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6

李妩腳步頓住,蹙眉看向男人拽住的手腕,語氣冰冷:“陛下請自重。”

握着的手指緊了一瞬。

理智告訴裴青玄他應當放開才是,可掌心卻遲遲不舍得松開那抹溫軟。

他想她,想到不可救藥。

哪怕他在極力克制,可那份處于本能的渴求與愛意,心底的那個聲音仍在叫嚣着。

不僅僅只是握她的手,更想将她拉入懷中,緊緊地抱,深深地吻,做盡更親密之事。

“不必急着走。”

他垂眸看她,嗓音微啞:“這樣多的糕點,琏兒一個人也吃不完,你陪着他一起用些。”

李妩低着頭,掙了掙手腕,掙不脫,面染怫然,仰臉看他:“你松手!”

對上她忿忿的眸光,裴青玄好似才意識到不對,恍然松開了手:“朕一時情急,冒犯了。”

李妩飛快收回手,見那道熾熱的目光好似還缭繞在腕間,不由将手往袖裏藏了藏,心下暗罵無恥之徒。

“多謝陛下好意,點心我就不吃了。”李妩淡聲說着,腳步往後退了兩步,與身前的男人拉出一段距離後,再次屈膝:“臣女告退。”

“李娘子不是說忘記前塵往事了嗎?”

男人磁沉的嗓音陡然在身後響起,李妩背脊微僵,好半晌才轉過身,凝眸看他。

裴青玄也在看她,幽邃視線平靜如深淵:“真的忘了?”

李妩呼吸發緊,袖籠中的手指也不禁悄悄捏緊,她盡量鎮定說道:“忘記不忘記,有什麽區別?如今貴妃沈氏已薨,我與陛下之間也再無幹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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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區別。”裴青玄上前一步,見她往後退,下颌微繃,也沒多說,只側眸掃過廳堂一幹奴仆:“讓他們先退下如何?”

李妩面上浮現幾分猶豫。

“朕只是想與你說些話。”稍頓了頓,又道:“當然,你若不介意叫他們聽到,朕也無所謂。”

李妩抿唇沉默,也明白若他真想對自己做什麽,便是屋內站滿奴仆也攔不住。

“素筝,你帶人先退下。”

話音落下,素筝擡眼看了桌邊站着的兩位主子,忙低下頭:“是。”

很快,廳堂一幹奴仆垂首退下,本就軒麗寬敞的廳堂霎時愈發的清冷寂靜。

“陛下要說什麽?”

“從你那日蘇醒,帶着琏兒來紫宸宮要朕放你出宮時,朕便知你在裝失憶。”

捕捉到李妩面上閃過的窘色,裴青玄語氣未有分毫改變,一雙狹眸盯着她,不疾不徐道:“若你真的失憶,于朕而言其實是件好事。一張白紙,朕想與你重新開始,也更容易。哪像現在,你還記着朕從前做的那些錯事……”

李妩被拆穿了本來正尴尬着,聽到他話裏那句“重新開始”,也顧不上尴尬,更顧不上繼續裝,擰眉看他:“你不是說會放過我?”

“朕是這般答應你。”

“那你還來隔三差五跑過來?”李妩語氣半點不客氣。

裴青玄沉默兩息,才道:“你叫朕放過你,也沒說朕不能繼續傾慕你,重新追求你。”

這話狡猾又坦然,叫李妩一時啞口無言,心下既氣惱這人的無恥詭辯,又被他直白的話臊的臉皮都發燙。

他們早已不是情窦初開的少男少女,孩子都那樣大了,放在民間也稱得上老夫老妻,還說什麽欽慕什麽追求,他怎說得出口?

“你是吃醉酒了吧?來我這胡說八道。”李妩偏過臉,咬牙道:“誰要你傾慕追求。”

“朕不強求你的回應。”

裴青玄望着她,語氣認真:“從前是朕不對。其實自你郁郁寡歡以來,朕無一日不在後悔。總想着若是當初并未逼你和離,迫你入宮,你我或許不會走到今日。明明朕有那麽多的辦法可以将你留在身邊,怎就用了個下下策……”

聽到他前半句,李妩心頭觸動,還當他總算深刻反省了。然聽到後半句,心裏又咯噔一下。

“你後悔的是用錯辦法拆散我和楚明誠?而不是覺得拆散我姻緣這樁事本就不對?”

