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

八月中旬,又是一年秋來到,暖陽燦爛,金桂飄香。中秋佳節将近,百姓們都為佳節團聚而忙碌,皇宮內卻是一片愁雲慘淡。

肅王妃沈雲黛簡直成了永樂宮的常客,隔三差五前來探望貴妃,那殷勤勁兒都快超過崔氏和嘉寧這兩位親戚。

宮裏衆人對此議論不一,有猜是因貴妃将小皇子托付給她,是以肅王妃才如此記挂貴妃的安危。也有人覺得肅王妃面上探望貴妃,實則是趁着還未回隴西,多親近親近小皇子,籠絡這位唯一的皇嗣。還有人覺得肅王妃是趁機表現,不論貴妃日後是否醒來,陛下都會記着她殷勤探望之情。

對于這些風言風語,沈雲黛左耳朵進右耳朵出。而她之所以頻繁進宮,主要是想尋到機會,替李妩解開脈象,讓她趕緊醒來——

如今的事态已遠遠超出先前的預想,這個爛攤子她一個人實在不知該如何收場!

只是皇帝離宮前,特地吩咐宮人們全天候守在貴妃床榻,且太醫每日早晚都要來請脈,這般嚴密,叫沈雲黛雖能探望,卻壓根尋不到解脈的時機。

她只得在宮人們的監視下,絮絮與床榻上昏迷不醒的李妩說話,試圖喚醒:“您快快好起來吧,陛下為你去南疆尋藥了,那壓根不是什麽藥,而是……”

“唉,總之你快快醒來吧。他要是沒尋到倒還好。若真尋到了……”

一想到之前在北庭結交的游醫提及過的南疆蠱術,沈雲黛只覺頭皮發麻,那種邪門的髒東西,陛下不會真的去養吧?

巫蠱之術,自古以來都是大忌!何況他堂堂帝王,養這些邪物,萬一有個三長兩短……

沈雲黛柳眉緊蹙,心裏是翻來覆去的後悔,一會兒自責當初給貴妃支了這招,一會兒将那提出“神冥草”的禦醫罵了無數遍,一會兒又祈禱皇帝千萬別做傻事,一會兒又希望李妩能将她的話聽進去,給出點反應,她也好勸說席太醫解開脈象。

諸般愁緒在心頭,直到素筝輕聲提醒:“肅王妃,現下時辰不早了。”

沈雲黛堪堪回神,轉臉看向窗外轉暗的光線,原來不知不覺又坐了一個下午。

再看秋香色幔帳間那如琉璃般雕刻、靜靜睡着的憔悴美人,心下不禁嘆口氣,語氣也放得輕柔,“娘娘,那臣婦先告退,過兩日再來看您……您快些好吧。”

說罷,沈雲黛施施然起身。

素筝送她出門,這些日子下來,倆人也熟悉不少,見肅王妃往庭院間綴滿碎金的桂花樹多看了兩眼,素筝感嘆着:“再過三日便是中秋,也不知陛下到底何時才能回來。”

Advertisement

“誰知道呢。”沈雲黛魂不守舍地應了聲,腦子糟亂得很。

裙擺款款,拾級而下,行至宮門,正要上轎,便見映滿紅霞漫天的長長宮道間,一襲青色錦袍的小皇子邁步走來,身後跟着太監宮婢各兩人。

“小殿下。”沈雲黛停下腳步,掃過他身後太監捧着的書冊筆墨,又柔了眉眼看向裴琏:“殿下是從弘文館來嗎?”

“伯母安康。”裴琏拱手朝沈雲黛行了個禮:“我剛下學,過來探望母親。”

自三月前他随肅王一家離開長安,一路上的相處與照顧,他與肅王一家也熟絡起來。對謝伯缙兩口子的稱呼也由“王爺”、“王妃”改為較為親近的“伯父”、“伯母”。

肅王夫婦也拿他當自家子侄照顧,很是愛護。

現下瞧着孩子清瘦的小臉,雲黛也是滿心疼惜:“我知你是個孝順孩子,但你父皇不在宮裏,你母妃又病着,你自個兒要好好照顧自己,多吃飯、多睡覺,養好身子。”

“多謝伯母挂懷。”裴琏颔首,清秀小臉擠出一抹寬慰的笑:“我一直記着和阿狼哥哥的約定,每日都有吃很多肉,喝很多奶,等下次再見,我一定長得與他一樣高。”

想到自家兒子與小皇子由最開始的互不順眼到結為朋友,沈雲黛也不禁彎了眼眸:“那就好。”

又說了兩句,見天色漸晚,沈雲黛先行上轎離去,裴琏退至一旁,目送着那頂軟轎離去。

再次直起腰,方才還一臉輕松的清秀面龐斂起笑意,轉身往殿內走去,輕聲問:“素筝姑姑,我母親今日也沒有醒麽?”

