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要不要打個賭?

一時之間,黃毛看向紀眠的目光都莫名魔幻起來。

“冒昧地問一下,他……這位大人的精神力是幾級?”

楚時野:“不知道,也許有C級。”

黃毛倒吸一口涼氣:“C級強者,恐怖如斯!”

楚時野沉默。

抱着紀眠離開了。

出來之前,屋子大門敞開,回來的時候家裏依然維持原樣,并沒有外人闖入。

楚時野快步走到床邊,動作幅度很小地放下紀眠。

懷中的Omega很輕,就這麽一路抱過來,他幾乎沒有用多少力氣。

楚時野低頭看着紀眠,想起他們的初遇。

他殺光荒野的變異群狼、将昏迷的紀眠從逃生艙裏背出時,紀眠也是這麽輕飄飄地趴在他背上,鮮血浸染他的衣服,氣息虛弱游離,只有冰涼的體溫如此真實,提醒他這個人依然有一絲微弱的生機。

過去的生活裏,他從未接觸過其他Omega,但聽人說起過,Omega是最脆弱嬌貴的生物,在那些繁華的星球,都如溫室裏的花朵一般嬌養着。

不過,眼前的Omega絕不是什麽溫室之花,而是楚時野從未見過的、一柄漂亮鋒銳的利刃。

這樣的人,怎麽會孤零零地重傷墜落在這顆星球?

他的家人對他不好嗎?

楚時野用溫水打濕毛巾,蹲在床邊,擦拭紀眠冰涼的臉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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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幾天他有做過一些正常的飯菜,只是紀眠的食量很小,每次只吃幾口就停筷。他再追問,紀眠會微笑着說這些已經夠了。

……難道之前這個Omega在家裏的時候,吃不飽飯,還被家人虐待?

不過,喝那種苦澀到常人都無法忍受的藥時,紀眠又總是一飲而盡。

溫熱的毛巾沾濕臉龐,擦去紀眠額角的汗水。他卻似乎不太舒服,好看的眉心微微蹙起,呼吸也略微有些急促。

楚時野當即停下手頭的動作,手背輕覆紀眠額頭。

額間的溫度,似乎比平時要高一點。

發燒了?

楚時野立刻起身,翻箱倒櫃地去找退燒藥劑。

繁華星球再尋常不過的藥劑,落到這顆偏遠的星球也是珍貴的物資。其中最有效果的退燒藥劑是一種營養液針劑,一針就能見效,但價格十分昂貴,并非這顆星球上的普通人能夠承擔。

他的家裏只備着一種便宜的退燒藥劑,盡管如此,除非病情嚴重到不能靠自己熬過去,他一般都不會将這種藥劑用在自己身上。

從抽屜裏翻出最後一支退燒藥劑,楚時野飛快拆開包裝,坐在床邊,帶着薄繭的修長五指埋入紀眠發絲間,小心地托起他的後腦,慢慢将那支藥劑裏的藥水一點不剩地給他喂下。

紀眠在昏沉中恍然無覺,只是當楚時野的手掌再次撫過自己額頭時,喃喃地喊了一聲“媽媽”。

這道聲音輕而低,卻因為距離近的緣故,還是被楚時野捕捉。

他無言地轉過視線,紀眠眼眸緊閉,像是陷入一場久遠的夢境之中,不得解脫。

于是楚時野一下一下拍撫紀眠肩膀,力度很輕,帶着無聲的安撫意味。

這是很久以前,住在這裏的那個人教他的方式。

不過後來,那個人離開,這裏又只剩下他一個人。

楚時野安靜地注視紀眠,不知是因為退燒藥劑,還是因為他的安撫,紀眠緊蹙的眉心逐漸松展,呼吸清淺平穩。

楚時野拉過被子蓋在紀眠身上,給他整理被角。

盡管這個人很特殊,也很強大……但也許,他和自己一樣,都失去過同樣重要的人。

屋內安靜下來,門把手脫落的屋門被風吹動,哐當撞在牆上。

楚時野走到工作桌邊,從桌底拖出一個箱子,在一堆雜物裏翻翻撿撿,很快翻出幾件工具,來到門口叮叮哐哐地敲打起來。

沒過一會,屋門被修好,一個嶄新的門把手穩固地裝在那裏。

做完這一切,楚時野再回到床邊,耐心地守着紀眠。

……

紀眠清醒時,渾身上下猶如被無數根利針刺入,大腦依然疼痛欲裂,才剛剛睜眼,就是一陣天旋地轉。

紀眠微垂着眼睫,一言不發,默默地忍耐這份不适。

其實,還好。

他在劇痛中冷靜地分散注意力。

也許是因為現在的他本來就沒多少精神力,所以,精神力過載的代價比他想象得要輕一些。

如果是以前的他,面對那幾個D級能力者根本不需要做到如此地步,而現在……

紀眠擡起汗濕的眼睫,望見灰暗的天花板。

不得不承認,現在的他,确實是那些人口中的“廢物。”

房間一邊響起什麽動靜,紀眠微微偏頭。

楚時野從工作臺走到床邊,手背輕碰他的額頭:“好像退燒了。”

紀眠聲音很輕:“抱歉,又給你添麻煩了。”

楚時野搖搖頭:“我才是應該道歉的那個。”

“今天的那些人是沖着我來的,那個時候我本來應該待在這裏,而不是讓你獨自面對這一切。”楚時野語氣帶着歉意,“對不起。”

紀眠道:“照這麽說的話,好像道歉的并不該是我們,而是那群壞人。”

楚時野還想說什麽,被紀眠輕輕打斷:“有點渴,可以給點水嗎?”

