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前後兩支服飾兩色的騎衛護送着正中的寶馬香車,自山坡彎道而緩緩前行。

車廂內,秦君琊滿眼無辜地端正坐在一旁,時不時偷瞥他的阿姐。

而此時的朝雲眼睫微垂,眸光深遠拉長,腦中還在回蕩着周焰方才的那句,竹馬小燕。

“阿姐為何說我腦熱有疾?”

君琊終于忍不住了,他滿腹委屈地看向朝雲,語氣也十分不悅。

方才他坐在馬背上好端端的,便見那周焰朝他走來,輕飄飄地與他說了句:

“聽聞小世子,近來腦熱犯疾,周某受郡主所托,特來領路。”

旋即,他便被稀裏糊塗地送上女子所乘的馬車中,一路輕颠上山。

朝雲眼底淌過一點心虛窘意,背靠着軟墊。

瞧見君琊頗為委屈的眉眼,眉梢微動,原本頑懶的語調清了清,此刻轉而有了點甜膩撒嬌的意味:

“君琊,阿姐的好阿弟,秦家頂頂優秀的好兒郎,阿姐怕你累着啊。”

前綴一連串地脫口而出,君琊果真便靜默了好一瞬。

這招化骨綿掌顯然對君琊是十分受用的,年輕氣盛的少年郎怎抵得住向來愛挖苦人的朝雲,此端使人目眩神迷、五迷三道的贊揚。

那方才清潤中帶着急戾的嗓音立即就軟了幾分來。

“那阿姐倒也不必使喚……外頭那位。”

朝雲知曉他不甚喜歡周焰,更甚的是這份讨厭中還夾雜着一些對他傳聞行事的恐懼。

Advertisement

但朝雲更為曉得的是,她自己簡直不能抗拒周焰那張冷淡又拽氣的臉,還有他的身姿也頗為豐神俊朗。

心中還暗暗想着,先得讓那站在頂端的凜冷郎君對自己神魂颠倒,而後唯命是從,才能為之解氣算數。

思及此,她眼珠一動,朝君琊義正言辭道:“君琊你想哈,周焰是何人?天子近臣!卻給你我姐弟二人做這護衛,你說你是不是威風八面的?”

這番正氣之言,使得眼前的小少年垂下眼簾當真地開始思索着其中道理。

似乎,這确然是個十分掙面的事兒啊!

車外飒踏的馬蹄聲戛然而止,朝雲的近身侍女春莺正準備撂簾朝外看看,便聽一道馬蹄聲先行靠近了他們。

外頭響起言簡意赅地二字,“到了。”

不用見人,朝雲也曉得是周焰。

駕車的馬夫将轎凳已端放好。

朝雲從車內輕緩而下,她站在馬車旁,周焰駕馬便在她的不遠處,她須得高昂着腦袋看他。

此時的日光有烈,她不得不眯眼,周焰亦居高臨下地看着眼前的小女子,周身渡光,倒是使得此刻的她溫軟幾分。

瞧她眯眼偏頭的模樣,鬼使神差地周焰悄無聲息地移轉了身形,遮住了身後的烈日,随後翻身下馬,颀長的身形立在她跟前方寸之距。

二人短促地相視四目片刻後,春莺他們從車內下來了,她斂了目。

秦家主仆三人也便先行入了這古寺。

寺中長大的小沙彌自然識得秦家之人,見了朝雲幾人,便迎上前去。

“施主稍等片刻,秦夫人與随從已在收整物事。”

幾人颔首應下,這方古寺中人少事多,小沙彌轉告之後便已離去,只待他們幾人獨自活動。

佛寺的正殿中供養着鍛造金身的佛祖,身為雲氏的一雙兒女,總是須有敬畏之心的。

朝雲與君琊既見了佛身,便一道入了殿內,在佛前叩首作揖,君琊叩禮後先行離了佛殿。

古寺的灰石牆處,周焰站在那處,暗色的衣裳與這牆面或可融為一色。

他掀動眸子,窺見了裏頭叩首之女子纖瘦的身形。

虔誠地,帶着敬畏地,跪坐于佛前,萬丈紅塵中的她,與佛前跪拜的她重疊合一。

晃神不過須臾間,便見她已起身從殿內走出。

他這廂才覺察到,今日的秦朝雲為何不同,她未着那些晃動他眼神的鮮色,也未精細描繪自己的妝容,不似往常般明豔鮮活;但她站在佛寺門前,夏花香氣氤氲在寺中,殿側盤踞着的蜿蜒古樹與素淡的她相稱益彰。

有風拂過之時,朝雲的裙角掀動。

只見她慢慢邁着蓮步走向了那顆蜿蜒高聳的古樹,身影纖瘦筆直地,将手中的一樣物什挂在那古樹之處。

周焰不自覺地眯眸想要看清一些,綠瑩瑩的枝葉被她松開,上頭飄起一條正紅絲帶。

他殺戮過重,不信佛,也不知那是何物,為何而動。

風繼續吹,樹葉沙沙地作響。

秦朝雲倏爾回身,烏黑的發,素淡的衣裙,清亮的瞳眸,剎那間,與他那雙黑瞳撞入。

兩人隔着遙遙距離,都未說話,他眼中的黑瞳似深潭幽靜而沉,快要将人在其中溺死。

她強忍着沒有眨眼,心中暗自想着:

這石頭到底有沒有掀動情緒啊,本姑娘這都系紅絲縧了,他竟還是這般靜默?

