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我們永遠不離,我們遲早歸許

星夜晴無風, 劍魂山上撒下的花種開了遍野的花苞,獨居的蘭衡搬出個小板凳蹲守在一株昙花前,靜靜地等它的花開。

他是個有耐心的風雅人, 為這昙花等了一個月也不急悶, 興致勃勃等剎那芳華,等候時也會自言自語,自娛自樂地哼些小曲。

那長達三百年的暗無天日的為奴歲月、噩夢如陰魂不散的長夜, 如今看起來就可以用一朵花開抵償。

人間很美很好, 他可以在無法忘記地獄歲月的前提下,用人間的天堂桃源來回避傷疤。

月悄悄, 螢火蟲困倦地栖息在昙花的花枝中, 被依賴的昙花仿佛汲取了螢火蟲的光亮, 緩慢的綻放熠熠生輝。

蘭衡瞪大了眼睛凝望着, 待得昙花完全盛放,不知為何眼眶酸楚,一垂首直如落雨。

“真是讓人心馳神往啊。”

身後忽然傳來流水一般的聲音, 蘭衡驚得差點從板凳上摔下來,擦眼猛回頭, 故人花中等候。

“師哥,鄒仙君?”

他瞪大酸楚的眼睛, 難以置信地看着鄒翎衣領上的脖頸, 那白皙的肌理上遍布赤色的魔紋, 荊棘叢生般順着他的肌理往上爬, 很快就将蜿蜒到他下颌。鄒翎渾不在意地倚在白羽懷裏, 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樣, 仿佛就算荊棘将撕裂他至屍骨無存, 他也無所畏懼的模樣。

而白羽沉默絕望的形容, 仿佛他才是那個被命運的荊棘植入五髒六腑的受刑者。

“蘭衡仙君,叨擾了,晚上好啊。”鄒翎朝他笑,眼神靈動,“希望我這副樣子不會吓到你,我即将入魔,央求白羽帶我來這避難,暫借寶地一用,可以嗎?”

蘭衡驚慌地站起來:“當然可以!鄒仙君,你怎麽了?”

“說來話長,有緣再話。”鄒翎笑着,“此外,有一個不知該如何定罪的家夥将一些舊物托付給我,哀求我将它們交到蘭仙君手上。”

蘭衡忽然全身冰涼僵硬,好似變成一具活屍。當世還存活于世的故人寥寥無幾,他用頭發絲想也想得到是誰。

“蘭仙君若不想收,也可以讓我們代你一毀了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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蘭衡神差鬼使地回頭看了那朵昙花。

它伸懶腰般開了一瞬,又打呵欠般悄悄蔫去。

就好像他的黑夜紅塵。

蘭衡轉過頭來,看到灰望一片的白羽,忽然想起些許遙遠的無畏歲月。

“劍魂山還沒變成一片廢墟時,主峰有一塊屹立的中石,刻道,‘君在四野,光照八方’。”他也朝鄒翎笑,笑向黑夜與落敗,“那舊物還是給我吧。”

于是那乾坤袋到了他手上,蘭衡接在手裏,打開在指尖,那一整套曾經铐過他手腳脖頸的鐐铐躍動在眼底。

這便是他的黑夜。

笑千秋把黑夜推回來了。

他伫立在黑夜裏無聲地任由狂瀾的情愫翻湧,那魔頭騎在他身上的挑撥、嘲弄、開懷、亢奮,铐在他身上的作惡多端、為非作歹全部争先恐後地冒出來羞辱他。他應該親手将這些可憎的舊物挫骨揚灰,不留任何記憶,可他終究只是沉默地凝視着笑千秋給予他的不可磨滅的刑具。

多麽漫長的三百年啊。他那曾經刻骨的絕望在魔頭的鞭笞下被馴成生生不息的希望,希望又被調教為反抗,反抗進化成割舍。可那……是多麽漫長的三百年啊。

這一刻,蘭衡無比希望人間有十萬年,他和笑千秋能只有一面之緣。

一面之緣,便只一見,唯生一念。

白羽看着蘭衡伫立在那裏,看着他對着那些象征屈辱的鐐铐投降,他也低頭屈服。

他抱着鄒翎轉身,走出稀稀疏疏的花草,走進舉目瘡痍的廢墟。

“不離,我帶你去我第一次經受天雷的地方。”他清清嗓子故作鎮定,但覺得骨頭在隐隐作痛,整副軀體無一處不痛,“那是我第一次感受到劍骨橫生,是早歸劍成形的地方。”

