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偶一縱性

(十四)偶一縱性

六月十四,萬裏無雲。

看着就是個豔陽高照的天氣,所幸莊子地勢高,只覺得陽光燦爛,卻不像京中一般暑氣逼人。清晨時分還帶着幾絲涼爽的氣息,林翡神采奕奕。今天就是約好去南大營的日子。

李擎還算靠譜,一大早就帶着李承上門。

“舅母,阿适同我約好去登卿玉山,唐家二娘也随他同來,人多熱鬧。舅母放心,我保證阿鷺不會磕碰到一絲一毫,定在太陽落山前就回來。”

賀寧聽完一怔,看阿鷺滿臉期待,又見李擎笑得露出一排大白牙,不禁玩笑道:“憑我們阿鷺的身手,遇到事了指不定誰保護誰呢!”

李擎鬧了個大紅臉,不肯輕易低頭:“舅母,騎馬、射箭我也是練過的,不信明年射柳請您瞧瞧。”

“好啊,明年你們幾個比試比試,看誰的準頭好。我和你阿娘下好賭注,再備個彩頭。”

李擎怕言多必失,連忙說:“那舅母,我先回去和阿适他們說一聲。阿鷺,你換好騎裝就來!”

阿鷺回房換了一身深棕色的寶相花紋錦的圓領窄袖衫,下着同色長袴,腳蹬一雙鹿皮靴。銀杏将她的頭發束起,戴上一方白玉冠,說道:“我們女郎身姿挺拔,如此裝扮,乍一看真似個小郎君。”

阿鷺笑笑,起身去辭別阿娘,心知自己練武向來着短衣長袴,阿娘也看習慣了,應不會起疑。

誰知竟被阿娘嫌棄:“你去看

看人家女郎穿的什麽!”

順利出門就好,阿鷺才不在意別人穿什麽。

馬夫已經将振羽的辔頭、鞍具、障泥、鞧帶等挂好。振羽是一匹白色母馬,是她八歲時阿耶送的,當時也帶着一起返京。

銀杏還把兩個裝好水的羊皮囊放進左側的鞍袋,又包了幾件幹淨的衣物和手巾放在右側備用。

阿鷺牽着振羽出了後門,踏着腳镫利落翻身上馬,頓感身心舒暢,快跑兩步繞到李家莊子旁邊,就看見了等候的四人。

雖是不在意,但對比實在太過鮮明。唐愉穿着檀色圓領羅衫,肩上搭着香色披子,下着绛紫多折裥裙,側面開衩方便騎馬,露出一點青蓮色的絲質長袴,腳上是五色雲霞履。

最叫人注目的是,鬓邊簪着的兩朵粉紫色重瓣木槿,頗具夏日氣息。

這才是阿娘喜歡的打扮,應時應景、典雅秀麗,可自己怕是與此無緣,阿鷺想。

唐愉見她打馬過來,眼睛一亮,拍拍李擎的背:“沒想到阿鷺束發穿騎裝如此俊朗!”

說罷扯下肩上披子,攥在手裏沖阿鷺揚了兩下。

李擎笑道:“她打小就愛穿男裝,不信你問阿适。”

晏如陶哼了一聲,上馬掉頭便走。

“阿适怎麽了?”唐愉有些奇怪。

李擎這才想起來上回阿适見到阿鷺穿男裝是什麽事:“沒……沒什麽,小時候阿鷺穿着男裝練武,和阿适鬧過不愉快。”

唐愉蹙眉:“他們倆可差了三歲,那時阿

鷺才多大?”

李擎正苦笑着,阿鷺已到眼前,下馬同他們打了招呼。

唐愉問:“等會兒你們去南大營,我和阿适在卿玉山腰的別業等你們,午時能回來嗎?”

李擎想了想:“差不離兒,沒趕回來你們就先用飯。”

唐愉點點頭,又問李承:“你是和你阿兄一起去南大營,還是和我們到別業?”

李承委屈巴巴地看了一眼兄長,小聲說:“別業。”

李擎一把将他提到馬上:“少矯情,帶你出來跑馬就知足吧!”

一路上風光不錯,日頭漸漸升高,好在多有林蔭道路遮蔽,還算陰涼。但縱馬小半個時辰,還是出了一身的汗。

路過一條小河,旁邊的樹林郁郁蔥蔥,正好乘涼。

李擎勒馬:“前面開始就有哨崗了,再有五裏就到南大營,咱們先喘口氣,歇一歇。”

兩人下馬,林翡喝了半袋水,拿出手巾拭汗,看李擎熱得汗如雨下,又拿出一條幹淨的抛給他。

李擎接過後喜滋滋地擦着,覺着表妹沒那麽疏遠嫌棄他了,走近說道:“等會兒為了不露餡兒,你和表兄說話的時候我也得在近前,左耳朵進右耳朵出,你們放心說。”

反正也沒什麽秘密的話,林翡點點頭。

兩人歇息片刻就上馬,果然出了樹林就有座高塔,上面有兩名弓箭手,下面的哨卡還有兩名士兵,見他們策馬靠近,豎起長矛喝道:“下馬!”

