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 穿成陰鸷大佬的金絲雀24(完) (1)
“紀先生, 其實我也很……”
很喜歡你。
江昭喉結動了動,即使是在意志最薄弱的時候,也沒有把後半句話說出口。
最早的時候, 他只是郁宅的傭人,和紀喬真身份懸殊;後來去到宋氏, 是他人生中最幸運的事情, 他無比感恩, 可是宋硯也喜歡他。
比起出身顯赫,能力卓越的他們,江昭自知他配不上紀喬真,也覺得自己這份心思拙劣,如果不慎被紀喬真知道,他們可能連朋友都做不成。
江昭因着隐忍愈發難受, 藥物侵入四肢百骸, 心心念念之人近在咫尺,全身的血液都好像在燃燒。
理智的潰散之下, 他允了自己一次放縱,把腦袋埋在了紀喬真的頸間。少年身上淡淡的沐浴清香繞在鼻翼, 讓他心跳加劇如擂鼓。
江昭沒有停留太久,然而因撤離微一擡頭,映入眼簾卻是少年柔軟的唇, 每一處線條都完美得恰到好處。他心尖發癢,有如千萬只螞蟻在爬, 愣怔地盯了片刻。
當邁巴赫在宋氏大樓下駛停,郁斯年恰好看到這一幕。但他的角度看到的不是江昭的隐忍克制,而是一個男人把紀喬真抵在牆上親吻,身上的冷戾之氣瞬間爆裂開來, 蕩出強大的氣場。
郁斯年向他們的方位走去,拽過江昭,把他從紀喬真身上拉扯下來。
看着這張并不陌生的臉孔,又看到江昭胸口的宋氏工作牌,郁斯年眸色冰冷而幽深,那些沖破牢籠的猜疑張牙舞爪,密布他的心間,冷聲質問:“你怎麽會去宋氏?”
江昭如同被一盆冰水兜頭潑下,清醒幾分:“是您……您讓我離開郁氏的。”
郁斯年下颚緊緊繃着,昭示着他的耐心已到達極限,他沒有耐心聽江昭的解釋,直接動了手,眉眼陰戾駭人,按着江昭的頭往牆上砸。
場面堪稱驚心動魄,紀喬真慌了神:“郁斯年你快停手!”
他上去拉郁斯年,郁斯年卻完全失控,眸中肆虐着狂怒的恨意。直到江昭額角全是鮮血,身體沿着牆角滑落,這才告一段落。
紀喬真來不及查看
江昭的傷勢,就感到一陣熟悉的天旋地轉,郁斯年抄過他的膝彎,把他打橫抱起。
郁斯年的手上還沾着鮮血,聲線更是冰冷得如同淬了冰:“我喊人了,他死不了。”
不多時,紀喬真被重重摔在邁巴赫後座上。
郁斯年眉眼間壓着暴戾和瘋狂,他連潔癖都不顧了,就着沾滿血跡的手,掰過他的臉頰,生硬而用力地吻了下去。
掌骨分明的大手如鋼鑄般鎖着他的後頸,不留給他任何一絲逃逸的餘地。
這個吻霸道而深長,當郁斯年的手掌往不該去的地方移動,紀喬真意識到事情的發展開始失控,不停地反抗阻止,卻沒有任何用處。
他一早被1551告知,這個世界的法律可能對其他人有用,但對郁斯年徹頭徹尾地無效。1551給出的原因也義正辭嚴,說是如果有用,男主就無須由他來改造了。對此,他無法反駁。
紀喬真眼圈通紅,嗓音輕輕發顫:“這就是你說的,你會改?”