鄒翎輕咳着笑:“我還記得那塊廢墟,我在死人堆裏找到了你。”

白羽輕笑道:“在死人堆裏找到了我,然後要在太平人間裏丢了我。”

鄒翎想要點頭,但魔紋已蔓延到脖頸,動彈不得了。他望向黑夜,語氣故作輕快:“愛過你,極愛過,極珍重過,你從來不曾回頭告訴我一聲‘不要丢下我’,我不想被你丢,便只好先發制人了。”

白羽說:“不要丢下我。”

鄒翎的眼淚毫無征兆地掉了出來。

白羽已抱着他到了當初遭受第一輪天雷的地方,跪在地讓鄒翎靠在自己懷中,在黑夜裏一遍一遍摩挲他的臉龐。

千年寒冰開啓了話匣子,像是有生之年第一次滔滔不絕:“不離,你能不能不要丢下我一個人?你看,笑千秋那樣十惡不赦的混賬,蘭衡都不能放下,你這樣好的人,我要怎麽才能放下。”

鄒翎唇瓣發着抖,笑道:“不如來日你與蘭衡成雙結對,互為救贖。”

白羽指尖摩挲到他蔓延到唇下的魔紋,也發着抖跟着笑:“來日我一個寡夫,他一個鳏夫,湊一起有什麽好的。來日世間沒有鄒不離,無人贖我白歸許。”

“那還是自救吧……”鄒翎還想多說些話,嘴唇忽然也動不了,發不出聲了。

“我自救不得,全靠你救。”白羽抱着鄒翎,低頭親吻他額間,黑夜無邊,他看得到鄒翎臉上的魔紋。

“我看過一些無厘頭的話本,寫的盡是杜撰你我的荒唐事。話本裏頌揚我在争戰歲月裏救了無數普通人,卻忘了添加一筆,我忘記救我妻。

“我妻以身體渡我,以心魂暖我,以歲月救我,我顧念過許多陌生的世人,唯獨不知道憐惜天上地下獨一無二的我妻不離。

“如果命運能夠來過,我想回到過去,和不離重新開始。如果命運不能重來,我只想抱緊此時的你,哪怕你變成魔,我也想和你重新開始。”

鄒翎咬破舌尖,拼盡力氣用靈力傳聲回答:“重新開始?可你看我現在的身體,已不是從前的鄒翎了。”

“不離還是不離。”白羽以唇輕輕摩挲他眼睑,“無論你是人是魔,心魂都是不離,都是我的愛侶。不離是浪蕩的小浪花,潑我一身水。是搖尾巴的小狐貍,勾我丢魂魄。是坐鎮師門的大宗師,令我俯首稱臣。不離是歸許吹過三百年的風,撫摸在手心裏的花,是歸許小心捧着的白雪,仰望過千萬夜的皎月。天下這麽大,傳奇這麽多,除了不離,歸許看不下別的風花雪月了。”

鄒翎咳着血:“什麽時候這麽會碎碎念了……”

“這樣才能煩不離啊。”白羽沙啞地笑起來,“看你被我煩得無可奈何,撇嘴,翻白眼,咬牙切齒,你從前都不會給我壞臉色,可你不知道,你不高興時的表情更真實,很可愛,像手紮的小刺球,叫人喜歡得慌。”

鄒翎努力地想回一個笑:“我看你啊……是賤骨頭……”

“不,我只是蠢。”白羽摩挲着他,“我本來就不是守戒律清規的好人,卻愚蠢地想恪守妄言戒,想在你面前驕傲,騙你繼續哄我,太蠢了。揮霍着你的好,揮霍一空便知道慌了,還妄想着只要認真追逐就能把你追回來,真是又蠢又恬不知恥。但凡我再聰明一些,就該在每一次天雷後跑去抱你,一邊用力幹你一邊用力告訴你,不離,我好愛你,活着便好愛你,活着太好了,愛你更好千萬倍。”

