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4 金魚陶瓷
陳歲看了看陶人讓出的那條路, 原本不應該存在于這個房間。
他猶豫了一下,還是順着這條路走了過去。
周圍的光線逐漸黯淡下來,陳歲發現, 這條道路的盡頭,是二樓的走廊。
走廊兩側的畫面越發詭谲。
陶先生的自畫像上,五官歪歪斜斜, 七零八落地拼湊在一起, 像一只吃人的惡鬼。
油畫中, 擺在桌面上的水果早已腐爛。
最後, 不知道怎麽的,陳歲的腳步漸漸停下來。
他再一次站在那張女人的油畫面前。
這一次,這張畫像上女人的樣貌非常清晰,只是……
陳歲上前摸了摸畫面上女人的臉,濕漉漉的。
油畫上,女人的眼睛裏流淌下兩行淚水,這是——畫像在哭?
他還沒來得及收回手,整個人忽然被油畫上伸出的黑色的手拉進了畫面裏。
像是跌入了兔子洞, 整個過程昏昏沉沉, 好像在做夢。
“對,就這樣, 臉再往左側偏一點,好,保持。”
耳邊有人在說話?
陳歲感覺自己眼前的畫面一片模糊, 仿佛是高度近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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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慢慢的,畫面變得清晰起來。
他發現自己此刻置身在一個奇怪的房間裏, 身上濕漉漉的很不舒服。
陳歲下意識地低下頭看了一眼, 發現自己的身體上裹滿了黏膩厚重的油畫顏料。
他擡起了自己的手, 手部邊緣是清晰的邊緣線,邊緣線之內,用不同的顏料刻畫着手部的光影明暗。
不光是整只手,他的整個身體都是這樣的。
他來到了畫中世界,然後自己變成了一副抽象的人像畫?
而原本處于畫面中的人,卻像現實世界中的人物一樣。
陳歲所到之處,地上都是黏膩斑斓的顏料,而這個地方的人完全看不見他?
“好,右手擡起一點。”
那個聲音又在說話了。
陳歲看向前方,在他的面前,擺放着一個巨大的畫架。
畫架上的油畫已經完成了一半,鋪完了大致的色調,正在深入刻畫細節。
年輕的畫師仔細地調和顏色,認真地在人物的臉上勾勒。
“夫人,您笑一笑,這樣畫出來更好看!”
在畫架的正前方,是一個年輕的女人。
這個女人和陳歲之前在畫上看到的女人一模一樣!
這幅畫仿佛穿越了時空,帶他來到了當時的作畫現場。
“媽媽!”
不遠處的大門外,穿着淡藍色紗裙的小女孩手捧着一小缸金魚,開心地來到女人面前。
“看,小金魚,爸爸今天早上帶我去花鳥市場了,這是爸爸給我買的。”
小姑娘看上去白白淨淨,非常可愛。
女人溫柔地把小女孩抱了起來,示意畫師這邊暫停一下。
“真的呀,那你們今天玩得開不開心呀?”
女人抱着小女孩走了沒幾步,明顯有些氣喘,她不得不放下女兒,稍作平複。
如果沒有腮紅的遮蓋,她的臉色應該更加慘白一些,毫無血色。
後面的傭人見狀,飛快地走到了女人身邊。
“夫人,您今天還沒吃藥。”
“這藥吃不吃,又有什麽區別。”女人仿佛早已看透了自己的命運,說了些洩氣的話。
“夫人,別這麽說,小金魚還這麽小,正是需要您的時候。”
女人看了一眼正在玩水的女兒,格外不忍地嘆了口氣,從傭人手裏接過水杯和藥片,一口吞咽下去。
“繼續吧。”她補了一下妝,又重新坐在了畫師面前。
“把我畫得好看一些,以後,也可以給小金魚留個念想……”
陳歲站在一旁,默默聽着他們的對話,并從中提取了準确信息。
油畫上的女人是小金魚的母親,陶先生的妻子。
陶先生的妻子得了重病,命不久矣。
畫師是來給她畫遺像的。
“夫人,您要是不舒服,不要勉強,好好休息一下,明天繼續畫也行。”畫師看她的臉色不好,勸她休息。
可女人卻十分執着地搖了搖頭,幽幽地說了一句:“能不能活到明天還不知道呢,這幅畫,還是希望您盡快完成。”
說完,她又坐了下來。
這幅畫一畫就是三個小時。
陳歲始終在旁邊站着,身上粘稠的顏料滴滴噠噠地流淌而下,仿佛他才是畫裏的人。
就在畫師完成最後一筆,欣然起身的時候,一直強撐着的女人忽然倒了下來。
傭人從四面八方簇擁過來,把她搬到了樓上。
房間裏的醫療設備一應俱全,最出色的家庭醫生竭力搶救,依然無法挽救她的生命。
樓上傳來悲恸的哭聲。
捧着金魚缸的小女孩聽聞噩耗,忽然松了手。
金魚缸落地後,碎成一片。
那條無辜的小金魚躺在草地上,無力地撲騰兩下後,死于踩踏。
陳歲跟随着忙碌的衆人來到了二樓。
陶先生滿臉悲痛地走到妻子的床前,傭人們合上門後,只能聽到房間裏傳來的哭聲。
陳歲從沒見過這樣的陶先生。
他現在的樣子比畫像上的還要年輕很多,三十出頭的樣子,歲月還沒來得及在他的臉上留下痕跡。
陳歲嘗試着在在這個別墅裏逛了一圈,他發現自己只能在別墅區的範圍內活動。
再遠一些,就會遇上空氣牆,完全把他阻擋在這一側。
畫裏的時間已經過去了兩天,他完全不知道應該怎麽回去。
他試着去走廊上尋找同樣的一幅畫,可是原本挂畫地位置空空如也。
畫像不在這裏。
難道要找到這幅畫才能回去嗎?