郁斯年深沉的黑眸注視着他,緩聲說:“如果你永遠無法原諒我,我的堅持将毫無意義。”
郁斯年在陸辰逸的游說下,愈發堅信了這一點。衣衫褪去,他用領帶把紀喬真的手腕縛住,又用手扣着他的足踝,迫使他膝彎屈起,俯身:“我可以失去郁氏,但永遠不會允許你和其他人在一起。”
說罷,用比剛剛洶湧熱烈無數倍的吻,強勢堵住了他的反抗。
郁斯年一向是不知節制的淩厲作派,紀喬真在郁宅的時候就有所體悟。如今郁斯年被極端情緒掌控,更加狠戾得讓人發指。不管他如何在他肩膀上留下血印,郁斯年始終沒有停下。
紀喬真最後是昏睡過去的,唇瓣被咬出血痕,眼角一道長長的淚痕,鴉羽般的睫毛上沾滿水汽。直到醒來,臉色依舊慘白如紙,身上遍布着青紫印記,脆弱得仿佛随時會消散。
紀喬真恍惚記得他已經被帶回郁宅,郁斯年中途抱過他去浴室清理,此時此刻,卻仍然感到一片黏膩。
這只能指向一個答案,在他昏睡的時候,郁
斯年再次狠狠折騰了他。仿佛他不是人,只是一具沒有靈魂,不知疼痛的布偶。
1551一開機就看見紀喬真慘白虛弱的模樣,意識到他這回被折磨慘了,很是擔心:“宿主,宿主你還好嗎?”
“不好了,徹底不好了。”紀喬真有氣無力地回答。
他信了郁斯年的邪才以為他會變好,不僅沒變好,還變本加厲。無論是紀子瑜說的改過自新,還是郁斯年說的改過自新……到底是他太天真。
紀喬真沉重地嘆了口氣。
郁斯年正躺在他身側,一次次突破生理極限,讓他腿傷加劇到無可逆轉的地步,帶來的痛楚也超越了他能承受的範圍,睡夢中眉都蹙得很深。
他很好奇郁斯年是如何在腿疼的情況下依舊保持充沛的精力,就算他不怕疼,他也快被疼死了。
醫院病房,宋浔提着果籃來看江昭:“你還好嗎?”
江昭傷得很重,額角纏着厚實的紗布,沁出殷紅的血跡,還好他暈得及時,郁斯年收了手,這才局限于皮肉傷,沒出什麽大事。
江昭苦澀地笑:“沒事,如果郁少沒攔着我,我不知道會做出什麽事來。”
宋浔嘆了口氣:“蔣齊去應聘了附近咖啡廳的服務生,趁你不注意的時候害了你。是我的問題,和他說了太多和紀喬真有關的事。他知道宋硯喜歡紀喬真,可能想借此機會除掉你。不過你放心,我哥不是那麽不通情達理的人。我也會去處理蔣齊,讓他從這個城市消失。有些人真的不能給他留任何後路,紀子瑜是,蔣齊也是。江昭,委屈你了。”
江昭:“沒關系宋總,我又給你們添麻煩了。紀先生他還好嗎?”
宋浔微微一頓:“紀喬真的情況……目前還不知道。”
江昭忐忑問:“郁斯年把他帶走了?”
宋浔點了點頭。
江昭臉色驟然失血,掀開被褥就要起身,宋浔攔住了他:“醫生說你還需要休息。”
江昭語氣很急:“您能不能幫忙把紀先生帶出來?他不能待在郁宅,不能再
待在那裏……”
郁斯年肯定會折磨死他的。
宋浔微微一怔,因着江昭着急的神色,也感到陣陣心慌。他不清楚紀喬真在郁宅的經歷,但郁斯年從來不是好惹的人物,就算最近有所收斂,也好景不長,再到現在,直接露出爪牙。
“你別着急,我哥已經去接他了。”宋浔安慰江昭的同時,也在安撫自己,“會平安的,紀喬真這麽好的人,一定會平安的。”
宋硯構想過很多種把紀喬真帶出來的方式,卻沒想到在林蔭道上就看見了紀喬真的身影,他急忙剎車停穩,打開車門:“紀喬真!”
