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蘇先生真是妙手回春

紀眠說的是實話,并沒有其他意思,不過很快他就發現,面前的青年似乎誤會了什麽。

楚時野郁悶地看着他,一聲不吭。

紀眠:“怎麽了?”

他的手掌在楚時野面前晃晃,楚時野別過腦袋。

“吃飯吧。”

說完這句話,楚時野就坐在餐桌邊,面無表情地端起碗,往嘴裏塞了一口飯。

紀眠:咦,好像更不高興了。

雖然他那句話的本意是想安慰這只Alpha,不過似乎……并沒有成功。

紀眠觀察楚時野一會,提起筷子,往他的碗裏夾了一塊肉。

楚時野筷尖微停,吃掉。

紀眠:“你喜歡吃辣嗎?”

他有留意過這幾天的飯桌,楚時野對于那些酸甜口的菜肴總是很少動,吃得多的都是一些看起來就很辣的菜。

楚時野:“嗯。”

紀眠颔首:“記住了。”

楚時野一聲不吭,又往嘴裏塞了一口飯。

蘇瀾喜歡甜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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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瀾嘴上說自己不喜歡吃甜食。

他也記住了。

午後,在紀眠的拜托下,楚時野準備帶他出門,去找工作。

屋門推開,楚時野道:“不要緊嗎?”

他身後的紀眠道:“五分鐘內,你問過我三次了。”

楚時野一動不動地看着他。

“不要緊。”紀眠笑道,“我清楚我的身體,不會逞強的。”

楚時野點點頭,不再說什麽。

兩人走出門,迎面吹來一陣風,楚時野立刻轉身,回到屋內。

紀眠扭頭,楚時野匆匆從屋子裏取出一件外衣,披在他的肩上。

紀眠:“我不冷哦。”

楚時野:“風大。”

順便給紀眠系上第一顆扣子。

外衣有些寬大,卻足夠擋風。紀眠的手伸進口袋,柔軟的衣料包裹冰涼指尖,帶來些許暖意。

他與楚時野并肩而行,眨眨眼:“真不好意思,住你的房子,還要穿你的衣服。”

楚時野:“沒關系。”

紀眠:“今天晚上我們換個位置吧,我睡地鋪也沒關系的。”

楚時野:“不行。”

紀眠:“你是主我是客,不管怎麽樣……”

話還沒說完就被楚時野打斷:“我喜歡睡地鋪,讨厭睡床。”

紀眠向他投來疑惑的視線。

真的嗎?

“真的,”楚時野面上不見什麽情緒,“床太軟,睡久了會長不高,對身體不好。”

紀眠:“……哦。”

他比比兩個人的身高:“那你可要多喝點牛奶,長高點。”

楚時野:“我沒喝過。”

他說這話時很坦然,神情并不見異色。

小時候,他和他的養父擠在那間不大的屋子裏,養父的薪水微薄,加上又要養兩個人,一杯不需要幾個幣的牛奶,對他來說也是遙不可及的奢侈品。

不過,他本來也不會希冀那些不屬于自己的東西,無論是沒有能力的幼年,還是如今已經獨立的成年。

紀眠看着楚時野,他知道楚時野那句話并不是賣慘,也沒有索取同情的意思,只是在陳訴一個事實。

楚時野有自己的工作,深夜時,他會長時間地坐在工作臺邊,那雙修長而滿是繭子的手靈巧地組裝一個又一個零件,耐心地打磨,直至成型。

到了白天,他會将晚上的成品拿去售賣,不過紀眠知道,他的主要收入來源并不是那個。

剛來這裏的那幾天,楚時野總是很忙碌。回來後,紀眠能嗅到他身上風沙的氣味,還有……未散去的血腥。

楚時野出門從不離身的短刀,寒光內斂于刀鞘,不露鋒芒。

那是一柄見過血的刀。

楚時野給他的感覺,就如那柄刀不沾血而藏于刀鞘內的樣子,也許表面黯淡而無光澤,但依然是一柄鋒利的、不為風霜所摧的刀。

紀眠開口:“待會可以教教我那些戰鬥技巧嗎?我覺得你的戰鬥方式很厲害。”

楚時野:“現在不行,至少要等你完全養好身體。”

紀眠低頭,目光從自己身上掃過。

楚時野一字一句:“現在不行。”

紀眠淺笑:“好吧,等你什麽時候覺得可以了,再教我吧。”

楚時野:“好。”

從小屋走出,跨過一段無人的荒原,二十分鐘後,腳下變成平坦的大道。

楚時野:“會不會不舒服?”

紀眠:“還好。”

楚時野:“不舒服的話記得和我說。”

紀眠點點頭。

沿着大道再走不久,一座規模不大的城市出現在兩人面前。

黯淡的城牆久經風霜,入城是棚戶搭起的集市,嘈雜熱鬧的人聲,伴随午後陽光四散而開。

紀眠的目光停留于這座小城。

首都星,華麗卻冰冷的機械之城。這裏是和首都星全然不同的面貌,也是他很少能在那裏見到的鮮活與真實。

楚時野:“這邊。”

他帶紀眠繞過熙熙攘攘的集市,來到一家小店前。

店門敞開,沒有開燈,門口架起遮陽的小棚,一個黃毛躺在棚下睡午覺。

楚時野走過去,輕敲躺椅邊角,黃毛打了個哈欠,慢吞吞摘下眼罩。

凱恩:“喲,出來約……逛街啊。”

後半句話在楚時野的盯視下改口,凱恩坐起:“有何貴幹?先說好,前幾天看人的活我可不做。”

楚時野:“有其他事情。”

他拖過一張凳子,放到紀眠身邊:“等一下,我很快出來。”

