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瞑泉村

天色越暗,周圍越冷。

天上沒有月亮,所有的事情都要打着手電完成。

每個人都在忙着祭祀的事情。

李進寶小心翼翼地把血液灑進麥田。

沈漣在一旁幫忙照明。

原本幹癟的麥子在血液的滋養下瞬間煥發生機。

飽滿的麥穗裏,越來越多的小蟲子破繭而出,在麥田的上空盤旋振翅。

小甲蟲小而飽滿的腹部,在黑暗中,竟然像螢火蟲一樣發出紅色的微光。

一股香甜的氣息逐漸擴散開來。

祭祀正式開始。

大家屏蔽了彈幕,專心逃生。

所有人借着這微弱的紅光向遠處眺望,那片濃霧裏,傳來了窸窸窣窣的怪異聲響。

“它們要來了。”老趙把全家福從貼近胸口的地方取出來,看了最後一眼後,遞給陳歲。

這樣的場面,他已經經歷了無數次。

現在回憶起來,對那些東西的畏懼依然是只增不減。

“抓緊時間躲起來。”這是他對他們最後的忠告。

在說完最後一句話後,老趙牽起小傑的手,一瘸一拐地隐沒在黑暗中。

這是祭祀日的規矩,那些東西進食的時候,不喜歡被圍觀。

“開飯了。”那個曾經吞噬了李進寶的巨大頭顱,從濃霧中探了出來,循着氣味,率先滾了出來。

頭顱一路發出刺耳的笑聲,飛快地在麥田裏滾動着。

被她碾壓而過的麥田倒伏在地上,怪物們早已饑腸辘辘。

李進寶捂住嘴巴,和其他人一起盡量壓低身形,往安全屋走去。

每走一步,他的腿都抖個不停,幾乎要癱在地上。

陸鳴潮在關鍵時刻拽了他一把,然後催促身後的人:“再快一點。”

沈漣和婦女主任一前一後,為了掩藏身形,幾乎是匍匐在麥田裏。

她們的狀況也和李進寶差不多,雙腿發軟,連呼吸都要小心翼翼。

盡管正前方有安全屋阻擋,那些怪物們無法立刻發現他們。

但這些前來進食的怪物中,也有一些體型龐大,走得很快的。

“趴下,別動。”

陸鳴潮在前方用口型和手勢示警。

所有人紛紛默契地捂住口鼻,匍匐在地面上裝死。

至于那個靠近他們的存在到底是什麽,他們根本不敢擡頭去看。

雖然不敢看,但是此刻所有人渾身上下的戰栗感是真實的。

一股可怕的寒意從脊背上劃過,然後渾身上下的雞皮疙瘩莫名其妙地起來了。

空氣中的那股香甜的味道,随着那個東西的靠近,早已被遮蓋住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股令人作嘔的腐臭味。

一個巨大的影子,在紅光中,從他們身邊緩慢經過。

桂圓下意識地往臉頰兩邊撥了些土,試圖把自己的臉埋起來,把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

陳歲一直都守護在隊伍的末尾警戒四周。

在離他們五米遠的地方,高大的,有兩層樓這麽高的“人”,身披着一條白色裹屍布,向着唯一豐收的那片麥田靠近。

它始終是低着頭,佝偻着身體,像一個年邁的老人一樣,緩慢移動。

在這樣的情況下,別說是新人了,就連一向鎮定的陳歲,都有些炸毛的感覺。

一定不能被這東西發現!

這個念頭在他的腦海裏瘋狂蔓延。

可偏偏……那玩意兒在路過他們身邊的時候,停住了!

隊友們早已抖如篩糠,恨不得當場暈過去,仿佛失去意識,就能死得毫無痛苦。

總好過清醒着受折磨。

沒人敢呼吸了。

因為那東西,正緩緩把腦袋轉向他們躲藏的方向。

空氣中的寒意更重了。

那個東西離他們越近,周圍的溫度降地越快。

呼出的氣體變成白霧。

周圍的麥田結上一層寒霜。

所有人匍匐在地面上的身體,宛如冰封。

他們像置身在零下十幾度的冰窖之中,四肢被凍地逐漸麻木。

所有人都在強撐,沒有人敢輕易動彈。

陳歲仰面躺在地上,看着那個披着裹屍布,兩層樓高的怪物微微朝着他們這個方向側身。

他看到了它從裹屍布下伸出的雙手,像透明的冰塊。

而它轉過頭時露出的臉龐上,栖息着數不清的白色蝴蝶。

蝴蝶密密麻麻地聚集在它的臉上,時而随着它的動作振翅。

所以即便他們現在完全暴露在那怪物面前,那怪物依然沒有發現他們。

它在原地停留了十幾秒後,繼續緩慢前行。

等到它和他們有些距離了,所有人的身體這才慢慢回暖。

周圍的溫度終于回到最初。

陸鳴潮抓住機會,擡起凍僵的雙手,朝後面的人比了個手勢。

所有人的睫毛上,凝結了一層還沒來得及化開的寒霜。

大家艱難地到達了安全屋。

所有人陸續進屋。

關門。

将自己藏身在這一片黑暗之中。

燈光在這間屋子裏起不到作用。

他們顫抖着靠在一起取暖。

沈漣搓了搓凍僵的手,朝婦女主任靠了靠。

這要是放在以前,她早就大叫着哭出來了。

“主任,冷不冷?我給你搓搓手。”