紀喬真走得很艱難,五官都皺了起來,本是想和宋硯打招呼,卻是一個不穩,直接摔進了他的懷裏。
紀喬真嘶了口氣,和1551碎碎念:“這次真的不是我故意的,實在太痛了,太痛了,太痛了,太痛了。”
1551一陣瑟縮,總感覺郁斯年這下是……真的完蛋了。
宋硯感受到少年皮膚的滾燙,喉結顫了顫,心痛得無以複加。
他原計劃一周後和紀喬真告白,籌措了盛大的儀式,早知道應該提前一些。如果紀喬真同意了他,即刻官宣,也許他不會遭遇這些……
宋硯思緒游離,是紀喬真虛弱的聲線喚回了他的神思。
——“宋硯,最後幫我個忙。”
郁斯年撐開眼皮的時候,紀喬真不在他的身邊。床頭櫃上擺放着歐式長燭,靜谧地燃燒,燭火在牆壁上映出淡淡的影。
自從他住院後,郁宅裏沒有一個傭人,只有森嚴的戒備,他和郁呈則以外的任何人都無法出入。紀喬真卻還是趁着他昏睡離開了,像上次出逃那樣把整個郁宅斷電。哪怕他曾因為他的離開層層設防,卻還是被他破譯。
郁斯年眼中黑沉沉的一片,心髒一路下墜跌至谷底。就在這時,一陣腳步聲傳來,讓他呼吸一屏。緊接着房間門被拉開,少年的身影出現在視線裏。
原來紀喬真并沒有走,郁宅可能只是因為線路原因停電。郁斯年緊懸的心
髒落地。
但他的喜悅并沒有持續太長時間,另一個人從紀喬真身後走了出來。
和他無法收斂的戾氣不同,他的眉眼是溫淡的,卻依然有着遠勝于平凡人的氣場。赫然是他最不願意見到的人,宋硯。
郁斯年面色沉了下來,嘶啞着嗓音問:“你怎麽把他帶進來了?”
“介紹一下。”紀喬真皮膚蒼白得幾乎透明,眼眸微垂,淡淡道,“這是我男朋友。”
郁斯年眼尾頃刻間就紅了,一字一頓地重複:“男朋友?”
紀喬真點頭:“我的藝名阿見是取自硯字的右半邊,當時去到你身邊,也僅僅因為郁氏是宋氏最大的勁敵。”
随着他一字一句往外蹦,系統的評分呈指數級上漲,昭示着郁斯年痛不欲生的程度……瀕臨爆表。
紀喬真本來都和1551說,這是一個他準備舍棄的劇本,不準備再告訴郁斯年,但他昨天做的事情,于江昭于他,都太過了。
“我以為你能猜到,畢竟世界上從來不會有太多巧合。我今天來就是想告訴你,我不但不愛你,還很恨你。你傷害了我,我背叛了你,我們扯平。從現在開始,請郁總不要再來打擾我。”
“你是為了他來到我身邊的?”郁斯年眸底掠過一絲冷嘲,他不是沒猜到,恰恰他猜到了,只是在這句話由紀喬真親口說出以前,他不敢去信,“我想看看,你還給我準備了多少驚喜。”
“驚喜……你可以期待一下。”紀喬真注視着他,說,“郁宅的獒犬已經被我換成了羅威納,從今天起,沒有我的允許,你出不去了。我不會關你太長時間,只想讓你體會一下我過去的感受。”
他頓了頓,又說:“再比如……拭目以待。”
紀喬真眉眼淡漠地說完,主動牽起宋硯的手,在郁斯年陰沉得快要殺人的目光中,走出了他的房間。
房間門沒有關,郁斯年目睹着他們一路十指相扣,并肩消失在視線,胸口如同被一把利刃貫穿,痛得他呼吸都有些困難。
就在他恨不能睡死過去的時候,隔壁畫室傳來清晰的
聲響:“嗯……慢點……啊……”
郁斯年瞳孔驟然一縮,胸口痛得像是嵌進了無數尖銳的玻璃渣,握緊的雙拳劇烈顫動。
紀喬真嗓音是極富辨識度的好聽,讓人心馳神搖的媚意,捏準他的死穴。
如果紀喬真在他面前這樣喊,就算取了他的命他都會同意。
可是這樣魂牽夢繞的聲音,卻無關于他。
昨天紀喬真再怎般承受不了,也只是用力咬着他的肩膀,眼淚無聲地流,不肯洩露出哪怕一絲的脆弱。
郁斯年眼眶紅得駭人,腦海裏只剩下一個念頭——宋硯,他想殺了他。
可是右腿的疼痛密密麻麻,如同針紮,稍微牽動都會帶來劇烈的疼痛。這是他一次又一次不顧醫囑,突破極限,強撐造成的結果。
郁斯年緊咬着牙,再次嘗試着起身。他不相信,過去那麽多次他都可以——偏偏這次不行。
隔壁房間,宋硯聽着紀喬真嬌媚的嗓音,閉了閉眼,身體不受控制地僵硬。
外界都說他潔身自好,品行高潔,沒有緋聞近身,可他歸根到底,是一個有七情六欲的男人。
紀喬真是他從第一眼伊始就淪陷無法自拔的人,更是他多肖想一分都覺得玷污的存在,在他面前如此這般,讓他如何能忍?