裴青玄沉默,斟酌片刻,選擇坦然:“阿妩,不可能的。”

“朕不可能看着你與旁人白頭偕老、兒孫滿堂。朕不是聖人,沒有那樣寬容的胸襟。在你的事上,朕就是個心胸狹隘之徒,壓根無法成為正人君子。”

他寧願陪她一同死,做對鬼夫妻,也不願叫她與旁人活着。

甚至在用上南疆花蠱時,他也想過,若是花蠱不起效用,他們倆一道死,也算是一種圓滿。

見李妩瑩白臉龐滿是複雜之色,裴青玄緩了語氣,薄唇也牽出個溫柔弧度:“你別怕,朕不會再逼迫你。你想去哪就去哪,想做什麽便做什麽,能看到你平安康健地活着,朕便心滿意足。”

“想做什麽就做什麽?”李妩語調微沉:“若我說,我想去江南呢?”

“随你的心意。”

“去北庭?”

“也随你。”

“我若在那長居,再不回來了呢?”

“都随你。”裴青玄看着她:“不過你應當會回來。太傅年邁、你兄嫂侄兒也都在這,你總會想他們。還有琏兒,他日後在長安做皇帝,你也會念着他……”

李妩被他看透心思,心下略煩躁,這人總是這樣,把她看得太明白,仿佛她肚裏蛔蟲般。

“那我若是相中了新的男人,要嫁人呢?”李妩故意嗆他:“你也随我?”

“……”

裴青玄眉心輕擰,嗓音也略沉:“阿妩。”

認真肅然的口吻,好似在糾正一個試圖幹壞事的小孩。

李妩眼睫輕顫,心道,她就知道。

這個人的确改了許多,但又沒改。

他雖不再束着她,可心底對她的那份偏執,從未消失。

都是生死之間走過一回的人了,怎還是一根筋?

李妩看向他,說出心中不解:“千辛萬苦坐上皇位,不去選秀享樂,偏偏為我這麽個人耽誤年華……”

視線不自覺掃過他心髒的位置,好似某種感應般,她的心髒也快了兩拍,嗓音也低了許多:“還險些丢了命,弄得半死不活。”

日後還不知能活多久壽數……

一想到這,李妩心髒好似被什麽揪住般,一陣悶堵。

從利益角度來看,不值當。

簡直太不值當了。

“為了你,做什麽都值。”

好似再一次看懂她的心思,裴青玄神情專注:“你當朕瘋了也罷,可朕不後悔。”

李妩那句到嘴邊的“瘋子”愣是被他噎了回去。

從前他說愛她,她能脫口而出說不信。可現下再問他的愛,她卻無法再說出“不信”二字——

只是這份愛不再像少年時期那般,純淨美好得猶如一場甜蜜的美夢。現下這份愛太沉重,太偏執,怨恨嗔癡,千瘡百孔。

腦子正糟亂時,外頭響起脆生生的呼喚:“父皇,你來了!”

如看到救星般,李妩心弦微松,忙不疊直起腰身,朝門邊看去。

一襲缃色衣袍的裴琏小跑着上前,清秀小臉滿是歡喜。到走到廳內,他與李妩和裴青玄都見了禮,又跑到裴青玄身旁,輕輕喊了聲:“父皇,又好幾日沒見到你了。”

孩子出現,裴青玄的視線也從李妩身上移開,低頭看着腿邊的小家夥:“這幾日政務繁忙,總不得空。”

裴琏點頭表示理解,又道:“能見到父皇已經很高興了。”

“琏兒過來,看看父皇給你帶了什麽。”裴青玄彎腰抱起孩子,牽着他到食盒旁:“宮裏做的糕點,你可饞了?”