鄒翎努力睜着眼睛,神智開始陷入恍惚,唇齒磕磕碰碰出最後一句話:“殺了……我。”

魔紋已蔓延到臉上,他能感受到自己整具軀體正在發生的異變,劇烈跳動的心髒似乎被攥住異化,心海充斥着無邊際的嗜血嗜情之欲。

命運正化作無形的人偶師壓在他身上,用強韌的絲線種進他的身體裏,勾過皮肉釘在骨骼裏,穿在內髒上,一寸寸将他捏成失去一切的人偶。

鄒翎害怕極了。

正此時,白羽摩挲着他的眼尾,滾燙的水珠滴落在他臉上:“不離,別怕……你是我道侶,我們永遠不離,我們遲早歸許。”

鄒翎便不那麽怕了。

赤色的魔紋從他的眼尾蜿蜒進眼中,他的視線開始模糊,心知身體已經到了盡頭。

白羽低頭親吻他眼睑,喃喃道:“我們重新開始……重新開始……和我複婚……重新開始好不好……”

鄒翎艱澀地眨了眨眼,運轉起最後一縷靈力,空中靈流微動,伴随一聲微弱的“好”,九柄早歸劍浮現于夜空。

鄒翎如願以償地閉上了眼。

白羽看着魔紋蜿蜒到他的眉上,終究還是毫不留情的覆蓋了他的整張臉。而後一瞬,荊棘般的魔紋全部消失,徹徹底底融入了鄒翎的肌理——最終凝固為一針血紅的心魔印,猙獰地劃在他眉心。

他懷中原本僵硬的鄒翎驟然變得柔軟生動,眉眼微微一皺,即将作為一只徹底的魅魔蘇醒。

此間剎那,不過是風過的一瞬間,于白羽卻是天人永隔的地老天荒。

我完全可以舍棄一切豢養不離。即便他變成魅魔。

我可以為他營造取之不盡的欲海。

我可以為他獻上用之不竭的渴愛。

世間種種,浩浩湯湯,我願盡數偷來搶來,只要他不丢下我一人。

但不離……當初是怎麽說的?

“半人半魔已足夠恥辱,忍過了數百年的魔性作孽,方知為常人時何其可貴。既決定不了出生,那便主宰此身的終結,我不願堕魔道茍活,願走黃泉道。”

白羽身後的早歸劍瘋狂顫栗,他卑微地望着懷中魔的面容,看着他睫毛輕顫,緩慢地欲睜開眼睛。

“歸許,以此身活着于我痛苦異常,成全我吧。”

白羽終是閉上了眼睛,在懷中魅魔睜開眼的瞬間,身後九柄早歸劍伴着他的無邊執念與絕望,決絕而飛起,自夜空中化為九道寒芒,疾馳降落,釘入懷中魔的九道死穴。

剎那間——永夜降臨。

身處花草中的蘭衡忽然聽見了可怖的巨響,他猛然轉身循聲而去,直覺令心髒發慌。

他趕到了深夜裏的廢墟,怔怔望着空地上九柄不住沁出血淚的早歸劍。

他的師哥來時懷中有人,此時剩孤身一人。

他的師哥來時鬓發如鴉,此時餘滿目白發。

恍然不知何時春風起,只見回頭又是繁花落。

人間年年太平,安如鏡湖,縱有重物砸進湖中,也有的是大能撫平如皺漣漪。

安享清歡的世人閑暇便愛暢談八卦消磨時間,或是談起丹羿宗沈宗主和陳長老的“他逃他追他插翅難飛”的歧戀,或是談起逍遙宗年輕有為的六宗主的奇特戀狼癖,又或是談起劍魂山的再次發揚光大,那位蘭宗主昔年的艱難過往、今時的桃花不絕。

