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诶?少爺你怎麽在這兒?”

顧恪決轉個彎兒便對上匆匆過來的顧冬。

“我去哪兒用跟你說?”

“不用不用。”顧冬默默往邊上側了一步讓開。墨色衣擺從眼皮子底下掠過,顧冬忽道:“少爺不然進去坐會兒?元公子進門一天,您還沒見過呢。”

顧恪決不答反問:“你作何?”

“哦,我爹叫我先把這月的月錢送來。順帶還有些小事兒需要說說。”顧冬頂着宛若實質的視線,咽了咽口水。

早知道少爺在,他就等一會兒了。

顧恪決:“去吧。”

“是。”

等人消失在路上,顧冬心虛地抹了把頭上的汗。

真真是,無端端吓人幹嘛。

時間回到剛才。

元阿笙一出門便被大腿高的大狗給吓了一跳。

狗是鐵青色的,兩只狗耳尖而長。毛發蓬松,油光水滑。

只往門口一坐,深褐色的狗眼目不轉睛盯着人,那壓迫感頓時襲來。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元阿笙小心翼翼退回院子,隔着一道門坎兒才見狗轉了頭去。

看樣子,真是來盯着自己的。

他僵硬站在院子裏。腳步壓低,淺緩往後繼續退。

坐在院子裏依稀能見到半個身子的大狗沒動,反倒是警告般叫了兩聲。聲音雄厚,震懾感十足。

元阿笙心一顫,咬咬牙一鼓作氣退回到屋裏。

行,他不出去還不行嘛。

……

“元少爺可在?”

“在!”豆兒不知從哪兒旮沓探出個腦袋,急急忙忙拍打身上的灰塵跑到院子裏,“顧冬哥哥,少爺在屋裏,我去叫。”

屋門關着,元阿笙在桌前呆坐。聽到外面的聲音沉重地嘆了口氣,心裏已經将大狗的事兒消化得差不多。

不愧是顧府,警惕性不是一般的高。說不定院子周圍還有人盯着的。

若以後他找到門路了,肯定要搬出去。一輩子若是困在這個地方,指不定得壓抑死。

邊想着,他打開門。

“元公子。”顧冬垂眼,給元阿笙行禮。

“叫我名字就好。”

顧冬将手上包好的銀子遞上。“這是您這個月的月錢,管家叫我順帶過來拿給您。”

月錢?這個他好像在管家口中聽到過,不過當時沒有當真來着。

元阿笙眼睛微亮,聲音卻平靜。“有勞。”

“不麻煩,只還有一事,要給元少爺說說。”

見他眼睛瞥過小孩,元阿笙還有什麽不明白的。他對一臉興奮的小孩道:“豆兒,上茶。”

顧冬見小孩一溜煙沒了的身影,依舊垂着眼簾。只是聲音壓低了不少:“元公子,不瞞您說,我們家主子這些年忙于政事,身邊也沒個貼心人。”

“這眼看着您來了,我們顧府上下都心懷感激。”

元阿笙抿嘴不言,等着他客套話說完。

“夫人的意思是主子繁忙不來後院。元公子倒是可以去前頭,與主子多親近親近。”

一瞬間,元阿笙的眉頭下拉,臉上當場畫了個苦字。不過幸好人垂着眼睛沒看見。

“可前兒個不是……”他試圖掙紮。

顧冬一抖。想到剛剛自家主子打量自己的樣子,有些心虛。“您別怕,主子只是,只是人嚴厲了些。再不濟,還有夫人擔着呢。”

“顧冬哥哥喝茶。”

元阿笙清楚地看到他抖了下。他在怕。

怕什麽?

細思極恐,這古代,哪裏有老娘給兒子找男妾的。怕不是,他就是兩人對壘的棋子兒吧。

不行,不能參與進去。不然最後怎麽死的都不知道。

顧冬将小孩手中的茶盞接來端在手上,想放又找不到放的地方。這院子簡陋,物件可還得再添一添。他悄悄看了眼元阿笙,眼神微恍立馬收回。

不過最好是讓主子主動提的好。

他相信,只要主子見到了元公子,一定會在他那滿是政事的腦子裏空出一點位置。

一定!這是從嬰孩時期便跟在顧恪決身邊養出來的,對他喜好的判斷。

“就是這點事兒,時候不早了,豆兒可要跟着我一起出去拿飯菜?”