裴琏看了看,雖然都是好吃的糕點,卻沒有他最愛吃的蓮花酥。

不過這是父皇帶來的,他自然捧場:“我都愛吃,多謝父皇!”

轉臉又與李妩道:“阿娘,你快看,好多糕點啊,還有你愛吃的。”

李妩腦中還想着方才那些話,興致缺缺,敷衍地笑了笑:“你吃吧,阿娘有點不舒服,想先回去歇息……”

反正都已經被拆穿了,她也懶得與裴青玄行禮,轉身就要離開。

“阿娘……”裴琏皺了皺眉,有些不知所措。

“沒事,讓你阿娘去歇息。”裴青玄輕聲說着,視線卻牢牢地跟随着那道纖娜背影,直到徹底消失在門後。

“父皇,你惹阿娘不高興了麽?”

孩子的聲音在耳畔響起,裴青玄回過神,長睫輕垂:“應當沒有惹她不高興。”

“那阿娘為何那副模樣?”

“許是父皇與她表明心意,她一時接受不了……”

“表明心意?”裴琏疑惑:“什麽心意?”

裴青玄道:“大概是說,朕喜歡她。”

裴琏眨了眨眼:“這還要說嗎?父皇喜歡阿娘,我早知道了。”

“……你個黃口小兒,知道什麽叫喜歡?”

“知道呀,喜歡就是喜歡,就像我喜歡阿娘,便想看到她、和她待在一會兒,喜歡抱着她,喜歡聽她說話……”裴琏說着,又怕冷落了父皇,連忙又道:“孩兒也喜歡父皇,這些日子一直盼着父皇再來呢。”

說到這,他忽然意識到什麽,恍然大悟道:“所以方才父皇說喜歡阿娘,阿娘說不要你喜歡?”

裴青玄嘴角微抽:“她可沒這樣說。”

“沒說的話,那說明阿娘還是要你喜歡的咯?”裴琏道。

“……”她倒也沒這樣說。

“父皇,你下次來,再多送些花吧。”裴琏一本正經給他出着主意:“你上次送的那些花,阿娘還擺在房裏。孩兒問她喜不喜歡,她說挺香的。對了,昨日我還聽阿娘與素筝姑姑說,十五那日送我進宮探望祖母時,她順道去西市逛,說是要買花種。”

裴青玄黑眸微動:“可知她要買什麽花種?”

“這我就不知道了,我也是随便聽到的。”看着自家父皇若有所思的模樣,裴琏好奇問:“父皇想知道嗎?那孩兒去問問阿娘?”

“不必。”

裴青玄彎腰将裴琏放在凳子上,又拿了塊糕點遞給他,看着孩子慢慢吃了會兒糕點,他神情溫和道:“琏兒,你想父皇和阿娘重新在一起嗎?”

裴琏小手捧着糕點擡起頭,想了想,誠實點頭:“嗯!”

他想要個完整的家,就像阿狼一樣。

裴青玄輕拂袍袖,挨着孩子坐下,耐心地拉攏這個小幫手:“那你日後,可得多幫幫父皇……”

暮色沉沉,李妩回到院裏不久,就聽丫鬟來報,說是貴人騎馬離去了。

又過一炷香,裴琏也被人牽了回來,丫鬟手中還提着那裝着糕點的食盒。

“父皇和孩兒說了些話,就回去了。”裴琏乖乖走到李妩身邊:“孩兒本想留他一起用晚膳,可他說明日還要上早朝,而且他留下來,阿娘或許會不高興……”

李妩稍稍擡起眼皮,看着燭光下那張小臉,并未多說,只道:“去洗手,準備用晚飯吧。”

裴琏點了點頭,很快被丫鬟牽去外間。

李妩靜坐片刻,偏臉看向桌邊的食盒,少傾,擡手從裏拿出一塊白玉梅花糕,送到嘴邊慢慢咬了口。

糕餅軟糯香甜的滋味在舌尖彌漫,隐有淡淡梅花寒香。

她默默吃着糕點,與裴青玄相關的往事不可控制的浮現在腦海。

他們曾一起吃着禦膳房新出爐的糕點,一起在冬日賞雪賞梅花,還會打雪仗,堆雪人。

先是堆了一個小的,後來他又在她旁邊堆一個大的:“孤的雪人陪着阿妩的雪人,兩個雪人在一起,再不會孤單。”

