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何三爺人逢喜事精神爽。

雖然二姐來了信讓他看好家裏,最近不要生事冒頭,但蘭心懷孩子受苦,如果再憂心謝家寶的事情,大夫都說了,會對她和孩子造成很大的影響。

所以他就主動地把她所有事都攬下了。

包括此時還被關在刺史府邢獄大牢的謝家寶。

和蘭心一夜耳鬓厮磨你侬我侬纏綿悱恻之後,次日早起,何三爺帶足銀票,氣質滿懷地出了院門。

卻在府門之前,被褚高星攔住。

褚高星動手大鬧何府的事情,何三爺是聽曹東說了的。他雖然心中不滿,但高星好歹還是二姐的命根兒,他整個府邸的人都要靠京都褚家生存,所以對褚高星,他也是睜只眼閉只眼。

眼下看到褚高星,何三爺樂呵呵地道,“怎麽了高星,今日怎麽起這麽早?”

他往日不到巳時(上午九點)是不會出現在府裏的。

褚高星皺眉,漫不經心地道,“小舅呢,這麽大早的,還穿戴的這麽整齊,是要見什麽人嗎?”

何三爺呵呵一笑,“去見刺史大人,有些事情要聊一聊。高星,還沒吃早飯吧,快去吃飯吧,回頭餓肚子可就不好了。”

見他擡腳就要繞過自己出去,褚高星伸出胳膊攔下他,“小舅,我這有個東西要給你。”他從衣袖裏掏出一個信封遞給何三爺,“我娘寄過來的,早上剛到。”

上次褚高星過來的時候就帶過來一封何二小姐的書信,因為現在褚家被人暗中盯着,她沒有走正軌的書信通道,而是由高星轉送,才不引人注目。所以這次何三爺不疑有他,接過信就看了起來。

信中內容簡潔,先是訓斥了他任由謝家胡作非為,非但不制止,還助纣為虐,損壞了褚家的名聲,接着又說從現在開始,讓他先蟄伏,不允許再做任何為別人出頭的事情。

何三爺前前後後看了兩遍,好好的冷靜下來之後,才放棄出門的想法。

兒子再重要,也沒有整個何家的前途重要。更何況他還有別的兒子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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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真是說曹操,曹操到!何三爺心裏頭剛想到何星火,扭頭就看到他帶着下人左搖右晃地走過來。看他不争氣的佯裝,何三爺張口朝他怒罵道,“給我好好走路!”

何星火立刻站直身體,小步地跑到了褚高星的身後,誇張地‘小聲’地問,“表哥,我爹咋啦,一大早就給吃槍藥似的?”

褚高星撇撇嘴,表示他也不知。

何三爺見狀,彎身脫下腳上的鞋,就朝兩人扔了過去,“都給我好好的去書院上課去!再逃課,信不信我打斷你們的腿!”

打斷腿是不可能的。但看他不準備找岳光祈了,褚高星也很配合地給了他一個面子,帶着何星火去了雲上書院。

兩人本是極不愛讀書的,一路晃蕩磨蹭,到了書院的時候,已經接近巳時(上午九點)。書院裏上午課時較重,中間還安排了兩次課間休息,每次大概有兩刻鐘的時間。

他們到的時候,正逢第一次休息。

褚高星大搖大擺的踹開門走進去,何星火學着他的樣子,抱手仰着頭,狐假虎威地跟在他身後。

看到岳浚竹正在書桌前練字,褚高星轉了一大圈,特意經過他身邊,小聲斥道,“哼,膽小鬼!”

可不就是嘛,小梅子都成他未婚妻了,結果未婚妻受欺負了,他非但不幫忙報仇,還拉她的後腿。幸好最後岳光祈過來把謝家寶抓走了,不然他肯定不會放過他們。

岳浚竹手中的毛筆頓了一下,擡頭漫不經心地看了他一眼,又低頭換張新的紙。

褚高星真覺得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對方軟綿綿的态度堵的他心發悶。

回頭就看到郁柔手裏拿着書,正向兩人走來,“浚竹哥,這是夫子讓我...”

褚高星向旁邊挪了一步,擋在了岳浚竹的面前,朝郁柔喝道,“喂,要點臉吧,人家都有未婚妻了,你還一口一個‘浚竹哥’的,看了那麽多書,不知道‘避嫌’兩個字怎麽寫的嗎?要不要小爺我教你啊!”

他的口氣欠欠的,好像滿臉都寫着‘不爽就來打我啊’。

郁柔輕蔑一笑,目光銳利,“這俗話說,好狗不擋道,好驢不亂叫。你這兩樣都占了,那我們以後該怎麽叫你啊,褚狗驢?不行不行,太難聽了,罪過罪過。那不然就...褚驢狗吧?”

她的目光緊緊地盯着褚高星的眼睛,沒有絲毫的怯弱,反倒滿是挑釁和不屑,“狗倒是比驢,要好聽的多,對吧,褚...少爺?”

褚高星頓時握緊拳頭,咬牙切齒,“郁柔!真不知道你還演的一手好戲,在小梅子面前那麽裝,現在倒是露出真面目了!”

郁柔挑眉,無所謂地道,“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咯。褚少爺還有事嗎,沒事的話就讓開,不然你還真想在這‘擋道’啊?”

褚高星本能的斜着身子讓她過去。

等她經過的時候,他才反應過來自己竟然被個小丫頭片子給整了。

是可忍孰不可忍!

看她正在和岳浚竹說話沒注意自己,褚高星計上心來,暗中伸腳想要去絆她。

卻沒想到郁柔真的中計了!

