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不關我的事

納托的眼神,  沒有惡意,滿是純粹的疑惑。

為了避免被楚時野聽見,他還很貼心地把聲音壓到最低。

紀眠:“……咳。”

他捂住嘴,  別過臉,肩膀微微顫動。

楚時野:“……”

納托:糟糕,是不是被聽到了?

他小心翼翼地偷瞄楚時野一眼。

那位房東先生臉上并沒有特別的表情,  和剛才一樣。

納托悄悄地松了一口氣。

還好沒聽到。

但是,  真的很怪。

沒見過誰的精神體會這麽……這麽黏別人的。

紀眠笑夠了,回頭再看楚時野。

楚時野滿臉郁悶。

紀眠:“……噗。”

他又笑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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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時野:“…………”

楚時野一聲不吭地伸手。

紀眠:“好吧好吧,還給你。”

他把指間纏成一根麻花的小白蛇輕輕揪下來,  放到楚時野手心。

楚時野不顧小白蛇的扭動,塞進衣兜裏。

依然面無表情。

紀眠:哎呀,好委屈,  好不開心的樣子。

他笑着拍拍楚時野的腦袋。

安慰一下。

楚時野看看他,垂下視線。

紀眠:唔,  不那麽委屈了。

納托的視線從這兩個人身上游走一圈,略微呆滞。

再拐過一條小巷,  就是納托的家。

小院生鏽的鐵門半敞,院子裏堆滿垃圾。

“……我一周沒回來了,  ”納托不小心踩到一袋垃圾,紅着臉向紀眠解釋,  “沒,沒人打掃這裏。”

紀眠:“沒關系。”

三人繞過院子,  來到正門前。

砰!

還沒靠近家門,裏面就傳出一陣響動,  像是有誰把酒瓶重重砸在地上。

納托猛地一哆嗦。

紀眠示意他躲到楚時野身後,  上前輕叩屋門。

“tm的!這麽晚才回來!”

大門被甩開,  一股酒氣撲鼻而至,有人跌跌撞撞地沖了出來。

楚時野上前一步。

這是一個頭發數日不曾打理、滿臉胡茬的中年男人——也是納托的父親,厄仁。

他的臉龐被酒氣熏得通紅,手裏拎着一個快見底的酒瓶,連連打着酒嗝。

“呃,這,這是誰?”

浸泡在酒精裏的大腦讓厄仁整個人不太清醒,發現面前的臉龐有些陌生,拎着酒瓶,晃悠着湊近。

“哪來的東西……哦!你在這!”

厄仁胡亂漂移的視線忽然掃到楚時野身後的納托,納托身體一僵,厄仁當即要撞開楚時野,向納托沖過來。

然而,他撞不開。

楚時野就站在那裏,如不動的山岩。

厄仁一愣,渾濁的眼底陡然湧出一絲戾氣:“什麽東西,也敢擋我!”

他猛地擡起酒瓶,沖楚時野的腦袋砸下。

咚!

酒瓶咕嘟嘟摔在地上,連帶着一個人倒地。

厄仁嗷嗷慘叫着翻滾,衣兜裏掉出一枚勳章。

木頭刻的勳章,上面畫着一只長眼的星星。

紀眠見過這枚徽章,在城門口,許多排隊的居民身上,都戴着這枚徽章。

這是救濟會的标志。

這個厄仁,居然是救濟會的成員。

紀眠站在楚時野身側:“納托身上的傷,是你打的?”

厄仁并沒有怎麽受傷,此刻卻嗷嗷嚎了一通,好像很疼似的:“我是他爸!爸爸打兒子,有什麽問題!”

他說完,又對納托怒目而視,摸到一個空酒瓶丢過去:“你這個混賬!看着我被打,還不過來幫忙!”

嘭!

酒瓶在地上碎裂成渣,納托色變,顫抖着後退一步。

厄仁:“還想跑!你這個養不熟的白眼狼,和你死掉的媽一樣……”

他的嘴裏蹦出一堆不堪入耳的污穢罵詞,歪歪扭扭地爬起來,要往納托那邊撲。

下一秒,他的臉上重重挨了一拳,整個人再次摔在地上。

這一下的力度不輕,厄仁叫得如同殺豬,半天爬不起來。

等他好不容易緩過來了,憤怒地擡起腦袋——

楚時野漠然垂眼,暗棕眸底深處,如夜染般的冰冷漆黑。

厄仁對上他的眼睛,猛地一哆嗦。

屋內氣氛凝固,紀眠跨過門檻,向前走了幾步。

厄仁身上濃烈的酒氣之下,似乎還有另一種味道。

那是……某種東西腐爛的氣味。

紀眠的目光掃過厄仁身後,環顧四周。

屋內一片狼藉,除了破碎的酒瓶外,還有幾個丢在地上的玻璃管,底部殘留着一點粉色液體。

那似乎是某種藥劑。

紀眠收回視線,目光落在厄仁身上,開口:“他是我的學生。”

厄仁:“那……那又怎麽樣!我還是他老子!”

“如果下次,我的學生再莫名其妙地受傷,”紀眠道,“你覺得你會怎麽樣?”