一時之間,宋硯不知道紀喬真是在折磨郁斯年,還是在折磨他。
他感受着自己身體明顯的變化,拉過紀喬真的手腕,把他推到牆角,低沉的嗓音克制又壓抑。
“紀喬真,我……能吻你嗎?”
與此同時,郁斯年仍掙紮着下床。
他的眉宇深深鎖緊,動作艱難且吃力,人沒移動多遠,卻不慎将燭臺掀翻在地。
在一瞬間,微末的火舌迅速攀上易燃物肆虐開來,四處傳來噼裏啪啦的聲響,濃煙陣陣。
……郁宅起火了。
郁斯年額角布着細密的冷汗,但他的腿傷過于嚴重,即使在危及生命的情形下,也無法爆發出支撐他逃離的力量。
不會再有比這更糟糕的情形。
紀喬真後背抵上
牆的時候,嗅到了空氣中不正常的濃煙味道,窗外也冒出滾滾黑煙。他意識到發生火災了,在原地多停留一分,便多了一分危險。
紀喬真熟悉郁宅的構造,來不及多說什麽,迅速拉着宋硯撤離。
一路狂奔,就在他們上了車後,他迅速拔掉插在車上的鑰匙一躍而下,摁下遙控按鈕,鎖車聲響起。
“宋硯,幫忙打一下火警電話,別進來。”
“紀喬真!!!!”整個過程發生在須臾之間,宋硯完全來不及反應,就被紀喬真鎖在了車裏,只能眼睜睜地少年一頭紮進火海。
紀喬真毫不猶豫地往回沖,這場火災不是他的預設,這讓他原先的計劃再次脫軌。
他确實想完成系統任務,獲得更高的評級,給郁斯年教訓,讓郁斯年悔過……但并不希望他死。
郁斯年腿傷嚴重,被困在裏面必死無疑,他必須想辦法救他。
如果在這場火災中離開這個世界……倒也不是不行。
郁斯年閉着眼,半張臉隐沒在背光面,等待着火光吞噬一切。他沒想過紀喬真會出現,聽到動靜的一刻,翻騰的愠意蓋過了驚喜,灼得他胸口都疼,“你怎麽回來了?”
紀喬真冷靜不迫地道:“我來救你。”
郁斯年啞着聲音道:“你不是恨我?我死了不是更好?你還待在這裏做什麽?”知不知道有多危險?!