這個副本裏到處都是坑,一點提示也沒有。
又或者……他需要在這個地方完成什麽任務才能回去?
就這樣,陳歲渾渾噩噩地在畫中世界耗費到第三天。
今天是陶夫人的追悼會,也就是下葬的日子。
親朋好友們都來了,別墅裏的人不少。
陳歲不願意擠到人堆裏,幹脆在一樓找了間空房,偶爾站在窗前看看。
窗戶玻璃上倒映着他的樣子,雖然不夠清晰,但也能看清。
他現在的樣子——一言難盡,就很抽象,脖子眼睛嘴巴仿佛是某個靈魂畫手随手一畫。
臉上糊滿了五顏六色的顏料。
他的皮膚是用色塊鋪就而成,身上的顏料始終在往下流淌,源源不斷無法幹涸。
他倒是想去洗個澡,但怕把自己沖沒了,就只能強壓下這個想法。
“怎麽會這樣?人呢?怎麽會就憑空消失了?”
當他聽到前來參加葬禮的賓客們發出陣陣尖叫的時候,眼前的系統面板終于彈出了任務提示。
【您已觸發支線任務:丢失的屍體】
【任務描述:陶夫人的追悼會上,前來參加葬禮的賓客忽然發現,擺放在追悼會現場的,是一具空棺,陶夫人的屍體不翼而飛了。找到陶夫人的屍體!】
陳歲在觸發任務後,首先能夠确定的是,陶夫人的屍體一定是在別墅範圍之內。
畢竟再往外他會遇到空氣牆。
接下來,考慮到這是一個恐怖副本,陶夫人的屍體消失,無非就是兩種情況:
第一,化為怨鬼,帶着執念,自己離開的。
第二,被什麽人偷偷運走了。
陳歲更偏向于第二種情況。
這兩天,他在別墅裏逛了個遍,可以看得出,陶先生和陶夫人之間的感情很好,兩個人很恩愛。
說起來,陶先生這兩天的态度也很奇怪,追悼會當天,居然到現在都沒出現。
他在一樓找了一圈,也沒發現陶先生的蹤跡。
倒是聽到家裏的傭人一直在談論,這幾天開追悼會,大家都很忙碌,也不知道怎麽的,陶先生家的貓丢了。
鑒于他現在的狀态,沒有人能看得到他。
即便想知道點什麽,也不能直接問,得到的信息有限。
陳歲想了想,迅速離開了一樓,繼續去二樓尋找陶先生。
他來到了陶先生的房間,看到了那個隐秘的,通往三樓的樓梯。
三樓目前是陶先生的工作室,陶先生大部分時間都會在三樓度過。
這個時間段,金魚陶瓷已經小有名氣,陶先生每天都要花費大量的時間制瓷。
一樓和二樓人來人往這麽多,絕對找不到丢失的屍體,那麽,可能性最大的還得是三樓。
陳歲迅速上了三樓。
他發現,這個時期的別墅三樓和他之前住過的別墅三樓格局完全不一樣。
他住過的那個地方應該是後期重新改造過了。
從樓梯口一上來,就能看到地面上堆積着大量磚塊一樣的陶土。
左邊是制陶室,右邊是烘幹生胚的地方。
再往後,是上釉的房間。
三樓還有一層樓梯通往上層天臺。
天臺上擺放着一個巨大的窯爐,窯爐的煙囪口居然還在冒煙?
窯爐在正常運作中?可是都這個時候了,他還有什麽心思燒制瓷器?
等一下……
隔着厚厚的窯爐,他好像聽到有人在哭?
窯爐裏面仿佛有很多人在哀嚎?
就在這時,失蹤已久的陶先生渾渾噩噩地來到了陳歲身後。
他先是檢查了一下窯爐溫度,然後打開窯爐。
一股巨大的熱浪撲面而來。
陳歲緊盯着窯爐內部,本以為裏面會有什麽古怪。
可仔細一看,裏面只有擺放着一些燒制完成的瓷器。
是他出現了幻聽?
陶先生用工具取出發燙的瓷碗,注入冷水迅速降溫。
然後用鐵鉗夾起瓷碗,對着光仔細觀察,最後陰沉地喟嘆一句:“現在,你可以永遠陪伴在我們身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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