莫非是我的姿态還不夠?

這般想着,卻見周焰已大踏步朝自己走了過來。

見他垂眸看向自己的眼神,一瞬間的,朝雲的心不自覺地加速跳動了。

“郡主打算站多久?”周焰的聲音清而低地從她頭頂傳來,還帶着一點戲谑笑意。

秦朝雲雖有些愣神,但她聽出那一星笑意,便仰頭順着他那雙烏亮的眸轉頭看去。

只見古樹後的拱門處,一行人正擁趸着一名端莊的婦人,而這名婦人不是旁人,正是她的阿娘。

——秦夫人。

霎時間,朝雲的雙頰泛起紅霞,她旋即嗔怪地睨了周焰一眼,随後便扭身回到母親身旁。

“周指揮使?”

秦夫人曾在宮宴見過眼前的青年,卻不曾想今日又見,遂現在的目光略疑地看向周焰。

周焰見此朝她輕微揖禮,清琅的聲音在山寺中擴開:

“在下歸城之時偶遇貴府之人,見世子身體略有不适,便順道護送夫人一行人歸城。”

這話說得冠冕堂皇,也義正言辭的,倒顯得他周焰是個什麽十足的熱心腸。

“那勞煩周大人了。”

秦夫人這廂明白了一些,朝周焰微一颔首,眼垂下,看不清情緒。

這一番歸程,倒是十分相安無事的。

只因,郡主難得的沒有搭話捉弄周焰,甚至于他身後的那輛馬車內,連大聲說話都不曾聽見。

只不過是原本因“腦熱”乘車的君琊,自請離車,策馬而上。

他行在周焰後頭,卻見周焰看向自己時,眼緒不動的模樣,似乎本就知曉他身子硬朗似的,倒顯得被看穿的君琊有些不好意思了。

這趟來回,至于他們歸邺都時,已是漏夜。

城中鱗萃比栉商鋪現皆已閉了,偶有路過幾處百姓巷弄處的平面房屋之時,會有細微燭火亮光,四周一片靜谧之聲,百姓們早已入夢周公處了。

直至從那平民巷子中折入秦國公府的這條幹道,才一整個通明堂皇起來。

國公府外每一處院牆處,都吊着一長排檀木燈籠,一列府丁也是輪番值守。

黑甲兵與錦衣衛護送着的正中香車慢慢停下,府內仆從瞧見前來相迎,周焰帶着一堆錦衣衛牽動缰繩給他們讓了道出來。

黑夜中,他的眸中透映着秦家的火光,朝雲走在她母親身後,一舉一動俱是端正得不行,連同一旁少年心性的君琊也斂去了幾分頑皮,一副沉穩小公子的模樣。

他打馬上翻身而下,玄袍掀動。

待秦夫人走來與他答謝作別後,才見真正該答謝自己的人在後頭放慢了腳步,拉了些與母親的距離。

朝雲偏頭望他,黑空懸月在他身後生輝璀璨,她掀動紅唇,朝他吐了幾個字。

前方的秦夫人便要側身瞧她,周焰瞧見那小姑娘慌張一瞬後,變作十分循規蹈矩地模樣,像個世家小宗婦般地在她母親身後跟着。

驀地,他為自己的想法感到好笑,唇畔不自覺地掀起一角。

忽而又回想起她方才無聲地與自己說話,

———“周無緒,下次見。”

待那小郡主一行人已全數歸府後,身後跟随周焰的下屬才看向周焰,小聲提醒着:

“主上,您是不是忘了,一裏路十兩金……”

周焰的身形一頓,狹長的眼眸透過一星短促而危險地笑。

對啊,小騙子,竟讓他白跑了這一趟。

轉而,他憶起朝雲說的下次見,心中生出了僅存的那一點兒頑劣。

下次,他定得讨要些利息。

臨近的巷口處,傳過一陣急促地馬蹄之聲,打馬而來正是一名着飛魚服的男人。

一衆錦衣衛朝那處看去,周齊這頭才将囚犯關入了暗牢,便聞訊即刻趕來了國公府處,來與主上彙合。

恰巧聽到了方才的下屬所言,周齊略喘着粗氣,與他掰扯:

“你懂什麽,咱們主上自有深遠之計策,主上這番讓那小郡主欠了這點,日後有的是理由調查接近秦家。”

因在這國公府門前,周齊也便是壓低了聲音才說出此話的。

方才提疑的錦衣衛旋即恍然大悟,只覺甚是高明,但心中仍舊隐約覺得還是有處疑惑,怎也不能理清。

周焰此刻回身斜了近屬周齊一眼,透着寒光,他便立即收嘴,轉而提及了正事。

“主上,方才北鎮撫司接了聖上密令,要您今夜入宮面聖。”

聞言,周焰的神色又恢複了往常的冷肅,他凜起眸,問:“聖上說的幾時?”