紀喬真皺眉道:“我沒有希望你死,我希望你好好活着。如果你做不到,下輩子,下下輩子,我做人做鬼,都不會愛上你。”
紀喬真說着,堅持攙扶郁斯年起身。男人身形高大,重量幾乎都壓在他的背上,
郁斯年觸目所及,少年的耳垂、脖頸很白,肩膀很瘦弱。過去他總覺得可以輕易折斷的柔軟身軀,如今竟成了他危難時的全部倚靠。
郁斯年盯着紀喬真的側顏,分散了對疼痛的感知,本來寸步難移的一段路,竟讓他生生忍了下來。
他們就要走到房間口,生路近在咫尺,卻還是慢了一步,一根房梁在眼前
轟然坍塌,攔住了他們的去路。
考慮到宋硯應該已經打了火警電話,紀喬真當機立斷作出決定,攙着郁斯年移到一個離火勢較遠,暫時安全的角落,等待救援。
郁斯年跌坐下後,痛得睫毛輕顫,再也無法移動半分。他把紀喬真拉到自己懷裏,盯着他被火光映照得豔麗逼人的臉龐,低聲說:“以前在郁宅的時候,你總是這樣躺在我懷裏。”
紀喬真身體溫軟,沒有骨頭一般,抱起來很舒服。他總是笑盈盈地看着他,眼眸裏盛着豐盛的愛意。
他被他用那樣的眼神看着,總想貪婪地想讓他更軟一些,這樣就可以把他揉進他的血骨。更想讓那雙漂亮得世間任何珍品都比拟不了的眼睛,泛出點點淚意。
郁斯年翻着回憶,目光又移到了紀喬真的唇上,殷紅靡麗,惹人采撷,從任何層面上說都适合接吻。可如今那片水色卻不是他親自留下的,又将他深深刺痛。
郁斯年想着,修長的指尖捏緊了紀喬真的下巴。
紀喬真知道他要做什麽,越是危急時刻,郁斯年越喜歡吻他。可這是在火災現場,就算郁宅占地面積大,也不能避免因為缺氧窒息而死,郁斯年這麽做,顯然不合時宜。更何況他殷紅的唇色雖是飲水所致,郁斯年眼中卻是宋硯吻出來的,他真的一點不介意?
暗忖的間隙,郁斯年的唇已然覆了上來。
“郁斯年,你的潔癖呢?郁斯年!……唔!”
很短暫的一個吻,卻讓他全身發軟發麻。郁斯年在這個絕境的吻中,揉進了濃度極高的愛和妒意。
紀喬真混混沌沌地想,郁斯年也許并非沒有真的想過改變,只是他的偏執太深入骨髓,沒有那麽容易糾偏,這才釀下錯誤,重蹈覆轍。
郁斯年放開紀喬真,才發現他身上的熱量并非來自四周火焰裹挾而至的熱浪,蒼白的臉頰也泛着不同于往日的潮紅。他有些錯愕,後知後覺地問:“你發燒了?”
“拜你所賜。”紀喬真終于得以從他懷裏掙離,“你一定要愛得這麽偏執麽?”
郁斯年沉默片
刻,實話道:“我很難控制。”
紀喬真:“我做了背叛你的事情,你也愛我?”
郁斯年低低嗯了一聲。
紀喬真突然想到什麽:“如果那天紀子瑜得手了,我毀容了,你……”
“不要做這種假設。”郁斯年不悅地蹙了下眉,卻又聲線繃緊,鄭重回答,“無論你變成什麽模樣,我都會愛你。”
紀喬真望向他們身後肆虐的火舌,豔麗的火光映在他清透的瞳孔裏,有種蒼涼悲切的意味。
“你想幹什麽?”郁斯年心頭湧上不詳的預感,結實的雙臂環過紀喬真的腰,把他重新攬向自己的胸膛,“不許做傻事。”
随着他話音落地,又一處房梁燃燒着墜落,向他們的所在之處砸來。
電光火石之間,紀喬真将郁斯年順勢壓倒,任憑灼燙的重物砸在他的背上,眉深深一皺,發出難耐的悶哼。随即臉色變得慘白,源源不斷的鮮血從他的嘴角流淌出來。
“紀喬真!”郁斯年手足無措地把他摟緊懷裏,心痛到緊縮,手臂肌肉止不住地顫抖,不知道他該做什麽,目之所及,少年的生命體征正逐漸消失。
“我想聽故事了,給我講講故事吧。”紀喬真輕咳出血沫,才把疼痛熬過去一些,勉強能開口說話,他淡淡地笑,用虛弱的氣音道,“你小時候的故事。”