這是他每日下學後,必問的一句話。

素筝的回答照舊:“回殿下,娘娘仍昏睡着。”

纖長的羽睫垂了垂,裴琏小小的身子跨過門檻,又問了句:“那我父皇何時回來呢?”

素筝被問住,默了兩息,才幹巴巴答道:“應當…快了吧?”

裴琏知道這是敷衍,也不再多問,只提步往寝殿走去:“午後在弘文館吃過祖母送來的八珍羹,現下也不大餓,晚膳随便吃些就好。”

“是。”素筝颔首:“那待會兒奴婢叫禦膳房少送些吃食。”

見小皇子走到貴妃榻邊坐下,再無其他吩咐,素筝也不再打擾,彎着腰退下。

裴琏看了榻上沉睡的母親一眼,又側過臉,吩咐其他宮人:“你們也都退下。”

若換做旁人,這些奉皇命的宮人自不會退下。但眼前之人是貴妃親兒,一個五歲的孩子,宮人們自也不必防備,紛紛聽令屏退至外殿。

綠釉狻猊香爐裏袅袅升起的沉香煙氣還夾雜着淡淡的艾草香,本就靜谧的寝殿因着宮人退下,變得更加安靜。

裴琏伸着小腦袋左右看了看,确定宮人們都已退下,長舒了一口氣。

方才還繃着矜持威嚴的小臉,此刻一派放松孩子氣,身子也不再坐得板正,而是趴在病榻旁,兩只小手也握住了李妩的手,輕輕喚了聲:“阿娘。”

相較于母親,他更想這樣喚她。

肅王家的三個孩子都是這樣喚肅王妃的,一聲又一聲叫着阿娘,感覺親近極了。

“阿娘,今日孩兒學的還是《千字文》,老師教了‘蓋此身發,四大五常。恭惟鞠養,豈敢毀傷。’,他說這兩句來自孔老夫子的《孝經》,身體發膚,受之父母,不敢毀傷。意思是我們身體的頭發皮膚,每一處都來自父母的恩賜,不能輕易損毀。方才在門外遇見謝家伯母,她也叫我好好吃飯,我說我知道的。而且父皇也教過我,大丈夫當頂天立地。現在你病着,他不在家,我是家裏唯一的兒郎,定會好好看顧你。”

說到這,看着那張了無生機的瑩白臉龐,裴琏抿了抿唇,忽又有些委屈想哭。

宮裏人說,母親是因為思念他才突然病重,病得快要死掉了。

他們還說,只有父皇尋來的仙藥能治好母親。

可那是仙藥啊。在他有限的認知裏,仙藥是天上的仙人種的,父皇再厲害,也只是人間的皇帝,管不到天上的事。

“若是父皇尋不到仙藥,那該怎麽辦……”

只要一想到這個可能,裴琏眼裏忍不住溢出淚水,他彎下腰,将臉埋在那只柔軟溫涼的掌心,低低嗚咽:“阿娘,你快好起來吧。等你醒了,孩兒給你背詩,好不好?近來老師教了許多,孩兒都有好好學,今日老師還誇了我……”

榻上之人依舊安靜,除卻呼吸尚在,其餘猶如死人。

裴琏貼着她的掌心,任由溫熱的眼淚淌着。

也只有在她昏睡時,他才敢這般放肆地哭。

等哭到累了,他抽噎着擡起頭,用袖子擦了臉上淚,又擦了李妩掌心的淚水。

“我們琏兒乖,不哭了。”

他握着李妩的手,回憶着肅王妃安慰阿狼他們的樣子,拍了拍自己的腦袋,又學着她的口吻:“阿娘不會離開你的,會一直一直陪着你。”