“醜時一刻。”

漆黑的夜中,一尊懸鈎遙遙挂在如水天穹。

周焰旋即翻身上馬,此時已是子時末刻,依他的速程,現下往皇城處趕去,尚可于醜時一刻面見帝王。

青年的袍角飛揚,烏紗帽下一雙凜冽的眼眸堅定地看向前路,長腿一夾胯/下馬腹,一聲馬嘯,裹着夏夜的涼風,長長而去。

徒留下那截背影,挺闊而勁瘦地,十分可靠。

作者有話說:

周狗狗:啧,小騙子。

葡萄大汁-1瓶

人間月-2瓶

同類推薦

娘娘帶球跑了!

娘娘帶球跑了!

新婚之夜,她被五花大綁丢上他的床。“女人,你敢嫁給別的男人!”他如狼似虎把她吃得渣都不剩。“原來強睡我的人是你!人間禽獸!”她咬牙切齒扶着牆從床上爬起來。她是來自現代的記憶之王,重生歸來,向所有欠她的人讨還血債。可這只妖孽之王,她明明沒見過他,卻像欠了他一輩子,夜夜被迫償還……

萌妻來襲:軍帥,壞壞寵!

萌妻來襲:軍帥,壞壞寵!

從她過完十四歲生日那天起,就跟她說了以後不準半夜偷爬到他的床上來,她小嘴一張一合,已經不知道跟他說了多少次最後一晚。孟祁寒真的是寧可相信世界上有鬼,也不相信孟杳杳這一張嘴。
“以後我要是娶妻了,你也這樣爬上來?”
“娶妻?人家都講你不舉,除了我孟杳杳誰要你?”
某男邪魅一笑:“我都不舉了,你還要我幹嘛?”
“暖床啊,你知道你身上有多暖和嗎?”話未落,已被他壓在了身下,“只能暖床,那豈不委屈了你?”
他是殺伐果斷的冰山少帥,唯獨寵她入骨,他說,杳杳,這輩子我不會讓你哭的,除了床上……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皇叔,不要了,潇潇疼。”“乖。”年輕帝王伸手,動作輕柔地拉住她受傷的小腿,聲音低沉沙啞,難掩心疼:“忍忍,塗了藥,一會兒就不疼了。”她是後宮寵妃,心狠手辣,惡名昭彰。新皇登基,她被殘忍賜死!重活一世,誓要一雪前恥,虐親姐,鬥渣男,朝堂內外所有人的生死,全在她倚姣作媚的一句話間。“皇叔,朝中大臣都說我是禍國妖妃,聯...

大宋将門

大宋将門

沒有楊柳岸曉風殘月,沒有把酒問青天,沒有清明上河圖……
一個倒黴的寫手,猛然發現,自己好像來到了假的大宋……家道中落,人情薄如紙。外有大遼雄兵,內有無數豬隊友,滔滔黃河,老天爺也來添亂……
再多的困難,也不過一只只紙老虎,遇到困難,鐵棒橫掃,困難加大,鐵棒加粗!
赫赫将門,終有再興之時!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試問這天底下誰敢要一個皇子來給自己的閨女沖喜?
東天樞大将軍文書勉是也!
衆人惋惜:堂堂皇子被迫沖喜,這究竟是道德的淪喪還是皇權的沒落?!
----------------------------------------
文綿綿,悲催社畜一枚,一睜眼卻成了大将軍的閨女,還撈到個俊美又多金的安南王殿下作未婚夫,本以為從此過上了金山銀山、福海無邊的小日子。
豈料......
府中上下不善理財,已經到變賣家財度日的地步......
人美心善的王爺一臉疼惜,“本王府中的金銀滿庫房,王妃随便花。

文綿綿雙目放光,“來人啊,裝銀票!”
從此...
“王爺,王妃花錢如流水,今日又是十萬兩。

“無妨,本王底子厚,王妃盡管花。

“王爺,王妃花錢無節制,您的金庫快見了底了!”
“無妨,本王還能賺!”
“王爺,王妃連夜清空了您的金庫!”
“什麽!”
富可敵國的安南王殿下即将裂開。
文綿綿款步走來,“王爺別着急,我來送你一條會下金蛋的街!”
----------------------------------------
【社畜王妃VS沖喜王爺】
文綿綿:一時花錢一時爽,一直花錢一直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