那時聽着這話,只覺滿心歡喜,還興致盎然地取了眉黛和胭脂給雪人上了妝。

後來她凍得兩只手紅通通,他趁四下無人,悄悄替她捂手,又借着梅花枝的遮擋,情難自已,低頭吻了她的眉心。

冰天雪地,瓊枝碎玉,那一刻她的心跳得很快,他的眼裏也亮度驚人,滿滿倒着她紅透了的臉頰。

“阿娘,你在笑什麽?”

李妩怔怔回過神,手中梅花糕已吃了大半,再看面前的裴琏,她眼睫輕顫:“我笑了麽?”

“你嘴角翹起來一些。”裴琏邊說邊伸手去扯他的嘴角,勾起一點點弧度:“像這樣。”

李妩愣了愣,而後搖頭:“沒什麽,就是想起一些過去的事。”

糕點果然不能多吃,她想,将剩下的半塊梅花糕放在碟中,再次起身,神情又恢複平時清冷:“走吧,去用晚飯。”

十五日一早,李妩帶着李太傅、裴琏乘着兩輛馬車,進了長安。

将李太傅和裴琏送回李府,另又與嘉寧交代了兩句,李妩便驅車去逛西市,抱着試一試的心态看能否尋到永樂宮種的那些奇花異草的花種。

花種還沒尋到,卻遇到了半個熟人——

楚國公府的現任國公夫人孫氏,以及她的一雙兒女。

那兩個孩子,男孩四歲,女孩兩歲,遠遠瞧着都十分可愛。

李妩戴着帷帽站在攤位旁,隔着一層輕紗望着那往香藥鋪子裏走的孫氏,時隔多年,當年宴會上那瞧着唯唯諾諾的新媳婦,如今也穩重成熟,有了大家婦人的風範。

至于那兩個孩子,兒女雙全,楚明誠那樣喜歡孩子的人,一定很歡喜吧。

“哎喲,這位貴人,你要些什麽?本店各種菜蔬種、谷種、花木種子、一應俱全……”

“随便看看,不必招呼我。”

熟悉的嗓音在身後響起,李妩眸光輕動,還以為是自己出現幻聽,下意識扭頭看去,一道高大的玄色身影映入眼簾。

才幾日未見的男人身着雙十花绫的玄色圓領長袍,腰佩金鈎,面如冠玉,雙眼噙笑地朝她走來:“竟這樣巧。”

李妩:“……”

帷帽輕紗恰到好處遮住她輕翻的眼:“我竟不知長安西市這樣小。”

“或許不是西市小,而是你我有緣。”裴青玄道。

李妩一時噎住,擡眼見他依舊一副和氣笑模樣,又不知該說什麽好。最後緩過一口氣,在心裏罵了句厚臉皮,嘴上語氣淡淡:“陛下今日這樣有閑心,來逛西市?”

裴青玄漫不經心嗯了聲,垂眸看她:“阿妩要買何花種?可買到了?”

提到花種,李妩也記起正事,并未直接回答他,只道:“這點瑣碎事,就不勞陛下費心。你去逛你的,我自買我的。”

“朕沒什麽想買的,閑着也是閑着,陪你一起。”

“……”

李妩深深看了他一眼,見對方混不吝的樣子,也知今日這人是要賴着他了。

算了,西市也不是她開的,他要跟就跟着。

李妩全當他是透明人,自顧自地去問店主花種,然而跑了好幾間鋪子,只買到了兩種,還有好幾種皆未尋到。

“娘子所問花木本就稀少,再加之運來長安、栽種成活皆十分耗費精力,且價值昂貴,所購者甚少,對我們來說成本太大,尋不到買主就砸在手上了,這買賣可不劃算。我敢說娘子走遍西市,都難尋到那些花木。”最後一家經營花鳥木材生意的店主如是說着,又與李妩推薦起店裏新到的幾樣仿生花:“娘子可看看這些,雖是假花,擺在府中一樣好看。”

“不必了。”李妩莞爾拒絕,走出鋪子。

見她眉眼間的失落,裴青玄跟在身後,輕聲問:“還尋麽?”