郁斯年的童年是灰暗色調的,乏善可陳。他的母親和郁呈則是商業聯姻,卻只有一方動了感情。郁母為愛偏執,郁呈則卻是個薄情寡性之人,即使他什麽都沒做,郁母依舊疑神疑鬼。郁呈則始終對她态度冷淡,郁母漸漸有了嚴重心理問題,行為愈發極端。她開始用肮髒的水給郁斯年洗澡,染上他每一寸幹淨冷白的肌膚,轉頭又對他歇斯底裏:“你也是髒的!你是髒的!”這就是郁斯年潔癖的根源。
郁母自殺那天,披頭散發,面目猙獰,用碎瓷片割向了郁斯年的頸部動脈,想把他一起帶走。是郁呈則強行要求他學習的格鬥術救了他,自此,郁斯年對碎瓷片産生了深重陰影。
郁呈則冷戾無情,對郁斯年的要求嚴苛之至,布置的任務精确到分秒,卻從來不會施舍一句鼓勵關懷。直到把郁斯年培養成一個完美繼承人,功成身退,連郁母的死都沒有給他帶來多少心理波動,一如他自己的父親。
就是這樣一個冷漠家庭,成長出了一個冷酷無情、獨斷專行、偏執陰鸷、潔癖嚴重的郁斯年。
紀喬真心情沉重且複雜,用着所剩不多的力氣輕輕開口“其實你的父親和我見過面了,他讓我代他向你道歉。話我帶到了,原不原諒,決定權在你。”
郁斯年用了數秒才理解到這句話的意思,驚怔自嘲“郁呈則他怎麽可能和我道歉?”
“人是會改變的,既然你可以和我道歉,你的父親也可以和你道歉。”紀喬真咳了幾聲,斷斷續續道,“郁斯年,其實我知道你想要改變,也知道這對你來說有些困難。只可惜世界上很多事情都沒有試錯機會。如果你能改好,你也值得被愛。”
郁斯年瞳孔微微一晃,啞聲道“紀喬真,你有沒有可能愛我?”
紀喬真輕聲說“如果你做到了,來世我會愛你。”
郁斯年心髒一墜,眼尾染上駭人的猩紅“說什麽來世,你……”
逼近的大火舔舐牆面,絢爛的顏料迸濺出奪目的火光,把紀喬真的畫作燃燒徹底,像是要抹滅他在這個世界上存在的痕跡。
紀喬真輕輕說“讓我說完。不然以後沒有機會了。”
“好。”郁斯年怕他沒有力氣,又怕他就這樣睡去,只能讓他堅持說話。
“宋硯不知道我給他的資料是我偷拿的,也不知道這對郁氏至關重要,是我為了報複你才這麽做的,不要遷怒于他。”
“好。”郁斯年一點也不想在這時候聽見那個人的名字,可如果紀喬真能活着,就算和宋硯在一起,又有什麽不可以?只要他好好活着。
“去和江昭道歉,他很尊重我,什麽事都沒有做過,他不應該承受這些。”
“好。”
“我希望你重新站起來的時候,能對世界心存善意,你也照顧好自己。”
“好。”
“我說過的,只要你能做到……”
“不許說來世。”郁斯年打斷他,眼角發酸,牙關緊咬。
他只想要他活着。
但他的心願向來難以順遂。
少年背部的肌膚被大面積灼爛,但一直到死,都保持着一張昳麗無雙的容顏。
只是那雙驚豔過無數世人的眼睛,永遠都不會再睜開,再盛着惑人的光亮了。
郁斯年久久抱着紀喬真血肉模糊的身體,以為自己置身在一場不真實的夢境,不知不覺中,淚水淌滿了面頰。
消防車的警鳴聲遲緩地響起,郁斯年被消防員救出郁宅的時候,古堡般的建築轟然倒塌。滔天的火光摧毀了枯敗的薔薇園,好像所有關于紀喬真的過往,都随着這場大火灰飛煙滅了。火勢一路蔓延到相思樹跟前,這才堪堪止住。
郁斯年失魂落魄,悲恸不已,回想他們一起種樹,仿佛還是昨天的記憶。
得知紀喬真的死訊,宋硯大腦嗡地一聲,緊繃的弦徹底斷了。一陣冰寒的涼意攫緊他全身,讓他喘着氣如瀕死的魚,幾欲作嘔。
見到郁斯年的瞬間,宋硯所有的忍讓和溫存悉數褪盡,前所未有的暴戾在胸腔裏聚集。他用了平生以來最大的力氣,一拳接一拳地砸了過去。
昔日倨傲尊貴,從不肯低頭的郁斯年,如今就如同失掉了魂魄,任由他宣洩。就算唇角溢出汩汩鮮血,眉頭也沒有緊皺一分。
宋硯眼眶通紅“你怎麽不還手了?”