岳浚竹的書桌所在地,比他們腳下的位置稍高一些,所以它下面建了四五個石階。郁柔被褚高星絆着,整個身體向前撲去。

她反應快,看着那石階即到眼前,為了保護頭部,她立刻伸手去擋。

整個上半身的重力都壓在了她瘦弱的兩只胳膊之上,幸好她手裏還墊着不少書,為她平散了不少力量。即便是如此,她還是聽到了胳膊上,小臂錯位而發出的‘咯噔’聲。

不光她聽到了,旁邊的岳浚竹和褚高星,也都聽到了。

岳浚竹迅速繞過書案,彎腰去扶她。可惜他剛碰到她的胳膊,就聽到郁柔‘嘶’了一聲,“別碰別碰,疼!”

她借着腿部的力量,扭身坐在地上,慢慢地移動着小臂。

何星火站在褚高星的背後,趴在他耳邊悄悄說,“表哥,你闖禍了。這郁柔深得蔣夫人的喜愛,還是她親外甥女呢,這下蔣夫人肯定會來家裏找爹的事兒的。”

這邊的動靜,終于引起了院內旁人的注意。蔣睿奇推開衆人跑過來,見狀猶豫地伸手又縮回去,也不敢真的去扶郁柔。

就這麽一會兒,郁柔額間因為疼痛,已經浸出了不少汗水。

她咬着牙,“表哥,扶我坐起來。”

蔣睿奇雙手撐着她的腋下,半抱着讓她坐到了岳浚竹搬來的椅子上。

“好了,去找大夫。”她坐定,道。除了臉上不斷向下滴的汗水之外,表情平靜的仿佛摔倒的人不是她一般。

蔣睿奇點頭,“已經讓楊牧去找了,大夫很快就來,郁柔,你再忍忍啊。”

周圍聚了一圈關心她傷勢的學子,聽着他們七嘴八舌的慰問,郁柔低下頭,讓蔣睿奇去應付他們。

目光間,她看到那雙帶着精致的金絲流雲暗紋的靴子悄悄離開,郁柔暗中揚起嘴角。又在下一瞬,聽到‘快閃開,夫子來了’的聲音中,迅速且不動聲色地轉為痛苦隐忍,可憐柔弱。

來的夫子是何越新,何家大爺,褚高星的大舅。

不過他和何三爺不同,是個徹頭徹尾的書呆子。

何越新當年考了探花之後謝絕朝廷的官位,回到禹州擔任書院掌使,大部分時間都在教書。他最是愛惜才子,尤其是滿腹才情,又因為大魏女子不能入仕途的破規定而耽誤的郁柔。

被楊牧請來的大夫緊随其後,他疏散開衆人,只留了蔣睿奇在旁邊。又仔細地診斷檢查一番,才給郁柔的胳膊上綁了布巾,讓她吊着胳膊。

看郁柔可憐兮兮地出來,何夫子氣的心肝直冒火。他安排好讓蔣睿奇送郁柔回去之後,氣沖沖的回了何府。

蔣睿奇扶着郁柔,小心翼翼地上了回家的馬車。

看他一路沉默,郁柔知道他發現了自己的小心思,用好着的那只胳膊拉了下他的袖子,“表哥~”

蔣睿奇想扯掉,又怕碰到她的傷,只冷哼了一下,扭着身子不看她。

“表哥~你別生氣,我知道自己在做什麽事。”

蔣睿奇轉身,看着她問,“那你告訴我,你明明能躲過去的,為什麽還要被他絆倒,到底有什麽事情,能值得你這麽冒險?”

郁柔頓了一下,換了話,“表哥你別管了,放心吧,我不會讓自己吃虧的。”

“你總是這樣!”蔣睿奇有些無奈,兩人自小就在一起,他知道郁柔聰明,也知道她志氣高大,可禹州就這麽大,用不了她一個女子去施展什麽抱負,想到褚高星的身份,蔣睿奇忽然想到,“郁柔!你該不會是想去京都吧?那一片渾水的,又沒有咱們的人,你不準去!”

郁柔笑了出來,自信道,“快有了。”

果然!真是他想的這樣,郁柔想要借着褚高星的身份,去京都搏一搏。

蔣睿奇苦口婆心地勸道,“郁柔,咱們要權沒權,要錢也就那麽多,在禹州還能挂上號,可去了京都可就兩眼一抓瞎了,咱們鬥不過人家的。你聽話,就在禹州吧,大不了以後咱家的東西,我全都給你用。”

“表哥,”郁柔叫道,“我想出去看一看,哪怕是吃虧,我也想親自嘗嘗它是什麽味道。你別勸我了,你也知道,一旦我下了決心,是誰都勸不動的。”

蔣睿奇嘆口氣,有些喪氣,她的話說的對,不管是他還是他娘,都管不住郁柔。

本來他還想着撮合一下郁柔和浚竹兄的,正好浚竹兄的官家身份也夠,未來前途也好,現在他們有同袍之情,郁柔如果跟着他的話,也能過得自在開心。

所以當時他才不顧浚竹兄的冷漠,一心地想和浚竹兄熟悉起來。

可沒想到郁柔壓根都沒有那個心思,和浚竹兄一直也保持君子之交。到現在浚竹兄未婚妻到來了,而且兩個人感情還挺好,看來,刺史少夫人這條路,是走不通了。

但是,蔣睿奇猶豫了一下,“我還是覺得褚高星這個人不靠譜,你看他來了禹州之後,做的都是些什麽事。”

郁柔道,“他不止如此。何二小姐能高嫁到褚家,而且又站穩腳跟成了當家夫人,她的兒子,不會如表面這般混蛋的。好了,到家了,表哥,這些話你先別和姨母說,等我再觀察一段時間。”

“知道了。”蔣睿奇點頭,扶着她小心地下了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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