楚時野立刻起身,給他端來一杯溫水。

紀眠慢慢喝下那杯水,楚時野坐在他身邊,目光停留于他沒什麽血色的側顏:“我本來以為……”

後半句話停頓一下,紀眠語氣淡淡:“你本來以為Omega都很弱小?”

楚時野搖搖頭:“不,我對Omega了解不多,實際上,你是我見過的第一個Omega。”

“我只是很意外,你重傷未愈,卻還是那麽強。”楚時野道,“我覺得你很厲害。”

紀眠偏頭看他:“真新奇,不久之前,還有人罵我廢物呢。”

楚時野:“那一定是他們的問題。”

紀眠眼底浮出淺淡的笑意:“謝謝,你果然是個好人。”

楚時野默然一秒,換了個話題:“所以,你是戰鬥系覺醒者嗎?”

紀眠:“不,我是治愈系。”

楚時野:“……”

楚時野滿臉寫着不信。

不過,他沒有再詢問下去。

紀眠放下杯子,有些頭暈,又躺了回去。

一陣風從窗外吹來,楚時野起身關上窗戶,回來看見紀眠的一只手放在床外,一聲不吭地給他塞進被子裏。

紀眠覺得有點熱,默默把手挪出來。

楚時野又給塞回被子裏。

紀眠:“……”

楚時野:“會着涼。”

随即補充一句:“你的精神不太好,還是再休息一會吧。”

紀眠:“我剛剛醒來,也不是很不想睡……可以陪我聊聊天嗎?”

楚時野點點頭,暗棕眼眸安靜地映出紀眠的影子。

紀眠與他對視,盡管這個Alpha日常的話并不多,但傾聽的姿态總是認真而又專注,讓他知道,自己的話确實被這個人記在了心裏。

紀眠:“我聽他們說,你是E級能力者?”

楚時野頓了一頓,眼眸沒有什麽情緒:“是的。”

他是戰鬥系能力者,卻只有最低等的精神力,甚至沒有自己的精神體。

精神體是能力者覺醒的那一刻召喚而出的伴生,也是他們最強大的戰鬥力所在。有些精神力受損的能力者可能會無法再召喚精神體——但都不像他,覺醒的那一刻,就感知不到自己精神體的存在。

沒有精神體的覺醒者就像個失去四肢的殘疾人,也許這一生,他都會像那些黯淡的破損零件一樣,被埋藏在不見天日的廢土之下。

楚時野的語氣沒有起伏,像是在敘述一件再平常不過的事情。雖然在此之前,他從未主動提起過這些。

他注視着紀眠,在等待一個答案,一個反應。

這個人會和其他人一樣,嘲笑他,看不起他嗎?

……不過也無所謂,畢竟所有人都是這樣的。

楚時野的視線下落,一言不發。就在這時,他聽見那熟悉的、和往常一樣的清悅嗓音。

“實際上,現在的我也無法召喚出精神體。很久以前,我就無法感應到它了。”

楚時野微怔一下。

紀眠:“沒有精神體就是廢人嗎?我認識很多人,哪怕沒有精神力,他們也都在正常地生活。”

“況且,我并不覺得你沒有精神體。”他靠着枕頭坐起,一只手搭在被子外面,“第一眼見到你時,我就是這麽想的。”

楚時野:“……從來沒有人和我說過這樣的話,哪怕是測試精神體的儀器,也沒有出過錯。”

紀眠:“這是我的直覺,而且,我的直覺一向很準。”

他微微揚起眼尾:“要不要相信我,和我賭一把?”

楚時野手指微緊,眼眸凝住紀眠的身影:“你是個很厲害的人嗎?”

紀眠輕輕笑了一下:“如果是兩年前的我……不對,那個時候,我也沒什麽厲害的。”

“總之,如果你信任我的話,就讓我試一試吧。”

紀眠道。

“也許我能幫你,喚醒你一直沉睡的精神體。”

“……”

楚時野的眼眸如常年無風的湖泊泛起波瀾:“如果你真的做到了……我應該怎麽報答你?”

“現在的我什麽都沒有,可能給不起你想要的報酬。”

紀眠:“我不需要什麽報酬,就當是報答你的救命之恩吧。”

楚時野低聲道:“那不算什麽恩情。”

不等紀眠回應,他又開口:“那麽,你現在有什麽想要的東西嗎?我會記下的。”

紀眠沉吟一下:“想要的東西……”

在楚時野鄭重的目光中,他放輕聲音:“可以……讓我吃頓正常的飯嗎?”

楚時野一滞。

紀眠的音量逐漸減小:“我已經幾天沒吃過正常的飯了……”

也許就是因為這個,他的身體一直恢複不好,原本擁有的治愈力更發揮不出什麽作用……

楚時野:“……”

他一言不發,扭頭走了。

走到一半又回來,把紀眠的手塞回被子裏,被角拉到紀眠下巴,将他捂得嚴嚴實實。

然後走了。

紀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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