紀眠:“好。”

他目送楚時野和凱恩走進屋子,店門輕輕關上。

光線昏暗的店內,楚時野道:“有沒有短期,薪水合适的工作。”

“給他的?有啊。”凱恩道,“約翰的酒吧最近在招酒保,要年輕漂亮的……”

楚時野打斷:“那個不行。”

“哦,雖然這個工作薪水挺高,但約翰确實不是什麽好人。”凱恩道,“那麽,老馬家的銷售,一周只需工作一百二十小時。”

“不行。”

“湯姆那邊招搬運工,每天給你五小時休息時間……”

“傑瑞家的卸貨員,包食宿,一年休一天……”

他斷斷續續說了幾個工作,都被楚時野拒絕。

“啧,那沒得選了,只有最後一個。”凱恩道,“星際中學原本的老師身體不适,需要一個臨聘老師,頂替他三個月。”

楚時野:“你為什麽不在一開始就說這個。”

“嘿,老弟,那也不是什麽好活。”凱恩道,“你知道那個老師為什麽生病嗎?葉家的小兒子就在他的班上,才一個月,就把他打得住院三回。”

“原本他是想直接辭職的,可他們學校就那麽幾個正經老師,校長好說歹說才勸得他回家修養一段時間,三個月後再來上班。”

“不過,因為這一出,目前沒人敢應聘這個工作。”凱恩道,“所以,你是覺得蘇先生可以?”

楚時野略微思索一下:“他确實可以。”

凱恩:“那麽,需要一份簡歷,以及中等以上的教育……我猜,他應該沒有身份吧?”

楚時野看着他:“報價吧。”

凱恩嘿嘿一笑:“我會幫他搞一張身份證明,但是下次出去,你得幫我多收五成貨。”

楚時野:“可以。”

他頓了一頓,道:“那枚袖扣呢?”

凱恩搓搓手指:“他确實是有錢人家出來的,那枚袖扣我看過,啧啧啧,至少也得這個數。”

楚時野:“有人買嗎?”

凱恩搖頭:“這麽個好東西,落到我們這種破地方,有價無市啊。”

楚時野:“那麽,先寄放在你這裏,暫時不要出售。”

“三個月後,我再取回來。”

凱恩:“也行,那時候商船也來了,你可別賣給他們,他們都是一群壓價的黑心鬼,把好貨說成廢鐵。”

“不過,你倒是可以搭上他們的飛船去外面賣掉。反正,那枚袖扣肯定能抵好幾趟船票。”

楚時野:“登上飛船的不是我,是他。”

凱恩:“嗯?”

楚時野:“到時候,我會還給他。”

凱恩:“嗯??”

他的眼睛一下睜大:“他那種身份,肯定不會在意這麽一個小玩意。明眼人都能看出他是要送給你,到嘴的肥肉,你都不要?

楚時野:“不要,不是我的。”

他說完,轉身離開這裏。

店門推開,門前的凳子卻空空無人,楚時野目光微凝,停住腳步。

他的身形有數秒的凝固,直到,視線再次捕捉到那個熟悉的身影。

紀眠蹲在店門幾步外的鮮花攤前——說是花攤,其實就是一塊破布鋪在地上,塑料瓶裝滿泥土,一朵朵潔白的小花破土而出,迎風飄動。

“真漂亮。”紀眠托着下颌,“我見過類似的花,不如它好看。”

那是首都星培育出來的嬌貴品種,花蕊潔白無暇,日光下璀璨閃爍,名為鑽石之輝,一株價值數十萬。

他幼年的花園一角,曾有這樣的花。

楚時野擡手擋在他的額前:“這裏太陽很大,不要待太久。”

紀眠起身:“好。”

他跟着楚時野回到凱恩的店前,楚時野給他端來一杯水:“再等一下,我還有點事。”

紀眠點點頭。

楚時野回到店內,剛好和出來的凱恩擦肩而過。

凱恩反手關上店門,來到紀眠面前坐下,吹了聲口哨:“你來之後,那小子的話可比以前多了。”

紀眠:“他現在的話很多嗎?”

楚時野平常不怎麽主動開口,和他在一起的多數時候都沉默內斂,情緒從不外露。

明明很年輕,比他還小一歲,卻如風沙不化的磐岩,讓人窺不出什麽情緒。

凱恩:“對啊,以前他和別人打交道,總是‘哦’、‘嗯’,現在可好,居然會說一句完整的話了。”

“蘇先生真是妙手回春,治啞有方。”

紀眠無言。

店門依然緊閉,楚時野不知道在裏面做什麽。紀眠道:“看樣子,你和他認識很久了。”

凱恩:“還行吧。”

“那,”紀眠略微停頓一下,“可以問一下,他的父母在哪裏嗎?”

凱恩攤手:“什麽父母,他沒見過,我也沒見過。我只知道他還是個小屁孩的時候,就被人丢在了這裏。”

“這顆星球就那麽點人,要找出遺棄他的人并不難,只是過去這麽久,居然一點線索都沒有。”凱恩道,“也許,他父母本來就不是這個星球的人。那麽狠心地将他丢在這裏,大概也不想讓他活着。”

預料之中的回答,紀眠并不意外,若有所思。

這裏靠近聯邦的邊界,往內是第六、五星系,往外,則是和聯邦對立的亞特蘭帝國。

如果楚時野真的被人遺棄,那麽遺棄他的人,大概也來自這幾個地方。

“這位先生,你好。”

突然插入的話語打斷思緒,紀眠擡眼。

一個卷毛的小年輕抱着一疊厚厚的傳單湊過來,面帶笑容:“這位先生,能占用你一點時間嗎?”

“我希望能跟你介紹一下我們的天父和救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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