己心跳聲大得出奇, 她努力想克制地平息一下情緒, 卻發現根本是無濟于事。

太多太多叫她足以發瘋的情緒。

他父親還好嗎?他還好嗎?

電話裏聽起來還是一副風輕雲淡的模樣, 可她太知道他是一個怎樣的人了。越是痛苦越是悲傷,他也就越會欲蓋彌彰。

傷心嗎?一定很傷心吧。

梁風還記得那年冬天時,他說要帶自己去看他的父母。如果他真的完全不在乎他們,也不會說要帶自己去見他們。

目光望向窗外逐漸暗下去的天色,眼淚無法自控地湧出來。

知道自己沒這個資格,可還是想立馬飛到他的身邊抱抱他。情緒愈發地噴湧而出,梁風粗糙地用掌心把眼淚擦幹,不想叫別人發現。

約莫一個小時的車程,出租車抵達的機場。

梁風拎着包一路快走,順利地過了安檢。夜晚的機場依舊人來人往,梁風在登機口附近找了個位置坐下。

這才重新拿出手機,發現沈頤洲給她發了一條消息。

問她回來的時間,他去接她。

梁風把飛機落地的時間發了過去,很快就又收到了他的消息。

沈頤洲:已經在機場了?

梁風:嗯,在登機口了。

沈頤洲:落地給我打電話。

梁風:好。

看不見情緒的消息,卻叫梁風身子忍不住地發燙。

她無法否認,或許那些沸騰的情緒裏,也有一種可能——是因為她又能重新見到他。

這想法叫她羞愧、叫她難以面對。

叫她清楚明白地知道,即使過去了那麽久,她還是對他毫無抵抗之力。

梁風把手機握緊,目光看去時刻表。

強迫自己不要再繼續胡思亂想。

飛機準點開始登機,起飛之前,梁風又給沈頤洲發了條消息:起飛了。

沈頤洲的消息很快回來:好,知道了。平安。

看見“平安”兩個字,梁風眼眶又發燙。

她連忙低頭去系安全帶,然後擡手囫囵又擦了擦眼眶。

昏昏沉沉,在飛機上醒來又睡去。

最後一次睡醒時,看見屏幕上寫着距離落地還有三十五分鐘。

睡意慢慢消散,人變得越來越清醒。

燕京時間晚上六點一刻,飛機降落燕京國際機場。

梁風跟着人群進關,抵達出口時拿出了手機。

空曠的大廳裏,有不少舉着牌子前來接機的人,梁風繞過人群,撥通了沈頤洲的電話。

沉悶的兩聲等候音後,她聽見電話裏傳來沈頤洲的聲音:“到了?”

低而沉緩,像一支柔軟的羽毛。

梁風一邊向外走,一邊輕聲道:“到了……你在哪?”

沈頤洲淡聲道:“回頭。”

梁風頓住腳步,十幾個小時的飛行裏平穩下來的心跳在這一刻重新沸騰。喧鬧的機場頃刻間安靜下來,而後,聽見耳邊響起細微的、無法停止的蜂鳴。

身子緩慢地轉過去。

明亮的頂燈從很遠的地方照射而來,明明來來往往那樣多人,可她偏偏就能在茫茫人海中一眼就看見他。

背景變成虛化的幻影,聲音便朝着很遠的地方去了。看見他一身黑色的大衣挺立在不遠的地方,耳邊的手機放下,雙眸長久地看着她。

有人從他們之間穿行,但他的目光從未偏移出她的身上。

那樣高強度的、專注的凝視,像是已經等了她太久、太久。

心頭潮熱翻湧,梁風此刻想沖過去抱抱他。

可直到沈頤洲走近,接過她手裏的包,她也只不過生疏而幹澀地說了一句:“好久不見。”

他身上淡淡的佛手柑香氣,他伸手輕攬她肩頭時的溫度,他眸色裏依舊漫不經心的笑意,一件一件,試圖将梁風重新拖曳回過去。

她無聲呼氣,告誡自己不能是現在。

沈頤洲帶着她下了停車場,他換了一輛黑色的車子。身上的大衣她從前也沒有見過。那他還住在從前的公寓裏嗎?二樓客廳裏她曾經讀過的書還在嗎?

