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你們誰是楚時野?
模糊的意識從深暗的水面之下緩緩浮出,一縷光明投射而下,驚醒沉睡的夢境。
紀眠醒來時,太陽穴刺痛無比,略微恍惚之中,他只有一個想法:
糟糕,剛才有沒有吓到那只Alpha?
紀眠偏頭。
一只黑發棕眸的青年蹲在床邊,低着腦袋,一動不動。
紀眠:好像睡着了。
他剛要起身,一旁的楚時野猛地擡頭:“別動。”
他摁住紀眠肩膀,提起滑落的被子,嚴嚴實實蓋到紀眠下颌的位置。
紀眠想說什麽,楚時野又迅速起身,跑到廚房端回一碗藥。
藥已放溫,滿是苦澀滋味。紀眠道:“其實,我現在還好。”
楚時野一言不發地攤開掌心,上面躺着兩塊糖。
紀眠頓時一聲不吭,先接過糖,再端起碗。
楚時野盯着他喝完那碗藥,又小心翼翼地給他掂了掂被角,生怕少蓋一點被子,這個人都會生病着涼。
紀眠含着一顆糖,抱住被子:“放心,我沒什麽大礙。”
楚時野“嗯”了一聲,不知聽沒聽進去,目光緊鎖在紀眠身上,一寸不移。
順便把他的手塞回被子裏,捂好,不準他伸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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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着涼。
紀眠眼睛輕眨,決定轉移一下話題:“你小時候,有受過什麽嚴重的傷嗎?”
楚時野看着他回憶幾秒:“都是小傷,不太嚴重。”
“那麽,”紀眠循循善誘,“那時候有發生過什麽特別的事情嗎?”
楚時野沉默一下,直視他的眼睛:“我的精神力出了什麽問題嗎?”
“沒有,”紀眠神情不變,“你的精神力沒有問題,只是我還不夠強,不能很好地幫到你。”
楚時野:“你已經幫我很多了。”
他說這話時,還有些蔫蔫的。
紀眠歪頭:“低個腦袋。”
楚時野不明所以,乖乖地低頭。
紀眠飛快将手伸出被子,揉揉他的腦袋,道:“安慰一下小孩子,不要難過。”
楚時野:“……”
楚時野悶悶地道:“我不是小孩子。”
紀眠笑眯眯:“但你還喊我哥哥呢,”
楚時野頓時不吭聲了。
但還是一眨不眨地注視紀眠,守着他。
紀眠在他的目光下躺了一會,道:“什麽時候了?”
楚時野:“早上八點。”
紀眠“啊”的一聲,掀開被子:“我要上班了。”
楚時野:“!”
他再把紀眠摁回去,道:“別去,休息一天。”
“可是,我很好。”紀眠攤手,“什麽問題都沒有。”
楚時野還想說什麽,紀眠心平氣和地道:“你以為Omega都很弱,所以才這麽顧忌我嗎?”
楚時野立刻道:“我從沒那麽想過。”
“只是……”
只是,我希望你能好好的。
楚時野唇角微抿,沒有說出剩下半句。
紀眠溫聲道:“我知道你不會那麽想,你和別人不一樣。”
“所以,讓我出去吧?”
他确實沒什麽大礙,精神力也并未受損。
雖然請一天假也不是不行,但如果真的休息一天,楚時野一定會覺得他的情況确實很嚴重,從而更加擔心……也更加愧疚。
他不想讓這只Alpha太擔心。
在紀眠的目光中,楚時野無言一會,還是點點頭。
紀眠彎起眼睛。
“今天是上班的第二天,要是請假也太不像話了。”
他掀開被子,下床。
“況且,只要上滿一周,就能拿到薪水了。”
楚時野一愣。
所以,是為了早點拿到薪水……早點搬出去住嗎?
……就這麽急着離開嗎?
