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萌綠與夜幕(七)二韓相見
韓骁的信息是這麽寫得:我明天上午10點就可以銷假,去哪裏找你?
這會兒陳燦睡着了,陳久傾正在收拾明天父子倆的出行裝備,手機上突然收到這樣一條信息,他還挺意外的。畢竟,已經晚上十點多了。
他心想,這小助理還挺敬業的,不過,明天自己要帶孩子出行,并不想引人注目,而小助理那身膚色,注定顯眼,還是算了吧……
就回道:明天不用來找我,你直接回公司就行。
他回完信息就放下手機,繼續收拾陳燦的物品,小水壺,小毛巾,小口罩,小帽子……
可他才放下的手機,突然又響起來,信息依舊是韓·小助理·骁發來的:公司通知,讓我找你!
——他還用了個感嘆號。
陳久傾盯着那個感嘆號,腦海裏不知怎麽就浮現出韓骁一臉委委屈屈的表情,有些好笑,就說:那你就跟公司說你跟我在一起,我可以配合你,放心。
韓骁看到這個回複,原本躺在床上,突然一個鯉魚打挺坐了起來,飛快打字,發了過去——
這樣是玩忽職守,我不能做這樣的事,我還是去找你吧,地址發給我,好嗎?
這次,陳久傾看完後,直接将手機放到了一邊。而韓骁,他等了半宿也沒等來手機再響一聲。
早上八點,韓總氣壓極低地起了床。
韓骁起來後的第一件事,依舊是不死心地拿起手機翻出昨晚與陛下的對話框裏,信息沒有更新,還停留在他索要地址的那一條。陛下的脾氣沒人比他更清楚,不告訴他地址,就是不想讓人打擾——看來陛下今天的行程既隐秘又重要。
鑒于此,一些不太愉快的聯想一股腦兒地湧上心頭,韓骁的臉色又沉了幾分。此時,他已站在梳理臺前,看着鏡子裏面色蕭煞的男子,擡手扯了扯一邊的臉頰,扯完了又自己揉了揉,而後他對鏡子裏的人說:“放輕松,相信陛下,他很愛你!”
之後,韓骁出了門。九點鐘,他準時抵達靈境胡同九號院,他昨天和韓允旦約好在這裏見面。
九號院是高家的老宅子,三進四合院,有一百多年歷史。幾年前,高家人移居海外,高家大少高靖便将這宅子改造成了私人會所,給留下來不願離開故土的老管家打理。幾年來,有資格出入這裏的會員也不過百人,韓骁顯然是其中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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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打過招呼,韓骁才停好車,老管家就親自出來迎他了,一見面就親切地喊他:“子栴少爺好久不見。”
“從叔,您還是這麽客氣。”韓骁笑着和老頭兒打招呼。
從叔眼圈微紅,說:“唉,我一看見你就想起我家大少爺,你們上中學時,常來家裏玩兒,那段日子多好啊!”
韓骁知道這位老管家是想高靖了,輕聲安慰:“縫年過節他總會回來看您的。”
“是,我這不天天盼着麽?”
老管家感慨地笑了笑,領着韓骁往裏走,輕聲提醒道:“你二叔已經在裏面了,二門西廂房呢,你去吧。”
韓骁道了聲謝,加快腳步,跨過二門,一眼看到西廂房的門開着,古樸的木質門窗襯得屋裏的光線有些暗,反而顯得一身米黃色西裝的高大男子更顯眼。
韓允旦今天這身打扮有點騷包,劉海還特地後梳,露着光潔飽滿的額頭。他這會兒正背對門口,望着牆上的一幅字畫看得出神。
那副畫是九號院改造完工後,韓骁送給高靖的賀禮,出自陳朝末期著名畫家鹹鈎如月之手,以花喻朝局,取名《雨踩菡萏》。畫中,漫天烏雲,瓢潑大雨,一池綠蓮,盛極致衰。因西廂房本是二門裏高靖常用的書房,這畫也就順理成章挂在了這裏。
韓骁走到高門檻外的臺階下,咳了一聲,韓允旦如夢初醒回過頭來——
“子栴,你來遲了。”
韓允旦還是那種笑,令韓骁看得十分不舒服。
不過,今天韓骁來此并不想和韓允旦争執什麽,只點了下頭,客氣地說:“抱歉,二叔。”
“二叔只是和你開玩笑。”韓允旦說。
“嗯。”
韓骁應着,走到門口裏面的牆上,按亮一塊液晶屏幕,回頭問韓允旦:“二叔要喝點什麽?”
“來點酒吧。”
韓允旦兀自落座,說得很是随意,韓骁卻皺眉,回過頭點了兩杯紅茶,才對韓允旦道:“早上就喝酒,你是不要命了嗎?”
韓允旦無所謂道:“花堪直折,人生盡歡——子栴,二叔早就跟你說過吧,我只是活明白了。”
韓骁不置可否,在他對面坐下來,兩人隔着一張古樸的木桌,韓骁看向韓允旦,問:“《諸侯》的事你是什麽打算?”
韓允旦的目光卻望向門口,是有人來送茶了。兩杯加了牛奶的紅茶,味道溫甘醇香,配上幾盤極具古韻的糕點,一時香氣四溢,沖淡了隐隐湧動在兩人之間緊繃的暗潮。
韓允旦笑着撚起一塊椰絲糕,咬了一口便放下,說了句:“差點意思,果然這椰絲配南瓜的味道才最地道,好久沒回老宅了,也不知這輩子還有沒有口福能吃上你媽做的南瓜糕。”
韓骁心中火起,強自忍耐,敲了下桌面,“說《諸侯》。”敲完桌子,他擡手看了下表。
韓允旦也清楚剛才的話有些過,而韓骁這小子又很邪,恐怕真只給他留了三十分鐘。于是,韓允旦放棄了兜圈子,直言:“那劇,你不要進。那是二叔哄小情人玩兒的項目,這面子你怎麽也得給我!”
