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雨落無情,噼裏啪啦敲打着傘面,紀卻秦和汪識相對無言。
“你不讓我送你回來,就是怕看到這個?”汪識指着黑漆漆的別墅。
笑了:“看來我說的對,柏侹根本就不适合你。”
紀卻秦不想理他,從宴會進場到散場,汪識已經圍着他說了好幾個小時。
“沒事我就回去了,”他冰冷道,“謝謝你送我回來。”
汪識心情不錯,撐着傘轉了兩下,傘面上的水飛濺,在黑夜裏并不明顯。
他将傘放到紀卻秦手裏,惋惜道:“快樂的時光太短暫,我真舍不得你走。”
“我又想起咱們上學的時候,能在圖書館坐一天。”
聽他扯這些舊事,紀卻秦皺眉,煩得要命。
他不想看汪識的臉,目光落在他大衣的扣子上,“我說過,過去的事都過去了,不要再提了。”
“為什麽?”汪識摘下黑皮手套,從口袋裏摸出一顆硬糖,放在嘴裏咀嚼。
他将糖紙疊成千紙鶴的模樣,兩指夾着,塞進紀卻秦禮服胸/前的口袋裏。
他在笑,卻未深達眼底,只浮于表面。
一眼看出來的假。
“你不覺得你很幼稚嗎,”紀卻秦想扔掉糖紙,被汪識攔住了,“八/九年前的事現在還挂在嘴邊?”
看到他滿是冰冷的眸子,汪識揚起的唇角落了下去。
他将糖紙重新放回紀卻秦口袋,慢條斯理為他整理沾了雨點的大衣。
有力的手指溫柔地撫平衣領上的褶皺,用漫不經心來掩蓋內心的悲傷。
他說:“對你來說只是最平常不過的兩個月,對我來說……是這輩子最美好的兩個月。”
他拉着紀卻秦的衣領不放手,垂首想抵住他的額頭,卻被紀卻秦無情躲開。
大衣搖擺,碰到了汪識的大衣。
“時間不早了,你回去吧。”紀卻秦冷漠道。
才邁開腳步,汪識冒雨跟上來,扯住他的手臂,滿眼壓抑,藏在心底的感情在磅礴的雨夜噴湧而出,他一字一頓道:“和他離婚。”
他慌亂之下,抓住的是紀卻秦的右手。
刺骨的疼痛瞬間讓紀卻秦冒出一身冷汗。
“別碰我。”他扔下雨傘,回手推了汪識一下。
汪識反應過來,趕忙松了手,“抱歉,我……”
話音未落,從別墅傳來一陣巨響。
紀卻秦眼睜睜看着柏侹高大的身影出現在雨幕中,路過他,狠狠給了汪識一拳。
他出手又狠又快,汪識猝不及防被打倒在地。砸破了嘴角,蜿蜒的血絲被雨水沖刷,滴到了西裝上。
“柏侹!”紀卻秦趕忙拉住他,眉頭緊皺,“別打了。”
“滾!”
紀卻秦被推了一個踉跄,險些沒站穩。
柏侹揪着汪識的衣領将他提起來,又是狠狠一拳。
“我他媽告訴你,”柏侹宛如一頭野狼,渾身散發着兇猛的氣息,“以後離他遠一點!”
說罷,轉身拽着紀卻秦進了別墅。
倒在地上的汪識扶着車身站起來,吐出一口血水,罵了聲:“瘋狗!”
紀卻秦沒心思關心汪識,他看着柏侹高大深沉的背影,忽然有了不好的預感。
聰明如他,猜到柏侹可能知道了什麽。
不然……短短幾個小時,怎麽會氣成這樣?
哪怕柏侹再讨厭汪識,也絕不會動手。
沉重的大門被甩上,柏侹“啪”的一聲打開頭頂水晶燈。
乍一看見光,紀卻秦不适應的眯起雙眼,金屬般的眸子裏閃了下水光。
他和柏侹身上濕漉漉,精心打理的頭發全部塌了下來。
柏侹頭發利落幹脆,透明水珠正沿着他俊郎的下颌往下滴。
“你什麽時候回來的?”紀卻秦猶豫,“我還以為……”
“以為什麽?”柏侹恢複了最初的混蛋模樣,目光冰冷,話裏帶刺,“以為我沒在家?我是不是打擾你和他約會了?是不是打擾你把他領到家裏來了!”