雖是自欺欺人,裴琏卻滿足地擠出一抹笑意,小指勾住她的指頭:“那阿娘要說話算話哦。”

榻上之人雙眸緊阖,無知無覺。

眨眼到了中秋節前夕,丹桂馥郁,金菊清雅,一派喜氣洋洋佳節氣息。

肅王府內,謝伯缙夫婦正吩咐仆人套馬車,前往端王府赴家宴,便見管家匆匆忙忙帶着個太監趕來。

“王爺,宮裏來人了。”

管家随着那太監一路小跑,也喘得不行,額上都跑出細汗:“公公,您有什麽事,快與我們王爺說吧。”

那太監是劉進忠的幹兒子,一見到謝伯缙,忙不疊行了個禮,又滿臉焦急:“肅王殿下,陛下急召您入宮。”

陛下回來了?!謝伯缙和沈雲黛皆愣怔住。

還是謝伯缙先回過神:“陛下何時回來的?”

“申時回來的,這不才一回宮,便派奴才來召您。”

一想到皇帝回宮時那眼窩深陷、憔悴似鬼的模樣,小太監心下唏噓,若不是陛下氣度威嚴,他險些都不敢認。再想起陛下身後跟着的那對形容可怖的南疆祖孫,小太監咽了咽口水,實難想象陛下此趟南疆之行到底經歷了什麽。

思緒回籠,他再次急切切催着身前之人:“肅王爺,您快随奴才去吧。”

皇帝有召,謝伯缙也不敢耽擱,即刻吩咐管家備馬。

眼見自家夫君這會兒就要進宮,沈雲黛心下發慌,總覺有大事發生。

她不禁快步跟着,邊追問那小太監:“陛下可尋到仙草了?”

“尋到了。”小太監腳步不停往外走:“陛下還帶回兩個南疆人,應當是南疆那邊的大夫?反正奴才奉命出宮時,陛下帶着她們直往永樂宮去了。”

竟然尋到了?沈雲黛心口急促狂跳,難道陛下真的種了花蠱?

“雲黛,你怎麽了?臉色這樣差。”謝伯缙腳步稍緩,擔憂看着自家夫人。

“我沒事。”沈雲黛搖頭,又抓住謝伯缙的袖子,柳眉緊擰:“夫君,我随你一道入宮吧。”

謝伯缙微詫,餘光瞥過身旁同樣驚愕的太監,借着袍袖遮擋,安撫般捏了捏雲黛的手:“陛下召我入宮,應當有要事相商。你不必擔心,自去姑母那赴宴,好生吃喝,等我忙完,便去端王府接你歸家。”

沈雲黛也知這個時辰,沒有皇帝傳喚,她也尋不到由頭進宮。

但一想到皇帝很有可能真的種蠱,雲黛心下惶然,這件事太大了!

不單單是男女情事那麽簡單,那花蠱一旦種下,極有可能危害皇帝龍體,那可是牽連江山社稷的大事!這份重責,她擔不起,肅王府也擔不起!

“夫君……”糾結再三,沈雲黛咬牙,叫住了謝伯缙:“我有要事與你說。”

“哎喲,王妃娘娘,有何事您等王爺回來再說罷。陛下那邊是下了急令,要奴才速速将王爺請進宮,片刻耽誤不得啊!”那太監急得都快哭了,這要是遲個一分半晌的,真耽誤了陛下的事,他脖子上這顆腦袋就保不住了!

事情來的突然,沈雲黛思緒本就亂糟糟的,被太監一催,頓時更亂了,只扯着謝伯缙急急道:“夫君,若我沒猜錯,那個仙草其實是南疆蠱毒,千萬不能亂用!陛下關心則亂,我怕他為了貴妃做傻事,你可好好勸着他!”

謝伯缙面色一凜,還想要再問,又怕宮裏那人真的用了蠱,于是也不再耽誤,沉聲應下:“好,我會勸他。”

他才轉身,身後又傳來沈雲黛一聲喚:“夫君,還有……”

謝伯缙回首看她:“怎麽?”