郁斯年嘴唇動了動,許久才找到自己的聲音“我答應過他,不會對你動手。”
宋硯咬牙切齒“你是不是覺得自己很高尚?”
郁斯年微微一僵“我從來沒有這麽想過。”
宋硯聲音哽咽“連我都被你欺騙了,以為你真的想要變好,和我公平競争……”
郁斯年在心裏想,這何嘗不是他的願望,可是後來為什麽又重蹈覆轍了?
“原來那些也只是掩人耳目的說辭,為了讓紀喬真降低警惕,再出其不意地帶走他。”
郁斯年在心裏回答,不是,如果是那樣,他一早便做了,何須等到現在。
但紀喬真的離開抽幹了他全部的力氣,他沒有心力為自己辯解,也沒有必要。
無論如何,他都再也回不來了。
當宋硯向郁斯年展開一幅畫作,白色薔薇叢,華美囚籠,郁斯年指尖輕觸,劇烈顫抖。
宋硯“他喜歡畫畫,天賦很高,大家都說他是難得一遇的天才,恨不得給他最好的舞臺,你卻把他困在一個暗無天日的地方。”
郁斯年滞了滞“我曾以為他會喜歡。”
“誰會喜歡失去自由,如果他不裝作愛你,他沒有辦法離開你。”宋硯說,“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我嫉妒你!他是我連碰都不舍得碰的人,卻為你付出了生命。”
郁斯年愣怔“你說什麽,你沒有碰過他?你和他沒有……?”
“如果江昭沒有住院,你沒有那樣對他,他又怎麽會來找我他報複你,僅僅是因為你做的事情太過了。”
宋硯說出了事實真相,在心裏和紀喬真道了聲歉。因為私心裏不想讓紀喬真離開,還背上背叛的罵名。他們這麽做,本就是為了将郁斯年帶給紀喬真的傷害還之于他,把這一切告訴郁斯年,他只會比不知情的時候更悔更痛,殊途同歸。
宋硯眼圈又紅了“我也會吃醋,會妒忌,但不是用你這種方式……你傷害了他,害死了他。”
郁斯年僵硬地站在原地,血液冰涼得如同凍結。
是他傷害了他,害死了他?
是這樣嗎?
郁呈則目睹了郁斯年一次偏執而極端的舉動,覺得把紀喬真留在郁斯年身邊對郁氏而言是最大的隐患,就算郁斯年在他面前跪了一夜,他也不希望這個隐患繼續留存下去。因此他去找過紀喬真,開出了非常好的條件,希望他能夠出國生活,徹底離開郁斯年的視線。
紀喬真在華國擁有了一定的人氣,想要說服他到人生地不熟的異國他鄉,郁呈則以為會有些棘手,沒想到紀喬真不假思索答應下來,還答應能讓郁斯年在自己離開以後,依然振作工作,回歸正途。
這對他而言誘惑太大了,他對郁斯年方方面面都掌控得很好,唯獨在和這個少年有關的事上,郁斯年可能突破一切底線,他拿他毫無辦法。
如果真能如紀喬真所答應的那樣,他一顆天天牽挂的心也可以放下了,所以郁呈則詢問了紀喬真要求的前提條件,結果對方說,希望他能做一個好的父親,去試着給予郁斯年父愛。
郁呈則活了幾十年,從來沒有人對他提起過父愛二字,郁氏的世世代代,也從來不是靠所謂的情感紐帶來維系。他覺得這兩個字眼陌生,虛無缥缈,也覺得紀喬真荒誕。紀喬真卻問他“您真的覺得快樂嗎?”