太久太久了,沒有人會永遠停在原地等你的。

車輛無聲地駛出機場,她看見窗外是燈火通明的燕京。

目光無聲地轉向他,直視前方的眼眸下似有極淡的青色,隐約透出幾分難以忽視的疲怠。

膚色因寒冷而更顯蒼白,像是冰冷、無法觸碰的瓷器。

梁風嗓口幹澀,許久,輕聲開口道:“你父親……還好嗎?”

沈頤洲偏頭瞥來一眼目光,直言不諱道:“不好。”

“……那需要我先去看看他什麽的嗎?”梁風胸口堵塞,又問道。

“現在還沒這個必要,”沈頤洲似是根本不在乎,輕描淡寫道,“人正躺在ICU裏昏迷着。”

梁風嘴唇翕動了片刻,又不知道還能說些什麽。

勸慰沈頤洲別太傷心難過嗎?可看起來自己甚至更擔心一些。

只能默默地噤了聲。

她這趟無論如何都是回來幫忙的,他有用得上自己的地方一定會說的。

車子無聲地沿着公路行駛了一個多小時,終于回到了市中心的別墅。

阿姨從裏面開了門,開口就是:“梁小姐,你回來了。”

沈頤洲将包遞給阿姨,阿姨就拎着先去了樓上。

梁風慢了一步,沒能把阿姨攔住。

側目去看沈頤洲,他已神态自若地換了鞋。

身子僵在門庭,梁風幾分局促地問:“要不我還是住去我媽媽那裏比較好?”

頭頂一盞溫黃的镂空燈,此刻照拂在沈頤洲垂眸而來的目光上。

他慢條斯理地脫了大衣,而後低低地笑了笑,回道:

“那你要怎麽和你媽媽解釋你忽然連夜坐了頭等艙回來?怎麽解釋現在還沒到真正放寒假的時候就回來了?怎麽解釋回來得這麽匆忙什麽都沒有帶?”

梁風怔在原地。

聽見沈頤洲極盡客氣地說:“我既是請你回來幫忙的,肯定不會叫你為難。如果你當真把我當壞人,我也可以出去住,或者我在送你去住賓館都行。”

他一副坦蕩蕩的模樣。

沈頤洲說着就去拿車鑰匙,轉身要出門。

梁風伸手抓住了他的小臂。

“不用了,是我沒考慮周到。”

沈頤洲很是無所謂地笑笑:“我覺得我還是出去住比較好。”

梁風根本不可能叫他出去住,顯得自己過分自作多情了。

“很晚了,別出去了。”

沈頤洲目光垂向她,緩聲道:“你不怕我了?”

他聲音沉而溫和,竟叫她有幾分他在哄她的錯覺。

目光不自覺錯下去,梁風無聲去換鞋。

往裏走,聽見身後很輕的一聲笑。

晚餐阿姨準備得很豐盛,她說梁小姐瘦得厲害,定是在外面吃得不習慣,所以她多準備了些飯菜。

精致的小碟,滿滿地擺了小半張桌子。

被人記挂實在是件叫人心生溫暖的事情,梁風剛進門時稍許緊繃的情緒也漸漸地松弛了不少。

阿姨的手藝她從前就知道很好,飲食清淡但是很有食材原本的味道。

原本梁風以為沈頤洲還是像從前那樣吃得很少,卻沒想到他今晚默不作聲地在餐桌旁吃了很久。

久到她即使不想浪費也沒辦法再吃更多,才看見他慢悠悠地一同放了筷子。

梁風問她自己住哪個房間,沈頤洲施施然站起身子,目光示意樓上:“你還住原來的房間,我住樓下。”

