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怪異研究所

林立仁重新睜開眼時, 樓上的主刀醫生和小金護士正順着繩子滑下來。

小金醫生落地的一瞬間，就察覺到了林立仁眼神的變化。

她下意識地朝着陳歲身後縮了一下，不敢再看他。

她雖然是鬼, 但她仍然清楚地記得自己是怎麽死的。

林醫生上手術臺的那天，她在一旁配合。

結果因為自己一時大意，導致孕婦大出血。

她知道一旦追責下來, 後果不堪設想。

可奇怪的是, 出了手術室, 林立仁并沒有揭穿她, 而是把一切的錯誤攬在自己身上。

這讓小金護士非常感動，甚至一度以為，自己對林醫生的情感得到了他的回應。

在親眼看到林醫生承受了很多不公平的對待後，小金非常愧疚，私自去林醫生家拜訪時，卻遇到了那個截然不同的林醫生。

這個林醫生對他很熱情，就連殺死她的時候，也是面帶笑容。

“小金。”林立仁笑着對護士小金招了招手, “到我身邊來。”

小金雖然很害怕他, 但依然順從地靠近。

此時陳歲也看出了林立仁有些不對勁。

他的氣場完全變了，像是完成了人格之間的切換。

只是他還沒來得及說任何話, 就被身後的人敲暈。

陳歲在昏迷之前，看見曾經在三樓昏迷的主刀醫生，熟練地掏出了小醜的心髒, 然後滿臉陰郁地蹲在了他面前，随手拍了拍他的臉, 然後轉頭對林立仁說了些什麽。

等到再次醒來, 發現自己置身在一個寬敞的地下室裏。

他被綁了起來, 躺在冰冷的地面上，對面坐着的中年男人慢條斯理地喝着一杯茶。

“醒了？”

中年男人此刻已經脫下了白大褂，“知道我是誰嗎？”

他刻意這麽問，像是在考驗他。

豈料陳歲根本就沒怎麽思考，直接給出了答案。

“99 ，你們做系統的居然也要親自下場扮演NPC？”

99號系統有些詫異，“為了你，值得這麽做。”

陳歲帶給他的奇恥大辱，他此生難忘。

他承認，他不僅嫉妒他，甚至還有點兒忌憚他。

“你很聰明，但命不好。”他毫不吝啬地誇贊對手。

林立仁不在場，所以他能肆無忌憚地說一些話，“他給你機會，讓你殺死他的時候，你就應該動手。舍不得，你就輸了。”

陳歲似乎已經猜想到接下來會發生什麽，問99號，“所以接下來我會死在他手裏？”

“是的。”99號系統十分确信。

“林立仁的所有特質都是我親自編寫，沒有人比我更了解他，他的第二人格就是個不折不扣的冷血殺手，今晚你會死在他手裏。”

“哦。”陳歲認命一般，回應了一聲，然後理所當然地問他：“我是舍不得動他，但你又怎麽能确定，他舍得動我？”

99號系統十分不屑地嗤笑一聲，然後一腳踩在了陳歲的臉上。

“我編寫了一段代碼，取代了他原有的人設，現在的他只是一個空空如也的容器，我讓他成為誰，他就能成為誰，你以為他還會認識你？”

陳歲側躺在地上，嘴角溢出一絲鮮血。

在看到角落轉角處露出的一片衣角後，他控制不住地笑了出來。

“你在笑什麽！”99號系統有點惱羞成怒了。

“我在笑你傻。”陳歲說得一本正經，“當你處于離線狀态，親自入局，成為NPC的這一刻開始，你也就完全喪失了對整個副本的掌控權。”

“你已身在局中，真以為一切都會按照你所掌控的方向發展嗎？”

“當然！”99號副本急着在陳歲面前證明自己。

“林立仁能走到今天這一步，都是我在引導！是我故意安排小金和他一起動手術，是我故意在家屬面前挑撥，是我買通了行兇者襲擊了他，廢了他的手，也是我，讓他一點點對這個世界感到絕望！”

99號系統頂着NPC蒼老的皮囊，卻仍掩藏不住自己的野心。

“我告訴你，即便我身在局中，也能掌控一切，在這個副本裏，我就是神！”

“呵呵呵……”陳歲忍不住笑出聲來。

“這句話怎麽聽起來這麽耳熟？”

他刻意拔高聲音，“哦，我想起來了，626號系統也說過同樣的話，然後他就徹底消失了，你們做系統的，都這麽自大嗎？”