楚時野沉默地看着紀眠,眉眼低斂,不再說話。
——
清晨細雨缥缈,楚時野撐着傘,一路陪紀眠走到教學樓下。
紀眠偏頭:“我走了。”
楚時野:“嗯。”
前面就是臺階,紀眠并未擡步。
一路上,他身邊的青年都很沉默。雖然也會回答他的問題,但是……
紀眠看着楚時野:“不要不開心,回去以後,我教你做菜。”
楚時野:“好。”
他的眼底總算亮起一絲光澤,似乎有幾分期待。
紀眠:回去以後還得哄哄這只Alpha,不然今天晚上,他可能都不願意讓我做精神疏導了。
他沖楚時野揮揮手,轉身走進學校。
。
離上課還有十分鐘,納托慢吞吞地從教室後門走進來,他的眼角青腫,臉上有莫名的傷口,一個人默默縮在桌椅角落,努力讓自己變得像個透明人。
然而,教室中間的幾個學生還是注意到他。葉添材靠在椅背上,沖旁邊的一個雀斑少年丢了個眼色。
雀斑少年帶着另外幾個學生向納托靠攏過來。
“納托,你爸又打你了?”
雀斑少年笑嘻嘻地道。
“真可憐啊,你怎麽三天兩頭挨打,是不是因為太笨了,什麽都做不好?”
納托沒有說話,雀斑少年繼續道:“你爸是個混賬酒鬼,你也是個小混賬。要不要和大家說說,你媽媽是怎麽死的?”
納托猛地擡頭。
雀斑少年:“喲,瞪我幹嘛,瞪我你媽媽就能從墓地裏爬出來?不過就算爬出來了,不也還是會被你那個酒鬼老爸……”
嬉笑聲還沒落下,納托踹開桌子,向他撲來。
雀斑少年幾個人一擁而上,推搡之中,納托一口咬在雀斑少年的手上。
雀斑少年痛得尖叫一聲:“你個混賬,居然敢咬我!”
說完揮起一拳,直沖納托面門。
納托恐懼地閉眼,只是,熟悉的疼痛并沒有出現。
他睜開一只眼,雀斑少年的拳頭僵在半空,被一只骨節分明的手輕輕攔住。
“真精彩啊。”
紀眠就站在那裏,眼底不見一絲情緒。
“你們是在聚會嗎?”
“……”
幾個學生噤聲,尤其是雀斑少年一夥,一個個腦袋縮成鹌鹑,恨不得鑽進牆縫裏。
紀眠毫無波瀾的目光刺入雀斑少年眼底:“怎麽回事。”
雀斑少年:“是……是他先動手的!老師你可以問其他人,我們什麽都沒做!”
在他身邊,另外幾個學生連連點頭:“對啊對啊,都是他的錯!”
紀眠再看納托:“你來說。”
納托在聽到其他學生的話時就臉色微變,此刻對上紀眠的目光,如被燙傷,飛快躲開:“剛剛……剛剛什麽都沒有發生……”
“他們……他們是我的朋友,我們只是在聊天。”
紀眠:“真的是這樣嗎。”
納托用力點頭:“是的,就是這樣。”
紀眠的視線逐一掃過這幾個人,将他們神情的變化收盡眼底,淡淡道:“原來如此。”
他松開抓住雀斑少年的手,後者揉揉手腕,正要暗自慶幸地偷笑,紀眠的下一句話卻讓他笑容一僵。
“納托,”紀眠道,“下次如果還有人欺負你,告訴我。”
納托一震,不可置信地擡起腦袋,結結巴巴地道:“你……你怎麽知道我的名字?”
“我當然知道你,”紀眠道,“班上的每一個人,我都認得。”
他說到這裏,輕瞥一眼旁邊的雀斑少年:“你說是吧,布裏。”
名叫布裏的雀斑少年表情大變,臉上的雀斑更紅了。
“回座位上吧,”紀眠淡淡道,“我們還有很長的時間,可以好好地熟悉一下。”
布裏幾人聽出他話裏的意思,面如土色,誰也不敢吭聲。
趕緊走開。
紀眠向納托伸出一只手。
納托還以為他要對自己動手,下意識閉眼——然而,疼痛依然沒有出現,臉上仿佛有溫熱柔軟的氣息拂過。
他呆呆地睜眼,紀眠已經轉身離開。他再摸摸自己的臉——那些剛剛還隐隐作痛的傷口,此刻已痊愈不見。
紀眠向教室前方走去,路過葉添材的座位,輕描淡寫地投下目光。
葉添材反應很大地往後一靠:“幹嘛,我什麽都沒做!”