沈雲黛本想将她與貴妃的謀劃全盤托出,話到嘴邊,忽又想到上次貴妃詐死逃跑的後果,萬一叫陛下知曉這次也是做出來的圈套,又将是何後果?陛下會如何懲罰貴妃?又會如何追究自己與肅王府的責任?若是牽連到自家夫君、自家孩兒,亦或是隴西晉國公府,烏孫的娘家……

本來并無什麽風險的事,如今卻如燎原野火般,肆意發展到這個糟糕地步,一大堆顧慮叫沈雲黛腦中混沌,遲遲開不了口。

“雲黛?”謝伯缙擰眉又喚了她一聲,見她魂不守舍,再加之太監一直在旁催着,也不好再耽誤,只留下一句“等我回來”,便與那太監快步出府。

晚霞餘晖将天邊染成一片绮麗血紅,沈雲黛站在廊庑間,一顆心七上八下亂跳好一陣,終是牙關一咬,拎着裙擺追上前去。

暮紫沉沉,明月在永樂宮翹起的彩繪飛檐間顯出一抹淡淡白弧。

靜寂多日的寝殿,今夜卻顯得格外熱鬧。

“這就是傳說中的仙草?”裴琏睜着一雙好奇的眼,緊盯着那盆由暗影衛把守的紫紅色花朵。

那花共作六瓣,黑色蕊心,紫紅花瓣,瓣脈清晰得猶如人體血管,在宮燈輝耀的光芒下,好似有血液在脈葉間汩汩流動,有種詭異而绮麗的美。

“你們中原人把這個叫做仙草,我們南疆人叫做螳螂花蠱。”小春花清脆的嗓音從後頭傳來,她剛才偷偷去看了病榻上的美人,果真如她想象中的一樣好看。

只是叫她沒想到是,那位長安貴人竟是當今皇帝,而這螳螂花蠱,是要救他最愛的妃子。

“你與你爹爹長得真像。”小春花笑眯眯打量着面前這個小皇子,只覺這一家人長得可真好,個頂個的好容色。

裴琏警惕地打量着這個被父皇帶回來的南疆小丫頭,見對方雖口音奇怪、也沒什麽禮數,但面上一副善意笑容,遂放松戒備,低聲道:“那這個花,真的能救我母親嗎?”

“這你放心。”小春花點頭,又看了眼那長勢喜人的螳螂花,無比感慨道:“你爹爹既能将花蠱養出來,你母親的命起碼救回來一半了。”

“一半?”裴琏不解。

小春花雖只比裴琏大個四歲,但看裴琏就如幼童般,略擡下颌,一副大姐姐口吻:“另一半得看種蠱的情況,若你爹爹身體還受得住,你母親就能好得快些,若是……哎呀,跟你個小娃娃說這些,你也不懂的。反正你回去睡一覺,明早就知道了噻。”

裴琏眉頭輕皺,覺得這南疆女無禮,但想到她們是來救母親的,到底什麽都沒說,只繼續去看那株豔麗的螳螂花。

不過沒看多久,那獨眼老太太就走過來,擡起兩根枯瘦的手指,“啪嗒”就把花摘了。

裴琏大驚失色,上前去攔:“你做什麽?”

殷婆婆被他這一聲吼吓了一跳,赤紅的眼眨了眨,看向一旁的小春花。

小春花趕緊解釋:“小娃娃別激動,是你爹爹吩咐我阿婆摘花熬湯藥,喂你阿媽吃呢。”

“真的?”裴琏狐疑。

“真的哇,不然你去問你爹爹。”

話音才落,便見那小小身影旋風似的,朝着那扇楠木刻絲鳳穿牡丹屏風後跑去。

“父皇。”

裴琏喚着,方才還略高的語調,在看到榻邊那道清瘦如鬼魅的身影時,不自覺就降了些許。

昏朦燈光下,原先俊美無俦的帝王好似蒼老了十歲,鬓邊生出些許白發,那張輪廓分明的臉龐因着急劇的消瘦,骨相嶙峋,雙眸也因極度疲累而泛着紅血絲,眼窩深陷,泛着烏青。整個人更是瘦得吓人,打眼一看,好似只剩一把骨頭架撐着空蕩蕩的長袍,暗夜游魂般,凄厲孑然。

連日來不間斷的趕路以及每日一碗心尖血的灌溉,幾乎耗盡他的精力與生機。

所幸的是,在倒下之前,他将那朵花養了出來。

聽得身後輕喚,裴青玄緩緩回眸,嗓音喑啞:“怎麽了?”