林、李二人勒停馬後,兩名哨兵舉着

長矛圍過來:“你們是何人?”

李擎說道:“我是右衛将軍李宣威的長子李擎,去年冬天來過南大營。”

個子高一些的哨兵絲毫沒有客氣:“可有将軍信物?”

李擎揚揚下巴:“馬後腿上有烙印,自己看。”

兩人繞到馬後,看到一個馬腿上烙的“并州李氏”,一個烙的單字“林”。

高個子的小聲問:“并州?我怎的從未聽過?”

矮的說:“你是南邊人,自然不清楚。四五十年前并州還是軍事要地,就在現今的欽州、巍州和萊陽府交界處,後來四分五裂,也就沒什麽人知曉了。”

“原來如此,不過還有一個林家的,也不知究竟是真是假。”

“只兩個人,還能翻了天不成?你跟着他們去營門口通報一聲便知真假。萬一是真的,你在這裏磨磨唧唧壞了郎君的事,今後哪有出頭的日子?呆子!”

高個子被這麽一頓數落,也覺心虛,于是揚聲道:“你們跟我來。”

阿鷺原以為還得周旋一陣子,沒想到如此順利。高個子帶着他們通過了一路哨卡,到了南大營門口,沖他們拱了拱手:“請兩位稍候,小人去禀告右衛将軍。”

阿鷺看到門口的哨兵,眼睛忽然一亮,剛準備張口突然意識到自己聲音不對,連忙拽了拽李擎袖子,眼神示意。

“留步——不必,不必,我是來尋他的。”李擎擡手一指,正是門口身披軟甲、手執長矛的林翺。

他拿

不準表兄在軍營裏是否透露過身份,只能模糊地說:“叫他出來說幾句話,就在此地,你們遠遠看着,誤不了事。你若是不放心,去通報将軍也可,先叫他過來。”

高個子遲疑地看了眼面朝這邊、毫無表情的林翺,心想将軍長子這麽遠來南大營就為了找一個哨兵?可這個要求聽起來又極其簡單,以軍規為由拒絕都不能理直氣壯。

他含含糊糊說了個“是”,決定柿子先找軟的捏,小跑到林翺面前。

“你認識将軍長子?他說來尋你。”

林翺早就看見阿鷺和李擎,只是職責所限,不能擅離職守,于是說道:“還有半個時辰換崗。”

高個子瞪大了眼睛,林翺這麽說,基本上是确定了小郎君的身份,但他這小子居然讓小郎君等他換崗?!

他扭頭看看不遠處的李擎,難得機靈一回:“我現在去禀告将軍,等會兒我回來替你的班!”

他跑過去和李擎說了兩句,又匆匆回營。

阿鷺慢悠悠踱步過去,看着似石雕一般巋然不動的阿兄,嚴肅冷峻的模樣實在新奇。

“阿兄,明日是你生辰,我要是出門定要被阿娘懷疑,只好今天提前跑出來啦!沒料到吧?”

林翺看到妹妹穿着男裝,老氣橫秋地背着手,卻是眉眼彎彎地笑着,一副狡黠可愛的模樣,他只得拼命壓下彎起的嘴角,眼睛裏卻是藏不住的笑意。

阿鷺歪歪頭:“看出來你心中得意了!我送

你的軟甲和阿雀做的槍套,你都收到了?她因為沒法當面送你,委屈得直掉淚,等我回去同她講,你一腔心意憋在喉嚨口卻又不能随意講話的模樣,準能把她逗笑!”

她看到阿兄已經咬着下嘴唇了,不禁笑出聲來:“讓你心腸硬,不回家看我們,連我生辰都不惦記,現在遭罪了吧?偏偏你又說不了話、動彈不得,拿我沒轍!”說着還踮起腳想去戳他的臉。

李擎在後面兩步遠,阿鷺這副樣子真叫他意外。平日裏見過她橫眉冷對的高傲模樣,也見過她對阿雀、阿鶴還有阿慕的耐心溫柔,這還是頭一回見她像個備受嬌寵的小女郎一般撒嬌玩笑。

歪着頭、傾着身,靈活又嬌俏,像只山間的小鹿。

李擎這還只是在背後,沒看到她笑意盈盈的臉,而将阿妹活潑任性模樣全然收于眼底的林翺,多少話語在嘴邊卻不得開口,正忍得好苦。

好在解救他的人來了。

“給我進來!”