情愛八卦最稱一壺香茗,世人暢談了一圈奇人異事,末了重頭戲結尾,往往談到過去曾一劍平兩界、後來一劍棄山海的白劍仙。

那白劍仙修為一騎絕塵,相貌英俊,滿頭白發如霜雪,為人卻不高冷,親和溫雅,常眉眼含笑渡萬生,鮮少有人見他出劍,只知他早已脫離了以劍為器的束縛,只需一片飛羽便可開山河。

他原是逍遙宗宗主,亦是劍魂山長老,三百年來兢兢業業,聲望極盛,本來被萬人推舉為仙門之首,卻在某一日留下玉印與道別書,就此消失于人間。

世人不知他何處去,只知世道甚靜好。隐約有老去的修士記得白劍仙曾有道侶,美得不可方物,但也不知何時起,那美人消失如晨曦後的霧,再見不着,觸不到。

世人暢談罷了,茶涼人走,路上與平平無奇的普通修士擦肩而過,并不知這背道而馳的灰衣人便是傳說中的白劍仙。

白羽自己其實也不在意要往何處去,只是想避開不必要的新枷鎖。

他變幻模樣游走人世間,四海皆可為家,孤身一人,便是天涯與海角也不算遠,時間成了最無用的朋友。

歲月催人念舊,他走過鄒翎從前走過的地方,認識鄒翎認識的人或妖,靜靜感受那人落過的步伐。

他在妖族中生活過七十年,深山中的黑熊妖霍嚯在鄒翎不在後的第一百年故去,無疾而終,只是妖齡大了。

他靠蠻力闖入過妖族的千山暮雪桃花源,見到了金翅大鵬妖滿闕,叩首問鄒翎的往昔,只為多知道一點有關鄒翎的痕跡。滿闕淡漠地草草講過,臨別時驟然比試武力,逼迫他出了劍,眼神奇怪地望着早歸劍。

他還踏遍山川找到了一個與世隔絕的狐丘,遠遠望着狐丘裏的六只紅狐。最衰弱的紅狐只有一只耳朵,看起來靈智有損,常和小孩子一樣歡快地蹦跳。另五只紅狐守護着她,喚她一聲娘親,她便有一聲開懷的笑。

他甚至還去了幾趟魔族,去懷瑾生前的地方轉悠幾圈,回望曾與鄒翎在魔族停留過一夜的難忘歲月,然後揍幾頓魔王笑千秋解解氣。

三百年悠悠如流水,鄒翎過往的溫柔淡雅、頑劣可愛時常躍動在他腦海中,遠去的一颦一笑與驕陽一般灼灼,灼得心花不滅,長情不絕。

自鄒翎由他親手殺死,他的修為便停滞不再前。曾經距離大乘期一步之遙,明明只需要再受一次天雷,再逆生一次劍骨,再造一把早歸劍,便能踏入天人之境。

漫漫三百年過去,他似乎失去了挨天雷的勇氣。

或許挨天雷不疼,是再造劍骨疼。

他想大抵會疼瘋吧,再造一把早歸劍的話。

每一柄早歸劍,每一塊劍骨都牢牢記得殺死不離的劇痛,痛感深刻凜冽如昨日失所愛,延綿尖銳的酷刑。

當真是世上最嚴酷的懲罰,最可怖的酷刑。

鄒翎有千般好的,幾處惡劣,他都妥善牢記在心海。他想過去追尋那人的來世,卻因當初他一句前生與今世如天與地,選擇放手不尋。還想過餘生無趣不如早去碧落黃泉,也因他一句獨活是為懲戒,甘願忍受茕茕獨行。

世人多求長生,他求長緣,求來世與今生所愛兩兩相望,由不相識,到長相思,再到長相守。

最好不分離。

最好許早歸。

這日他再入妖族,漫無邊際流浪覽風光,芬芳山路間忽然走來一對極其養眼的伴侶,高大的着一身繡小草的漂亮黑衣,略纖細的着一身繡黑蛟的精致青衣,二妖情态親昵,眉來眼去,怎一個膩膩歪歪了得。

白羽見人成雙成對便羨慕,酸楚地多望了幾眼,那青衣妖察覺到回望過來,明亮清澈的眼睛盯了他片刻,忽然一歪頭,拉着黑大個的手蹦跶而來。

青衣妖右手還牽着伴侶,直接用左手拉起黑衣妖的右手,兩只大小懸殊的手合成一個奇妙的抱拳禮,随即笑問:“兄臺,你是不是有九把本命劍啊?”