他說完,就轉身離開了餐廳。

十幾個小時的路程,梁風的身體已是筋疲力盡到極點。

她沒再多別扭,起身去了樓上。

二樓的客廳裏,依舊和她走的時候沒什麽兩樣。趙輕禾的專業書仍放在那裏,一側的沙發上空蕩蕩,他們曾經在這裏相擁而眠。

心跳砰砰地跳起來,梁風移開視線,不願再看。

伸手,推開了沈頤洲卧室的門。

一樣的深色線條,一樣的灰色床單,對面的那扇窗合得很緊,屋子裏暖烘烘的,像是特意為她準備的,知道她怕冷。

梁風很怕自己多想,她徑直轉身走進衣帽間,去拿剛剛阿姨幫她拿上來的衣服。

擡手輕輕推開門,往裏走了幾步,而後猛地怔在了原地。

一刻天旋地轉。

似雙腳踏空,落入無邊地獄。

身體再難動彈一份,血液冰冷地凝固在原地。

——看間衣帽間裏,整整齊齊地、滿滿當當地,還放着她走前所有的衣服。

她的鞋子、她的裙子、她的外套、她的帽子。

全都一動未動。

梁風臉色慘白,無法騰移。

而後,聽見心裏有個巨大的聲音在咆哮。

可她緊緊地“捂住”自己的耳朵,不敢去聽那個答案。

直到身後傳來很輕的敲門聲,她身體僵硬地轉過去,才看見沈頤洲站在衣帽間的門口。

似是未看出她此刻震驚,沈頤洲緩步走到她身邊,低聲說:“我來拿明天穿的衣服。”

他靠得那樣的近,燈火暧昧的衣帽間裏,将他垂眸而來的目光也染上幾分難以言說的情與欲。

梁風覺得呼吸困難,更是難以說出一個字。

只希望他要拿便拿。

沈頤洲垂眸看着她,伸出手打開了她身後的櫃子。

太近了。

交錯的呼吸、顫抖的潮熱。

他似将她完全地包攏在懷裏,微涼的皮帶輕輕地磕在她的腰間。

梁風雙腿幾乎發軟,撐着最後一點意識還想要躲開。偏偏他另一只手在此刻伸出,那樣溫柔而不可拒絕地撫住了她的肩。

拇指缱绻地摩挲,像是對待一件失而複得的珍寶。

“……沈頤洲……”聲音徹底融化成了濕嗒嗒的液體,這樣溫暖的冬夜裏,這樣無法抵抗的氣息。

他眼眸近在眼前,像是無數個夢裏,她曾經夢到過的那樣。

求生的最後一點本能,深知再下去就會是萬劫不複。

梁風伸手握住他搭在肩上的手,試圖将他推下去。卻被他反手握住,從善如流地锢去了她自己的身後。

手臂往上一擡,叫她更加近地依靠着自己。

熾熱的、無可閃躲的目光。

那樣近的距離裏,容不下任何的謊言與欺騙。

心跳早已放棄,呼吸也徹底淩亂。

看見他那樣漫不經心的笑意在燈光下漸漸地消失,清冷的眼眸裏,是她從前最最害怕的認真,問她:

“你有想過我嗎?”

身體止不住地往下墜,不敢、不能、也不應當回答他這個問題。

卻沒想到沈頤洲只等了一刻,就俯身靠去了她的耳後。

潮熱的氣息細密地打在她的耳後。

“我先說。”

他随後重新看向梁風。

安靜的燈光下,他直視而來的目光有一種近乎虔誠的錯覺。

梁風渾身滾燙,聽見他說:

——“我想過你。”

作者有話說:

還有誰不知道我wb就是筆名同名!另,明天要去外地上班,路程遙遠所以明天更新不了啦!(從我家開車過去要四個多小時)不出意外應該是周一繼續更新!還是100個紅包感謝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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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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