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榜首

稱玉不知道,幾天前自虞城縣來的書生正到處探聽着她的消息。

她依舊賣着她的青涼傘,平安那小子整日對着梁稱玉支支吾吾,稱玉被他纏得煩了,只道:“有話直說便是,你個男人怎這般忸怩。”

“娘子成親也要将蘭香帶走麽?”

稱玉輕笑,道:“上回還不肯認,蘭香我當妹子養的,自然要跟着我。你這小子肚裏主意多,上回我應你的還作數,不過到時也得蘭香同意才成。”

平安一臉羞澀跑到櫃臺後面。

稱玉看着他笑,原先她覺得蘭香與平安一起長大,蘭香那丫頭雖懵懵懂懂,對平安也是有些不同,才應下那話。

不過未來之事,哪個說得準。

轉而元月過去,天成六年二月初六,禮部貢院正門大開,此處聚集了各地貢生,皆是通過解試的舉子,來京師參加省試。

貢生需由衙差驗明正身,檢查是否夾帶私貨後方可進入院內。省試由禮部主持,連考四科,詩賦、經義、策、論,缺一不可。

陳知璟人在不遠處大殿附近,身前則站着禮部尚書呂欽與宰相顧邦昌。呂欽側身與陳知璟低聲說了兩句話:“式之,你看今科竟有這般年少之輩。”

陳知璟擡頭看去,面上攜了絲笑意道:“确是,今科人才濟濟。”

呂欽這樣留心,很快有下人上前來報:“大人,那位是來自宋州府虞城縣的舉子陸緒,年二十三。”

陳知璟一怔。

顧邦昌聽聞,笑了聲道:“倒是不及式之,我記得式之入仕時才十九罷,不過也算少年得意了。”

陳知璟拱手作揖道:“承蒙大人贊譽。”

再看的那隊伍中間的年輕舉子,陳知璟認識此人,上輩子他在朝中鮮與人來往,若說稱得上至交的,陸緒算得上一個。

兩人政見不同,文風迥異,卻有幾分惺惺相惜的意思。陸緒同他一樣,半生未娶,他因為身子所限,陸緒則自己不願。外面似還有過兩人斷袖的傳言。

只是不想,陸緒竟也是來自虞城縣,前世來往時似未曾聽他說過。

他們這廂談論,舉子們同樣在小聲地說着話。

“那位大人看着竟這樣年輕。”

“應就是寶元十八年的探花,聽說他高中時才十九,如今也不過蓄須之年。”

“這算得了什麽,人家還是世襲的一等國公,他長姐可是當朝聖人。”

跟這樣顯赫的家世比起來,這普通舉子夢寐以求的金榜提名,倒顯得不值一提,幾人不自覺同時嘆了口氣。

陸緒擡頭看了眼主殿的方向,垂首笑笑,只是這笑意很快斂去,再一會兒,男人眸底僅剩下駭人的冷意。

省試連考三日,這三日不說考生精疲力盡,就是監考的幾人同樣疲憊不堪。

饒是陳知璟身子不錯,三天後回府,也小憩了大半日才緩過來。

本朝實行彌錄滕封,糊名制,專人摘抄了考子試卷,再由考官評判。其中內容繁複,費時又費力,等定下名單已是二十天後。

二月二十六放榜那日,京師好些人都跑去瞧熱鬧。

稱玉見蘭香這小丫頭直往外面探着頭,便喚她過來,輕敲了她一記頭栗,這才從匣子裏挑了個銀裸子給她:“快出去吧,在這兒心神不寧的,壞了我生意,拿去買點果子吃,平安也去。”

兩人高高興興跑到街上湊熱鬧,京師好些富貴人家的娘子正等着榜下捉婿。

但凡名諱出現在榜中,便已是板上釘釘的進士。等來日殿試,不過重新排名,賜進士出身而已。

蘭香惦記着稱玉自己一人在鋪子裏,還要帶宸哥兒,不過一個多時辰就跑回來。買的果子也沒動,淨手後她坐在小杌子上抱着宸哥兒一點點地喂。

“娘子,你是沒瞧見,榜首大人生得俊俏,好些娘子擲花給他,将他幞頭都給擠掉了。”蘭香笑着對稱玉道。

平安在旁邊插話:“我瞧着倒是一般。”

“你懂什麽。”蘭香瞪他眼,“我看這陸緒大人可不比相公差。”

稱玉原本老神在在看着他們兩個拌嘴,乍聽到陸緒的名字頓了下,忙問蘭香:“你說陸緒?哪個陸緒?”

蘭香不明所以:“我聽旁人就這樣稱呼他,娘子,我不識字你又不是不知道……但聽人說他好像是從虞城縣來……”

稱玉胡亂點頭:“我知道了,你可曉得他住在哪兒?”

“我們急着回來,見了他幾眼,不過我估摸着稍打聽就曉得,娘子可是認識他?”蘭香狐疑地扭頭看向稱玉,“不如我再去問問,那榜下的人今兒個怕都不會散的。”

稱玉點頭:“去罷,我也不清楚,許是同名同姓,總要證實了才知道。”

蘭香聽她的話出了鋪子。

她盯着蘭香的背影,嘆了口氣道:“這小丫頭也不知道靠不靠譜,還是該我親自去的。”

“娘子這樣愁,可是什麽了不得的人?”平安問他。

稱玉道:“小孩子家家的懂什麽。”

說罷也不在理他,神色焦慮地望着外頭。

蘭香那丫頭去了好久,稱玉平日這時候早該關了鋪門,可她還沒回來,平安道:“娘子,不若我去找找罷,可別出什麽事兒了。”

“你也該家去,免得你娘擔憂。”稱玉搖頭,“我一會兒去找。”

平安離開好會兒,周圍鋪子都關了,天色将晚的時候蘭香才回來。

她從馬車跳下,一路跑回來給稱玉報信:“娘子,我打聽到了……人……”

梁稱玉也不等她說完,張嘴就罵道:“小丫頭亂跑到哪裏去,我當年買你可是花了好幾兩銀子,要跑好歹也得把銀子給我還清。”

蘭香笑嘻嘻探頭指着外面,道:“娘子可別說了,我把榜首大人帶回來了。”

稱玉牽着宸哥兒往外一看,那人站在街邊,看着她笑喚了聲:“玉娘?”

婦人呆滞了瞬,頓時眉開眼笑跑過去,仰頭看他道:“緒哥,果然是你,這丫頭回來說我還當同名同姓,也是,你那麽會讀書,怎會不中。”

男人溫和地看她,由着她說,等她歇了才道:“不請我進去喝杯茶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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