白羽未料到這妖修為如此之深,但見問也坦蕩:“兄臺好眼力,确是九柄。”

青衣妖眼睛亮晶晶:“真是神奇,我見過許多大能的本命劍都有劍靈,但還沒見過像兄臺這樣的劍靈。”

白羽有些怔忡:“我的劍有劍靈?”

他久違地納罕起來,一者數百年來他一直把早歸劍收在骨中,只知痛不欲生,不知別的。二者,早歸是他的骨骼所化,非外來器物,他自己的骨骼怎麽催生劍靈呢?

“有啊,而且好像不止一個的樣子?”青衣妖眯了眼,定神凝視他片刻,眼睛愈發亮了,“哇!不對,你只有一個劍靈,但卻是分為九份各自栖居在九把劍中,正好三魂六魄,一劍栖一份,真是神奇!”

白羽先是疑惑,再是茫然,心陷迷惘,魂飛天外,不知天地為何物。

“兄臺?你還好嗎兄臺?哈哈哈高興到淚奔啦?”

不顧青衣妖的笑問,他猛然後退深鞠躬,随後轉身飛奔,奔向狂喜悲怆的歸途,奔向徹悟愚昧的迎候。

逍遙宗過去曾有一座九層高塔,是懷瑾傾力所建,其中一層收滿了仙門的束法典籍,鄒翎曾一把火燒毀了高塔以示本宗與懷瑾斷義,但塔中物被他妥善藏在逍遙宗地下,不為利用,只是懷念。

白羽繼任宗主後用玉印打開了地下室,默默閱覽了全部典籍打發時間。托那一萬三千本典籍的浸潤,他知道如何讓劍靈化形。

他不眠不休地尋找靈流濃厚的地方,經十天确定地點在妖族中的一片海域。

他目不交睫地在海岸上用靈血為媒畫陣,經三天三夜畫完了最後繁複的一筆。

他單膝跪在陣中,以自己為陣眼,開始召喚早歸劍。

九柄早歸劍緩緩接連現世,有一劍出,白羽便有一聲不離,待到九劍齊聚,他已滿臉淚痕。

他用盡所有修為灌注入陣,狂風驟起卷滿肩白發,天地失色,天邊驚雷和海潮同步滾滾而來。

九柄早歸劍齊聲龍吟,呼嘯着全部合并,劍身全部化為碎片,白羽逆風仰首,眼睛裏淌出血珠,一眨不眨地看着陣中。

大浪卷起拍岸邊石,濺起千點浪花——千點浪花驟然定格在空中,借一束陽光折射出千簇極光。

極光中踏出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白羽忘了呼吸,睜着酸脹到要爆炸的眼睛望着,那人沐着新生的陽光如一片羽毛般在空中懸浮,眉心沒有心魔印,通身無一絲魔氣,濃密的睫毛一顫,睜開了如同黑曜石的眼眸。

他略帶茫然地看了天與海,視線落到白羽身上時,眼裏含笑也泛了紅。

“好久不見啊。”

白羽眼淚奪眶而出,陣法消失,他張開手等待他從空中落下來,不過一剎那,消散了三百年的愛人回到了他懷中。

“白發三千丈,但你還是這麽好看。”鄒翎窩在他懷裏,含着鼻音輕快地笑起來,“歸許,大狗,主人,你希望我怎麽叫你好啊?”

白羽哭得簡直要噎住,緊緊抱着他悶吼:“已複婚了,當然是叫夫君!!”

這是他的“劍靈”。

是他的愛侶。

是早歸。

是不離。

你終于早早歸來。

我們終于可以不必分離。

作者有話說:

小情侶千裏送行,萬裏相會,正文到這裏就結束啦!撒花!

搓搓手康康接下來搓哪個番外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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