小姑娘佯裝堅強地握住老太太同樣凍僵的手,搓了搓。

婦女主任畢竟年紀大了,受不了凍,強撐着到了安全屋後,嘴唇青紫,虛弱地一時半會兒說不出話來。

所有人圍坐在一起。

桂圓心有餘悸地看向窗外,那個巨大的,披着白色床單的怪物此刻正在距離他們很遠的另一片麥田裏進食。

陳歲大致看了一眼周圍的環境,迷霧裏還有一些黑影慢吞吞地朝這裏靠近。

他們還得在安全屋裏躲避一段時間。

陳歲知道陸鳴潮就站在他旁邊,無需分辨,就在觸手可及的位置。

這家夥平時話都很多,可是今晚,卻顯得尤其沉默。

安全屋裏短暫的躲藏,并不能讓所有人安心。

桂圓不安地在屋子裏來回踱步,最後猶猶豫豫地對着黑暗裏的所有人說:“其實有件事情,我一直沒敢說。”

“但是我怕這個時候我不說,會出大事。”

他撸起擋在眼前門簾似的劉海,雖然什麽也看不見,但還是小心翼翼地往前湊了湊。

“剛才祭祀之前,路過咱們被綁架的地方,我看見那扇門開了……”

“哪扇門?”沈漣追問他。

桂圓:“就是老趙黑化之後殺人的那個地方。”

那個地方他們明明已經把門鎖死了,就連門縫也用膠帶貼起來了。

他路過那扇門的時候,門鎖已經完全被破壞了,像是有什麽東西從裏面跑出來了。

越是到最後的關鍵時刻,就越是要慎重。

但他還是慫了,“哥,我當時趕緊就走了,沒敢打開虛掩着的門往裏看,你說,裏邊兒人都死光了,那跑出來的——是什麽?”

桂圓不敢繼續往下想了,他這個人,腦補能力驚人,再想下去會吓到自己。

其他人被桂圓說地心裏發毛。

沈漣:“桂圓,別說了,你說完之後我就感覺這屋子不對勁,什麽也看不到。”

沈漣點到即止,也不敢往下說了。

偏偏李進寶憨憨傻傻地問了句:“那東西總不會現在跟俺——俺們在同一間屋子裏吧!”

婦女主任漸漸從凍僵的狀态中緩過來了,“手電也不管用,燈也開不了,什麽也看不見……不過我們應該沒這麽倒黴吧。”

畢竟那東西如果真的跟他們共處一室,為什麽現在還不動手?

反正他們現在已經無路可逃了。

陳歲仔細想了想,覺得桂圓口中的那個怪物,确實是個隐患。

這個村莊裏還有誰能操控死去的人?

當然是系統了!

自從他公然與系統反抗之後,系統先是給所有人頒布了一個殺了他的緊急任務。

眼看沒有任何作用,就操控那些死去的生命,阻止他們出逃。

想到這裏,陳歲再次有了一個不好的預感。

“我也覺得,那東西應該不會事先藏在這裏等着我們。”陳歲說着,後退到窗臺邊。

然後忽然舉起相機,對着眼前的黑暗拍了張照片。

相機的光芒在濃稠的黑暗裏一閃而過。

大家一開始還有點懵,直到他們聽到陳歲說:“所有人慢慢站起來,貼牆站着,把中間空出來。”

但凡有點腦子,都已經猜出來了,屋子裏真的不對勁。

只是剛才的閃光只是一剎那,他們沒來得及環顧屋子,光就消失了。

“那玩意兒……真在這兒?”桂圓的聲音已經開始顫抖了。

靠着牆的衆人再次兩腿發軟。

“在哪兒?”沈漣不敢問太大聲,生怕驚擾了那東西。

黑暗中,先是傳來了陸鳴潮的笑聲。

了解他的人都知道,這不是一個好的信號。

“它就貼在天花板上。”陸鳴潮久違地,又感受到了那種瀕死之前的興奮感。

他已經血液澎湃了。

現在怎麽辦?

出去也是死,留在這裏,也是死。

說實話,現在的狀況,即便是陳歲,也沒有更好的選擇了。

他從口袋裏拿出那支風前燭的時候,就想到過這樣的結局。

總要有人犧牲的。

只要他點燃風前燭,把那怪物引出去,屋子裏的其他人就還有機會。

一切都在系統的算計之內。

怪物在系統的控制下,并沒有第一時間襲擊他們,是因為系統也在逼他做選擇。

系統一定要他死,既然隊友不願殺死他,那就讓他殺死他自己!

他打開了門,點燃了風前燭,一言不發地向外走。

暖黃的光芒四溢,驅散了黑暗。

屋子裏的人不明所以,也顧不得頭頂的危險叫住他:“哥!你去哪裏?”

“快進來,不要命了!”

陳歲站在屋外,手執風前燭,淡淡地看向屋內,聲音有些執着。

“那不是夢話。”

“我說過,要帶你們回家的。”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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