即便已經到了這樣的地步，陳歲也依然擺出一副無法被擊垮的模樣。

他和陸鳴潮一樣，骨子裏是驕傲的，所以惺惺相惜。

從遠處而來的腳步聲忽然打斷了兩人的談話。

99號系統終于松開了踩着陳歲臉頰的腳，回到了自己原有的位置。

林立仁從一樓搬來了孕婦的屍體。

沉重而僵硬的軀殼，硬邦邦地躺在地上。

屍體上包裹着一層裹屍布，用麻繩從頭到腳綁住。

他一個人搬運屍體的時候有點費勁，額頭上滲出一層薄汗。

畢竟無論是哪個人格的林立仁都缺乏鍛煉。

99號系統一臉嚴肅地站起來問他，“東西都準備齊了嗎？”

林立仁的視線從陳歲的身上一掃而過，“齊了。”

“那就趕緊開始吧。”99號系統已經迫不及待了。

“先不急。劉主任，我只是好奇，你為什麽要幫我？”

陳歲聽到林立仁問出這句話，就已經确信剛才聽牆角的人一定是他。

他不過是激怒了99號系統，沒想到99號系統口無遮攔地說了這麽多。

如果按照99號系統所說的，林立仁的第二人格真的是一個冷血殺手，又怎麽能容忍自己被人利用。

99號系統深知林立仁多疑的性格，把之前編好的一切背書似的脫口而出。

“因為我和你一樣，已經對這個世界厭倦了。我想要親眼看着你創造出全新的生命體，看着你颠覆這個世界原有的一切……”

“快，開始吧，創造出全新的生命體，然後用他的血祭奠一切。”

99號系統說着說着，就把矛頭指向陳歲。

林立仁似乎被99號系統這番說辭說服。

他打開了身後的焚化爐，炙熱的火舌探出爐膛，整個地下室變得灼熱不堪。

99號系統像一個忠心耿耿的仆從，站在林立仁的身後，一一遞出祭品。

“不潔的眼球。”

出自礦山醫院四樓那個怪物的眼球，99號系統以命相搏，親自去四樓挖來的。

他把眼球遞給林立仁，隐約有點後悔。

當初在編寫人物特質的時候，就不應該加上不擅運動這一條，不然也不至于取個祭品都要他親自出馬。

林立仁握住眼球，連同着包裹眼球的紗布，一起丢進了爐膛。

“怨恨的骨骼。”99號系統取出第二件祭品，遞給對方。

第二件祭品出自礦山醫院三樓怪物身上，試問青春年少被毀了容貌，被烈火焚燒成悲慘模樣，這樣的經歷誰不怨恨？

本以為三樓的燒傷患者異變後還算溫順，他上去取骨骼的時候差點被對方殺死，為了取到怪物的骨骼，他不得不用掉了手上最後兩件特殊物品。

林立仁再次朝着爐膛丢了一根漆黑的宛如焦炭的骨骼。

爐膛裏的火光騰然而起，從一開始橙黃色的火苗忽然轉變成藍綠色。

一股陰氣從爐膛裏散開，火光照耀之處不覺溫暖，反而倍感寒冷。

99號系統打了個哆嗦。

“第三樣祭品，順從的靈魂。”

林立仁朝着地下室的入口處看了一眼，已經變成鬼的護士小金哭着從陳歲的身邊飄過。

“林醫生。”小金擦了擦眼淚，對林立仁說，“我是真的很喜歡你，我心甘情願地為你奉獻一切。”

說罷，竟然自己投身爐膛。

火焰越發蓬勃。

99號系統激動到了極點，就差最後一步了。

“第四養祭品，腐爛的肉塊。”

他親手解開了包裹着孕婦屍體的裹屍袋，從裏頭随意割取一塊，遞給林立仁。

“放進去，然後全新的生命即将誕生。”

林立仁握着肉塊，卻遲遲沒有動手。

“快呀，時間來不及了。”

99號系統有點着急，只能不斷提醒他，“在上一件祭品完全被燒掉之前，一定要投入下一件祭品，不然會前功盡棄。”

然而，林立仁卻把肉塊丢在了腳下，然後反手關上了爐膛。

“夠了。”

已經夠了。

“劉主任，我忽然——改變主意了。”

99號系統确認了無數遍，林立仁在說這話時的表情不像是在開玩笑。

“為什麽要改變主意！”99號系統不理解，“毀滅這個世界，讓所有生命融為一體，不是你一直以來想做的事麽？”

99號系統說得口幹舌燥，“是這個世界先抛棄你的，你盡可以大膽地抛棄這個世界，毀滅一切，為什麽不想繼續下去了？為什麽停止？”

“是，我是覺得這個世界很無趣，毀滅算了。”

他說到這裏，忽然看了陳歲一眼，“可是我今天，好像遇到了一個有趣的家夥，他總是說一些我聽不懂的話。”

他緩緩走到99號系統身邊，一一舉例。

“比如一個陌生的名字，陸……鳴潮？”

“比如人設，代碼。”

“比如——你，99號系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