八個字組成的疑問句,簡單直白,郁呈則胸口卻仿佛被重重撞了一下。全世界懼他畏他,沒有人敢問他這個問題,他更沒有想過,郁氏祖輩的所有人,都沒有體會過家是什麽,只有流淌在血液裏的冷情冷性。
郁呈則罕見地失了眠,第二天,他破天荒地同意了紀喬真的要求。
既然親手催折了郁斯年的愛情,就只能想辦法用親情去彌補。
江大旁邊別墅經年不敗的薔薇是郁呈則種的,他想等紀喬真離開後把郁斯年接過來一起生活。市中心總歸是要比郁宅更熱鬧一些,郁宅裏也蘊藏着太多和紀喬真有關的記憶。
郁斯年再次不計後果把紀喬真掠走後,紀喬真也是郁呈則帶出郁宅的。這是他第二次見到紀喬真,仍然被他的美貌所驚嘆,只這兩面,他就已經能夠理解郁斯年為什麽會如此瘋狂。
但郁呈則卻沒想到,這是他見到紀喬真的最後一面。
他早已見慣了太多人生百态,生離死別,可依舊覺得紀喬真離開得突然,讓他遲遲回不過神來。
如果他沒有去找紀喬真,紀喬真是不是可能不會出事,他也許會成為郁斯年的金絲雀,但不會死。
郁呈則感到了一絲罕見的慌亂,他不知道自己的做法對不對,也是人生中頭一回體會到一種叫做愧疚和後悔的情感,并為少年生命的消逝,感到難言的悲傷。
郁呈則看着郁斯年一言不發地抱着紀喬真的遺體,眸光孤寂而痛楚,艱澀地說出了三個字我陪你。
郁斯年終究沒有和郁呈則住在一起,他重新修繕好了郁宅,種了一庭院的相思樹。
就算大火摧毀了一切,生活在這裏,他依舊能感受到紀喬真存在過的氣息,就好像他從來沒有離開過一樣。
郁呈則以為郁斯年會因為這場意外一蹶不振,沒想到紀喬真的承諾真的得到了實現。
郁斯年很快從消極的情緒中走了出來,把人生的重心放到了事業上。
他比過去更沉默,卻比過去更高效,郁氏以不可思議的速度迅速發展,比過去崛起之時的宋氏有過之而無不及。
郁呈則雖沒有和郁斯年住在一起,卻會在能力範圍內幫襯,盡力做到一個父親應盡的職責。
即使郁斯年并沒有原諒他,态度十年如一日的冷淡,郁呈則依舊在這個過程中找到了一種稱之為快樂的情緒。
紀喬真完成的系列作品最終斬獲國際大獎,帶着華國景點聞名海外,被國家博物館收納珍藏。
對于粉絲來說,紀喬真消失在屏幕裏,他所說的最後一面,是真正的最後一面。
再一次獲得紀喬真的消息,是在山林客棧,湖畔木屋,越來越多的旅客在不同民宿地點發現紀喬真信筆留下的作品,人們都以為紀喬真是旅游的時候信手作畫,留給他們的驚喜。
粉絲們激動連連,奔走相告,一時之間,掀起一股比旅行播出時更洶湧的旅行狂潮,拉動全國各地旅游業蓬勃發展。
沒有人知道,這些畫其實是紀喬真在錄制旅行的淩晨畫好的,雖然只有寥寥數筆,卻極富藝術價值。他才思迅捷,遠非尋常人能比。
宋硯在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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