裴琏站在原地,忽的不敢上前。

他有點害怕這樣的父皇,相比于昏睡不醒的母親,他覺得現在的父皇,更像是要死掉的那個。

父皇怎麽會瘦成這樣、憔悴成這樣,那個什麽花蠱,很難尋找嗎?

深深吸了一口氣,裴琏才鼓足勇氣,走上前去。

視線掃過父皇與母親十指相扣的手,小家夥抿了抿唇唇,而後仰起臉:“那一只眼睛的老太太把花摘了。”

裴青玄嗯了聲:“朕命她去給你母親熬藥。”

聞言裴琏稍稍放心,又擡起眸,想看又不敢看地瞄了裴青玄好幾眼,小臉繃得緊緊的,十分嚴肅。

察覺到那頻頻探來的視線,裴青玄鳳眸輕眯:“有話想說?”

裴琏一怔,而後點頭:“嗯。”

“那就說。”裴青玄眉目疏淡:“不要吞吞吐吐。”

“母親吃了藥,就能醒過來嗎?”裴琏望着他:“她已睡了好久,我如何與她說話,她都沒反應。”

裴青玄眸光輕動,清矍臉龐朝裏偏去,觸及李妩安靜的清婉眉眼,目光微柔:“會的。”

緊扣着的手指也捏得更緊,他的視線熾熱而篤定:“只要服下那湯藥,她便能康健如初。”

明明是肯定的話語,可不知為何,裴琏卻覺得陰恻恻的,尤其是看着父皇毫無血色的側臉,他一顆心揪得緊緊的,有種難以言喻的陌生恐懼。

父皇好像……變得不一樣了。

他心裏有無數疑惑,卻不知如何開口,索性靜靜站在一旁,和父皇一起看着沉睡的母親。

她的存在,好似給予父子倆一份安寧與平靜,裴琏心底的慌亂也漸漸平息下來。

一家三口難得這般靜谧地相處,時間好似靜止,周遭的一切也被隔絕在外,天地間好似只有他們一家,安靜地團聚着。

然而這份靜谧并未持續多久,便被殿外尖細的通禀聲打破:“陛下,肅王來了,正在殿外候着。”

稍頓,殿外又補了一句:“肅王妃也一同跟來了。”

榻邊的帝王眼皮未擡半分,只淡淡應着:“知道了。”

屏風後的人影退下,裴琏不解地看向自家父皇:“這麽晚了,父皇為何将謝伯父叫進宮來?”

“有事與他商量。”

裴青玄松開掌心那只捂得暖和的纖纖玉手,不緊不慢放進被子裏,掖好被角,又深深看了她好幾眼,才轉臉睇向一側的兒子:“可能要耗些時辰,你在這兒替朕陪着你母親,可好?”

裴琏明亮的黑眸眨了眨,應下:“好。”

“真乖。”裴青玄扯了下嘴角,又擡起手掌,溫和揉了揉孩子的頭頂:“琏兒,記住父皇與你說過的話。你母親生你不易,日後無論何時,你都要護她、敬她、愛她,不能叫她受半分委屈,知道嗎?”

看着父皇眉眼間的鄭重,裴琏唇瓣嗫嚅,莫名有些緊張,稚嫩嗓音也微微發顫:“我…我會的!我會護着母親,不叫任何人欺負她!”

裴青玄心下欣慰,眉梢挑起:“是朕的好兒子。”

他站起身,胸口那處反複結痂又反複撕裂的傷口卻被牽動,強烈刺痛叫他眉心輕蹙,臉色也白了幾分。

未免叫小兒起疑,他克制着不去捂傷口,沉了口氣,若無其事地轉身。

才将提步,衣袖忽的被拽住。

心口突地一跳,有那麽一剎,裴青玄以為是奇跡發生,阿妩醒來牽着他的袖。

然而轉過身,奇跡并未發生,牽袖的是他與阿妩的小兒,那雙澄澈烏眸定定望着他:“父皇。”

這一聲父皇喊得甕聲甕氣,隐帶哭腔。

裴青玄眯眸:“嗯?”