阿鷺被吓了一跳,扭頭看到大營栅門後面站着的姑父正一臉怒火,指着這邊。可看到她的臉,姑父一愣,顯然是意料之外,又看一眼站得筆直的林翺,臉上收了怒氣,沖她點點頭。

他和旁邊的高個子兵卒說了什麽,那人将栅門開了個縫,小跑到他們旁邊:“小人來替崗,貴人們說說話。小郎君,将軍有請。”

李擎欲哭無淚,看了看兄妹倆,聲音飄若游絲:“你們……

先聊……”

然後擠出笑容,鑽進栅門的縫:“阿耶!”

看到李擎被捏着後頸提溜走,阿鷺嘴角噙着笑,正踮腳看熱鬧,那邊已經交接好的林翺活動了下手腕,右臂勾上阿鷺的頸,帶得她一個踉跄:“來,這邊聊聊,看看我拿你有沒有轍。”

被“挾持”了十幾步遠,确保哨兵聽不到自己說話,阿鷺才笑着讨饒:“阿兄,你有轍,最有轍了!”

林翺松開手,捏了一把她頭頂的發髻:“膽子肥了啊?偷偷跑出來!”

“可千萬別讓阿娘知道,我一說要來軍營,她發好大的脾氣呢。”

“阿娘是為你的名聲考慮。你這機靈鬼,肯定是好言答應讓阿娘相信你絕了這念頭,不過怎麽李擎這小子肯冒着挨打的風險陪你來?”

“哎——晚點兒再說他的事。我來這一趟,除了看望敬愛的阿兄,還有幾處槍法上的疑惑,懇請阿兄指點。”

阿鷺假模假樣地抱拳,逗得林翺敲了她個腦瓜崩。

“說吧!”

“阿耶,這事你可千萬別告訴阿娘,她若知曉,舅母也就知曉了。我還沒見阿鷺這麽開懷過,她就是來給她阿兄提前過個生辰。您想想阿慕,倘若是我在軍營裏,她這樣偷偷來瞧我,我真是受家法都願意……”

“那就你受家法,這事到這了了。”

李擎看出他是在說笑,于是笑得更谄媚:“阿耶,我保證把阿鷺平平安安送回去,不露一絲餡兒,您大人大量

,放過古道熱腸的兒子吧!”

李宣威“哼”了一聲:“古道熱腸?我看你是瞎湊熱鬧,人家兄妹倆說話你還傻站在旁邊,沒眼色!”

“我這不是怕阿鷺女扮男裝被識破嘛!站在一處,旁人還以為是我來找阿鴻表兄。”

“怎麽?還要我誇你機靈?擡出你老子我,真是看準我會給你兜底?”李宣威一巴掌拍在他後腦勺上,“去!好好陪阿鷺回去,看我休假回家怎麽收拾你!”

李擎樂不可支:“兒子甘願領罰,只要阿耶替我們保密!”

李宣威瞧他嬉皮笑臉的樣子就頭疼,揮揮手示意,懶得再說一個字。

“風回旋這一招,要處不在回身後傾,而是後腳踮步利于出擊。看似是為躲避螣蛇、梨花擺頭等兇槍,但實際身體後傾是故意做出敗的姿勢,待敵槍紮來立刻回身閃開,後腳發力向敵推進,變成騎馬勢,将敵人的正面攻勢化為側面,同時還能避開敵槍的‘釘膝’。”

林翺邊說邊擺出相應招式,阿鷺目不轉睛地看着,時不時點點頭。

“你主要是缺人陪練,待我回家拿着槍與你對上幾招,你就知曉招式的妙處了。”

“我啊!”李擎走近,正好聽到表兄的話,“我阿耶也教過我槍棒,雖比不上阿鷺,但陪她過過招還是可以的。”

阿鷺想着回去再試試他的底子,先點點頭。

林翺看他已回來,就輕拍阿鷺的後腦勺:“下次回去再教你其他的

。”

看她不舍的模樣,林翺也心頭酸軟:“你的生辰禮早就備好了,後日青松會給你。”

阿鷺吸吸鼻子,抱拳躬身:“先提前賀阿兄生辰,願阿兄平安康健,在軍中得展宏圖。”

說罷又牽起他的袖子,細細打量着他黝黑精瘦的臉:“軍營裏定是苦得很,阿兄你好好保重,昨日吃飯阿娘還說要給你煲人參雞湯補身子。”

林翺還沒說話,李擎開口:“我給你當陪練,也能喝雞湯嗎?”

林翺兄妹雙雙無奈地看向他,李擎卻笑得一臉真誠,滿是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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