厄仁:“……”

盡管紀眠的聲音輕和,但這一刻,厄仁卻感受到了比楚時野帶給他的更深的恐懼。

他甚至有種直覺,搞不好面前這個看着文雅的年輕男子,真的會對他做出什麽很恐怖的事情……

厄仁瑟縮着往後退去,原本嚣張的氣焰被徹底澆滅。

紀眠不再理會他,和緩地對納托道:“你是要留在這裏,還是帶你走?”

納托:“……我,我想走。”

紀眠:“好。”

他們轉身,厄仁沒有出聲,而是在背後一直盯着紀眠身影。

三人剛出院門,屋子裏又是一陣響動,像是好幾個酒瓶被一起砸碎。

納托低着頭,一言不發。他早已習慣這樣的動靜,如果今天不是老師和房東先生送他回家,等待他的,肯定又是一頓毒打。

紀眠:“要不要送你去姨媽家?”

納托:“姨媽……姨媽最近生病了。”

所以他才不得不搬出來,回到這裏的“家”。

紀眠:“剛好,帶我去看看吧。”

——

納托的姨媽家,在城市另一頭。

上次他們送納托來過這裏,而這一次,是納托的姨媽親自為他們開的門。

“是蘇老師嗎?”

納托的姨媽名叫娜莎,是個聲音溫柔輕細的女人。

“我聽納托提起過你,他說你是個很好的老師。”

“真抱歉,我身體不太舒服,沒來得及換衣服……”

她穿着厚厚的睡衣,長發被包起,額頭上貼着一塊熱毛巾。

紀眠:“沒關系,你發燒了嗎?”

娜莎的臉龐泛着不正常的紅暈,說話也有些有氣無力:“小病而已,沒什麽要緊。”

納托扶着娜莎,對紀眠和楚時野解釋:“姨媽前幾天去醫院看過了,醫生檢查不出什麽問題,只能讓她回家靜養。”

紀眠觀察娜莎的神色,擡手。

微光落下,娜莎怔了一怔,只覺多日來的病氣一掃而空,整個人從所未有的精神。

楚時野看着紀眠。

納托驚訝不已:“姨媽,你,你是不是……”

娜莎摸摸自己的臉龐,滾燙緩緩消散,已經是正常的體溫。

“……啊,發生了什麽?”娜莎不可置信,“這是神跡嗎?”

納托:“是蘇老師,他是治愈系。”

娜莎感激地看向紀眠:“您一定是很厲害的治愈系。”

“請進,坐下來喝杯茶吧。”

溫馨的小屋裏,納托就像回到自己家中,非常活躍地跟着娜莎走來走去,端來兩杯茶,和一碟茶點。

“蘇老師,你們送納托過來,是不是因為那個混賬又打他了?”

得到紀眠肯定的答複後,娜莎臉上浮出怒色:“我希望能成為納托的監護人,但是該死的厄仁不同意。”

“上次,上次他差點就進監獄了,只要他一進監獄,我就能拿到納托的監護權,讓他徹底遠離那個鬼地方。”

紀眠:“他經常打納托嗎?”

“何止是經常,簡直是家常便飯。”娜莎冷笑,“之前是我姐姐,現在是納托。真不知道那個魔鬼什麽時候能下地獄去。”

紀眠略微沉吟,道:“那麽,這段時間能否請你照顧一下納托?”

娜莎抱住納托:“當然可以,我沒有孩子,納托就是我的孩子。”

紀眠和楚時野起身道別,快要走到門口時,紀眠餘光瞥見娜莎家中一張桌子上,用小盒子裝着幾根玻璃管。

玻璃管裏,盛滿淡粉色的液體。

和厄仁家快要喝空的藥劑顏色一樣。

紀眠:“這是什麽?”

“救濟會派發的藥劑,”娜莎道,“我這幾天不舒服的時候就會喝一劑,雖然持續效果很短,但也能讓我好受一點。”

紀眠:“可以給我一支嗎?”

娜莎:“當然可以,您拿吧。”

紀眠接過藥劑,和楚時野在娜莎兩人的告別聲中離開。

小巷間,紀眠打開玻璃管,先試探着聞了聞味道,再遞給楚時野。

楚時野檢查一下:“是正常的治療藥劑,沒有問題。”

這是他們這裏最普通、也最常見的一種藥劑。

紀眠:“或許,是我多心了。”

兩人一路向外走去。

夜色沉沉,不知道為什麽,有那麽一段時間,沒人開口。

“……”

楚時野忽然停下腳步,偏頭。

紀眠也偏過頭。

兩人對視幾秒,楚時野冒出一句:“不關我的事。”

紀眠:“嗯?”

楚時野悶悶地道:“我沒有讓它這麽做。”

紀眠秒懂:“嗯嗯。”

楚時野:“我控制不了它。”

紀眠:“嗯嗯。”

他繼續向前走,楚時野繼續道:“我不知道它為什麽那樣,但……就是不關我的事。”

紀眠:“嗯嗯。”

楚時野:“……”

蘇瀾是不是在敷衍他。

紀眠見楚時野不說話了,目光轉過去。

這只Alpha站在原地,滿臉寫着委屈。

紀眠:“……噗。”

他一個沒忍住,被楚時野的小表情逗笑了。

楚時野:“…………”

他更委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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