裴琏嘴巴動了動,遲疑片刻,還是紅着眼圈開了口:“您…您也好好照顧自己,明日是中秋,是團圓的日子,咱們叫膳房多做些肉吃。”

唇瓣委屈地癟了癟,他肩膀抽動着,倔強偏過臉:“孩兒希望母親好好的,也希望您能好好的……你們都好好的,長命千秋,別抛下我。”

燭影綽約晃動,父子倆一高一矮,彼此對視,殿內一片靜谧。

良久,裴青玄拍了拍孩子稚嫩的肩,嘴角牽出一抹艱澀苦笑:“好。”

(adsbygoogle = window.adsbygoogle || []).push({});

同類推薦

娘娘帶球跑了!

娘娘帶球跑了!

新婚之夜,她被五花大綁丢上他的床。“女人,你敢嫁給別的男人!”他如狼似虎把她吃得渣都不剩。“原來強睡我的人是你!人間禽獸!”她咬牙切齒扶着牆從床上爬起來。她是來自現代的記憶之王,重生歸來,向所有欠她的人讨還血債。可這只妖孽之王,她明明沒見過他,卻像欠了他一輩子,夜夜被迫償還……

萌妻來襲:軍帥,壞壞寵!

萌妻來襲:軍帥,壞壞寵!

從她過完十四歲生日那天起,就跟她說了以後不準半夜偷爬到他的床上來,她小嘴一張一合,已經不知道跟他說了多少次最後一晚。孟祁寒真的是寧可相信世界上有鬼,也不相信孟杳杳這一張嘴。
“以後我要是娶妻了,你也這樣爬上來?”
“娶妻?人家都講你不舉,除了我孟杳杳誰要你?”
某男邪魅一笑:“我都不舉了,你還要我幹嘛?”
“暖床啊,你知道你身上有多暖和嗎?”話未落,已被他壓在了身下,“只能暖床,那豈不委屈了你?”
他是殺伐果斷的冰山少帥,唯獨寵她入骨,他說,杳杳,這輩子我不會讓你哭的,除了床上……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皇叔,不要了,潇潇疼。”“乖。”年輕帝王伸手,動作輕柔地拉住她受傷的小腿,聲音低沉沙啞,難掩心疼:“忍忍,塗了藥,一會兒就不疼了。”她是後宮寵妃,心狠手辣,惡名昭彰。新皇登基,她被殘忍賜死!重活一世,誓要一雪前恥,虐親姐,鬥渣男,朝堂內外所有人的生死,全在她倚姣作媚的一句話間。“皇叔,朝中大臣都說我是禍國妖妃,聯...

大宋将門

大宋将門

沒有楊柳岸曉風殘月,沒有把酒問青天,沒有清明上河圖……
一個倒黴的寫手,猛然發現,自己好像來到了假的大宋……家道中落,人情薄如紙。外有大遼雄兵,內有無數豬隊友,滔滔黃河,老天爺也來添亂……
再多的困難,也不過一只只紙老虎,遇到困難,鐵棒橫掃,困難加大,鐵棒加粗!
赫赫将門,終有再興之時!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試問這天底下誰敢要一個皇子來給自己的閨女沖喜?
東天樞大将軍文書勉是也!
衆人惋惜:堂堂皇子被迫沖喜,這究竟是道德的淪喪還是皇權的沒落?!
----------------------------------------
文綿綿,悲催社畜一枚,一睜眼卻成了大将軍的閨女,還撈到個俊美又多金的安南王殿下作未婚夫,本以為從此過上了金山銀山、福海無邊的小日子。
豈料......
府中上下不善理財,已經到變賣家財度日的地步......
人美心善的王爺一臉疼惜,“本王府中的金銀滿庫房,王妃随便花。

文綿綿雙目放光,“來人啊,裝銀票!”
從此...
“王爺,王妃花錢如流水,今日又是十萬兩。

“無妨,本王底子厚,王妃盡管花。

“王爺,王妃花錢無節制,您的金庫快見了底了!”
“無妨,本王還能賺!”
“王爺,王妃連夜清空了您的金庫!”
“什麽!”
富可敵國的安南王殿下即将裂開。
文綿綿款步走來,“王爺別着急,我來送你一條會下金蛋的街!”
----------------------------------------
【社畜王妃VS沖喜王爺】
文綿綿:一時花錢一時爽,一直花錢一直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