紀眠:“我有說你做過什麽嗎。”
葉添材:“……”
他不敢看紀眠,只好回頭,狠狠瞪上布裏幾人。
布裏幾人又是一個哆嗦,四散跑開,躲得離納托遠遠的。
納托依然呆呆地坐在座位上,那些欺負他的人都已散去,沒有頤指氣使的嘲笑,更沒有私下裏充滿惡意的警告。
這是第一次,糟糕的故事結束得這麽快。
他本以為自己已經習慣這一切,可是……
講臺上的身影就在眼前,納托慢慢地低下頭,在無人的角落,悄悄把臉埋進手臂裏。
——
放學時分,又下起小雨。
紀眠站在教學樓門口,幾個學生路過他身邊時主動和他打招呼,他也一一回應。
納托低着腦袋,慢慢走過來,非常小弧度地擡頭偷瞄紀眠一眼。
紀眠:“回去吧,路上小心。”
納托點點頭,腳步飛快地跑遠了。
沒過多久,教學樓前,楚時野撐着一把黑傘,踏過流淌的水流。
紀眠正要走下臺階,楚時野已上前一步,雨傘撐在他上方,又從傘下遞給他一把新傘。
紀眠:“謝謝。”
兩把黑傘并肩而行,雨珠墜落如濺碎的珍珠。
岔路口前,楚時野道:“你先回去。”
紀眠偏頭:“我不能和你一起去嗎?”
楚時野沒說話,紀眠用自己的傘沿輕碰一下他的。
雨珠從傘面滾落,楚時野這才開口:“好。”
城市并不寬敞的街道,因為下雨更顯擁擠。
走過路口,楚時野被一個腳步匆匆的人撞了一下。
他原本并不在意,誰料那人低頭瞥了他一眼,當即出聲:“怎麽是你?”
紀眠傘沿稍擡。
攔住他們的男人高大粗壯,臉上一道橫亘鼻梁的傷疤。
——是前段時間闖入楚時野家中,又被紀眠自稱楚時野後打跑的疤臉男。
疤臉男逃跑時還放過狠話,讓紀眠等着,之後卻很長一段時間沒有出現——沒想到會在這裏遇見。
這時,疤臉男也注意到旁邊紀眠的視線,扭過腦袋,面色當即一變。
“楚時野!”他沖紀眠大喊一聲,“你小子居然在這!”
旁邊的楚時野:“?”
他上前一步,擋在紀眠身前。
“哦?你們兩個是一起的?”
疤臉男沒有撐傘,毫不在乎地被雨淋濕,大聲嚷嚷:“聽說楚時野身邊多了一個嬌嬌弱弱的美人,天天被他養在屋裏。”
說到這裏,他又瞥了楚時野一眼。
“這tm也不嬌弱啊。”
楚時野沉默。
再看紀眠。
紀眠:“他說你,不是說我。”
楚時野:“……”
“不對,”疤臉男的眼珠子頻頻在紀眠和楚時野之間轉動,摸摸下巴,品出幾分異常,“你們到底……誰是楚時野?”
楚時野開口——
紀眠:“我。”
疤臉男:“我不信!”
他轉向楚時野:“你來說!”
楚時野看着紀眠。
紀眠傘面微壓,在疤臉男看不到的角度,對楚時野眨眨眼。
楚時野表示不行。
紀眠再眨眨眼。
楚時野嚴肅表示不行。
紀眠輕揪他的袖口,晃了晃,對他揚起眼尾一笑。
楚時野:“……”
他停頓一秒。
面無表情地擡頭:“對,他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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