“不行。”韓骁想都沒想直接拒絕——你哄小情人重要,還是我追‘老公’重要,這題根本不用想。
韓允旦沒想到韓骁會拒絕得這麽幹脆,微愕,問:“為什麽?”
韓骁只笑不言。
韓允旦眼神明滅,盯着韓骁看了一會兒,忽然笑道:“是老爺子發話了?”他的意思是指韓爺爺知道了他投資《諸侯》是為了捧小情人,因此命令韓骁出手,來拆他的臺。
而韓骁此刻卻想到了之前爺爺那句:你是誰孫子?給我把人搶回來……
——臉上的笑容不自覺就加深了些。
韓允旦見此,更覺得自己的猜想沒有錯。
因此,他有了顧及,再看這事時,态度已從之前的不以為然,變得慎重不少。
但韓骁卻在這時又開口,“這劇我是投定了,你要是覺得不合适,不如你撤資,另投一部劇哄人。”
韓允旦顯然已經在考慮這個方案的可行性,他最近還真看到了幾個不錯的本子,男一號都有空缺,也更适合封餘。只不過《諸侯》這個劇,對他來說另有意義,因此韓允旦權衡一番後,對韓骁道:“既然是老爺子發話,那你投多少,我跟平。這劇未來能有多少肥水,最終還不是都流到咱們老韓家的田地裏?”
“呵,”韓骁不由輕笑,說:“二叔,你是忘了三年前你親口說過什麽了嗎?”他見韓允旦不言語,就耐心提醒:“你親口說韓健你都不要了,又怎麽會在乎別的?二叔,咱們今天既然坐下來聊《諸侯》的事,就先撇開老韓家那一畝三分地,單說骁久娛樂和頂輕娛樂比較合适。”
在商言商,韓骁這番話既是拒絕了韓允旦的提議,又是再次提醒他三年前那筆賬,在韓家所有人的心裏可都還沒過去呢!所謂老韓家的田,如今跟你韓允旦還有半毛錢關系麽?
“行。那你說怎麽辦?”
韓允旦也想要探韓骁的底線。
韓骁早有準備,從容道:“人、錢,在《諸侯》你只能留一樣,如果你能接受,留人的話,錢你全撤走。留錢的話,随你跟投多少,人必須撤走。”
韓允旦盯着韓骁那張與自己酷似的臉,鳳眼微眯,嘴裏說着:“沒想到啊,子栴對自家人這麽狠得下手。”心裏卻在罵,韓骁這個小狐貍,算盤打得這麽精,還不是吃準自己若是拒絕,兩廂較勁之下,以骁久在娛樂行業的人脈,《諸侯》就算拍完能不能上線還得是韓骁說了算!
不過,換個角度,韓允旦也算看出來了,韓骁對《諸侯》這麽勢在必得,背後肯定是準備了大招。骁久注資《諸侯》後,這部片子未來的走勢肯定錯不了。以商人的眼光判斷,跟投諸侯就意味着未來巨大的利潤分成。
這種情況下,韓允旦幾乎不需要選,當然是撤人留錢。
韓允旦說完他的決定,韓骁卻不急着敲定了。他端起紅茶喝了一口,悠然地問了句:“二叔想好了?”
“我什麽時候翻來覆去過?”
韓允旦也喝起了茶。
“那好,二叔準備再投多少?”韓骁問。
“追平你。”
“行。”韓骁笑了,說:“我準備投兩個億,二叔再追加一點五吧。”
“等等!”
韓允旦一直雲淡風輕的笑容頃刻消散,他一把按住韓骁随意搭在木桌上的手臂,人也站了起來,皺眉問:“你投這麽多錢,不一定能回得了,你想好了嗎?”
“二叔,”韓骁沒動,只瞥眼按在手臂上的手,臉上的笑容很是輕松,他再次提醒韓允旦:“你可能忘了吧?骁久和頂輕不一樣,骁久是可以賺回來的。所以,我勸二叔還是謹慎跟投。不然,二叔幹脆還是撤資吧。”
“不!”
韓允旦突然松開韓骁,坐了回去,他腦筋轉得可不慢,很快想通其中關鍵,就說:“我既然跟平你,合同條款肯定也要向骁久看齊。怎麽樣子栴,這劇的衍生開發權,你是不是也得勻二叔一半?”
“如果你真跟平,這個沒問題。”
韓骁無所謂地說。
韓允旦卻心裏突了下,他總覺得韓骁沒有這麽好說話,恐怕骁久要回本,僅衍生開發權應是也補不上兩億的投資,他肯定還有別的運營渠道。當然這些社會資源,正是目前頂輕娛樂所缺少的,那些陌生領域的業務就算交到韓允旦手裏也變不出錢來。而拿到外面找專業的公司去做,利潤空間又會大縮水……
一時間,韓允旦竟有些騎虎難下了。
韓骁卻擡手又看了下手表。而後,他彬彬有禮地站了起來,對韓允旦說:“二叔,我時間到了,跟投的事也不急,你考慮好了随時跟我說一聲就行。倒是你那個小情兒,你盡快把他弄走,我也好讓下面的人安排選角。”
“他的事,不用你操心。”韓允旦也站了起來,随着韓骁往外走。臨出門前,他又回頭看了眼正對門口挂在牆上的那幅《雨踩菡萏》,不知想到了什麽,眸光一瞬間黯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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