“要!少爺你等着啊,我馬上回來。”

捧着茶杯一放,豆兒歡快跟上顧冬。徒留元阿笙站在原地,手腳冰涼。

糟老頭子的娘他沒有印象。按照他的推算,起碼也是七八十了。但還是那句話,親娘也不至于主動幫兒子找男妾不是。

真是,好生奇怪的一家子。

要他去親近,甭想。

元阿笙抛了抛手中的銀子。五兩,一個月五兩的月銀子。可要元府的一月二兩好太多。

算下來一年就是六十兩。即便是在京城,也夠普通人家生活好多年了。

包吃包住,還有錢拿,他作何還要去觸黴頭。

元阿笙拳頭捏緊,暗暗下決心:從今兒開始,他就攢銀子,為以後出去讨生活做準備。

那麽現在——

他要做的就是養足精力,好好應對随時可能發生的事兒。

銀子一收,他轉身進屋。

在各個房間裏轉悠一遍,随後從雜物間拎出來一把躺椅。

洗洗刷刷,往院子一放。濕漉漉的,被陽光映照着金光閃爍,微微刺眼。

晶瑩的汗珠綴在額角,臉更是白裏透紅,清透如雪。

元阿笙随意擦了擦汗,拖着疲憊的身子回屋裏。

等曬幹了,他就可以攤鹹魚幹了。

上輩子累死,這輩子要死也讓他先躺躺。

至于外面那些紛紛擾擾,他耳聾聽不清。

椅子一曬幹,立馬被元阿笙用了起來。清晨,太陽将出未出,他就坐在院子裏喝着白開水欣賞漫天的朝霞。

中午天熱,躺椅搬回屋裏,他便窩在上面睡午覺。

到晚上天氣涼爽,外面夜風輕悠悠吹着。他正好端出去乘涼,也順帶看看以前多少年難得見着的璀璨星辰。

一切都挺好,就是院子門口總有狗過來。

它就坐在門口,圓圓的狗眼盯着院子裏。眼中閃爍着智慧的光芒,是很通人性的一條大狼青。

它守着的時間有時候長,有時候短。反正每天是要過來看一看。

元阿笙見一次心肝兒顫一次,他只覺大狗仿佛是在提醒他安分守己。

就這樣,一直到三朝回門那天。

這幾天院子沒誰過來,想必是顧冬口中的夫人那邊已經沒将自己放在眼裏,而老頭那邊也忘了自己。這樣正是他所期望的。

沒有給任何人打招呼,元阿笙直接讓豆兒帶着自己從後門出去。

門房是個大爺,杵着掃帚昏昏欲睡。元阿笙沖着老人家點了點頭,便被放了出去。

主仆倆背着一個小包袱,輕輕松松往前走去。

點雨巷不同于外面,裏面住着的人跺一跺腳,便能影響大半個京城。沒誰惹得起。

巷子寂靜,走許久才能遇到下一對屹立在朱紅色大門門口的石獅子。

主仆二人悶頭往前,飛快遠離這令人窒息的地方。

待好不容易出了點雨巷,元阿笙的腳幾乎快廢了。不過外面的街道開始變得熱鬧,越走,酒樓林立,商販走卒更是絡繹不絕。

元阿笙望着茫茫前路,還沒走便腿腳發軟。“豆兒,咱們回去是不是要走大半天?”

“少爺累了要不要歇一歇?”豆兒幾乎下意識看着人家酒樓前的臺階。

元阿笙忙拉着人走開。“可不興這樣,到時候會被當成搗亂的打出來。”

“可是少爺,顧冬哥哥說給我們準備了馬車的,您為什麽要直接走呢?”

“哪兒有馬車?”

“咱們出來的時候外面不是空空蕩蕩的。”

“咱們後頭。”豆兒往後指了指。

元阿笙一僵。察覺到越來越多好奇的目光放在自己身上,他壓低聲音:“怎麽不早說?”

“少爺你自己說要走,不是叫什麽鍛煉嗎?”豆兒一臉純真。

元阿笙一噎。

那不是苦中作樂,自己調侃自己嗎?

算了,小孩還小,不懂。

後頭,顧冬見越來越多的人看着那主仆。忙趕了車上去:“元少爺,上來吧。”

他們走了也有一會兒了,這會兒人多,有個磕磕碰碰顧冬也不好交差。

“顧冬哥哥!”豆兒眉開眼笑,立馬靠近馬車。

顧冬對元阿笙點點頭,有些歉意:“主子這些天都忙,也是沒時間過來。還請元公子見諒。不過主子讓我們備好了禮,也算是主子一片心意。”

他放下凳子,對元阿笙比了一個請的手勢。“元公子走了一會兒也累了,上來坐坐吧。”

元阿笙發自內心翹起嘴角,不過頃刻又抿了下去。

不來?不來好啊,巴不得他不來呢。

“沒事。時候不早了,咱們走吧。”他裝作無事,飛快上了馬車。

“诶!”顧冬環顧周圍,将打量的視線逼回去。

再怎麽說,現在元公子是他顧府的人,是主子的人。即便是男的,也不興外人多看。

馬車啓動,很快消失在衆人眼中。

“那是入了顧家的人吧。”

“你怎麽知道?”

“嘿,我二舅的表妹的遠房姑姑的兒子在顧府做事,他說那男妾可是好看,瞧瞧那模樣不就是嗎?”

“怪不得要找個男的,怎的這般漂亮!”

“是啊,跟神仙似的,要是我我也……”

“你怎麽,想跟那邊搶人?”

“呸呸呸!嘿嘿,誰敢啊誰敢。”

作者有話要說:

老顧:我只是來看看老婆。

朋友們,一般更新時間在晚上十一點半哦。

謝謝大家投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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