李妩偏過臉,不知為何心底覺得有些丢人。

在第一家店得知她所尋花種時,他應當就知曉她要尋的都是永樂宮裏栽種的花木。雖說他什麽也沒說,一家又一家陪她問尋,可她就是覺得尴尬又丢人。

“不尋了。”

帷帽下的聲音透着幾分驕蠻:“不就是一些破花,誰稀罕。”

裴青玄聽她這語氣,眉梢輕挑,這小姑娘一急就耍小脾氣的性子,這麽多年還是未改。

不過她這副樣子,他也覺得可愛極了。

嘴角剛翹起半個弧度,見她朝着自己這邊看來,薄薄輕紗下烏眸圓瞪,他連忙壓下嘴角,克制笑意,一臉嚴肅:“嗯,破花,咱不稀罕。”

“誰和你是咱們。”李妩冷冷說着,全然未意識到她在朝他發脾氣,擡頭看了眼灰蒙的天色,她思忖着裴琏差不多也出宮了,便不想再在這一無所獲的西市待着,帶着丫鬟就往外走。

裴青玄快步跟上,一直走到馬車旁。

“難不成你還想跟我上車?”李妩譏諷。

不曾想面前男人一臉正經地點了頭:“想。”

李妩愣住,又聽他道:“不過你應當不樂意,那便罷了。”

好話歹話都叫他說了,她都不知道該說什麽,也不再看他,踩着杌凳上車。

腳步才踏上,身側之人朝她伸出手,示意攙扶。

李妩紅唇輕抿,不為所動。

這時,對面不遠處走出一家四口,說說笑笑,瞧見那張多年未見的清秀面孔,李妩一陣恍惚。

而當那人朝她這邊看來時,李妩心頭一緊,下意識想躲,不料腳下杌凳一滑,腳踝也一扭,身子失控地朝旁倒去。

一聲驚呼還未出口,腰便被勾住,她整個人撲入一個堅實熾熱的胸膛,頭上帷帽也掉落在地。

馥郁的龍涎香牢牢籠罩着她,在她撲入懷中的瞬間,握在腰間的手掌也不禁收緊。

李妩鼻子被男人的胸膛撞到,雖感覺不到疼意,眼中卻激起生理性的淚水,同時頭頂響起男人低低的悶哼聲。

等她雙腳站定,想要從他懷抱離開,扼在腰間的手卻按着她,貼得更近。

“你做什麽。”李妩雙頰發燙,手也推着他的胸膛。

男人低了低頭,灼熱氣息若有似無拂過她的耳畔:“陰魂不散的過來了。”

李妩:“……”

他也好意思說別人陰魂不散。

“你的身份尚未對外言明,未免節外生枝,先進車去,朕來應付。”

說着,他示意丫鬟遞來帷帽,低頭給李妩戴好,又托着她腰,直接将她抱上馬車,連車簾都替她掀起。

李妩側眸看了他一眼,見他神情沉靜,朝她點了下頭,也不再多說,彎腰鑽進車廂。

總歸她也不願節外生枝,再與楚明誠有什麽牽連。

她安靜坐在車裏等,很快就聽到外頭傳來楚明誠與孫氏請安的聲音:“微臣/臣婦拜見陛下。”

“不必拘禮。”

到底是在外頭,君臣偶然碰上,見過禮,三言兩語便将人打發了。

光線晦暗的車廂裏,李妩靜靜聽着外頭的動靜。

一扇木窗之隔,她曾經的兩個男人都在外頭。

長安還真是太小了,早知今日出門就該看黃歷。

這般腹诽一陣,待聽到楚明誠夫婦出聲告退,她心弦略松。

然不等她完整舒完一口氣,逶逶垂着的寶藍色車簾忽的被掀開,在李妩錯愕的目光裏,裴青玄彎腰走了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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