越說越氣,他一腳将沙發踹移了位。
“滋啦”巨響,重重劃在兩人心上。
“柏侹!”紀卻秦語氣也變得冷硬,他不知道柏侹受了什麽刺激,話說的這樣難聽。
“怎麽?”柏侹上前兩步,“說他兩句你不愛聽?還是我全都說對,你惱羞成怒了!”
他在紀卻秦胸/前用力點了兩下,俊臉扭曲:“你自己清楚!”
紀卻秦的火氣也上來了,他拂開柏侹的手,“我清楚什麽?”
“你告訴我,我應該清楚什麽!”
柏侹氣的發笑,他将怒火集中在腿上,踹翻了旁邊的單人沙發。
“你問我?”他吼道,“你和他是什麽關系你自己不清楚?!”
“你裝什麽裝!”他揪着紀卻秦的衣領,惡語相向,“我都不知道到底哪個才是真的你,你不去做演員真的是浪費天賦。”
他一口一個和汪識的關系,紀卻秦嘴唇發白,已經猜到了。
“你是不是知道什麽了?”
“你心虛了?”柏侹嗤笑,“不說他是你朋友了?嗯?”
“我他媽就是個大傻/逼!”他一把扯下紀卻秦的大衣,從禮服口袋裏拿出糖紙疊的紙鶴,兩指将它揉成一團,重重甩到紀卻秦臉上。
“我他媽就是個大傻逼!才會信你真的和他是朋友!”
鋒利的糖紙在紀卻秦側臉劃了一道小口子,血絲冒出了頭。
紀卻秦無心管它,心頭的火氣被兜頭澆下的冷水撲滅了。
“不就是前男友嗎,”柏侹覺得自己快要爆炸了,原地走了兩步,一拳打碎了牆邊的精致魚缸,“你他媽有什麽不敢承認的!”
“你用朋友這兩個字騙誰!”
“不然你讓我怎麽說。”紀卻秦眼眶發紅,指尖都在發顫,“八/九年前的事現在有必要說出來?!”
“我是現在把他的照片放在身上了,還是又和他不清不楚了?!”
他和汪識在一起不過兩個月,無非就是少年人的心血來潮。
新鮮勁過了,誰還記得誰。
“這不是你騙我的理由!”柏侹沖他吼,“你無非是為了維護他。”
紀卻秦氣的頭疼,眼前一陣陣發黑。
衣服被雨水打濕,緊緊貼在身上,很不舒服。
“你願意這樣想我也沒辦法,”紀卻秦仍擡着頭,“我左右不了你的心思,既然你覺得我是在維護他,那我就是在維護他!”
他不過是一時氣話。說出口就後悔了。
柏侹臉色陰沉的可怕,脖子上是氣憤的紅。他一把抓住紀卻秦的手腕,狠狠扯到眼前。
“你再說一遍!”
紀卻秦被他身上強硬的侵略氣息震懾,梗着脖子看向別處,不和他對視。
柏侹捏着他的下巴,逼迫他看着自己:“我讓你再說一遍!”
“有必要嗎?”紀卻秦深深覺得荒唐,他按住無名指上的戒指,近乎悲涼的問道,“你關心這件事幹什麽?”
“柏侹,你到底為了什麽生氣?”
一句話問住了柏侹,他身上的憤怒因子暫停,咬牙切齒盯着紀卻秦冰冷到極致的眸子。
他找不到原因,找不到任何合适的理由。
他想說紀卻秦是他的人,不能想着別人。
可他知道,這個理由站不住腳,會被紀卻秦那雙眼睛看的透透徹徹。
可是又有什麽理由呢?他到底為了什麽生氣?!
柏侹眼裏閃過一絲慌張暴躁,推開了紀卻秦。
“你騙了我,我最恨別人騙我。”他蒼白無力道。
騙?
紀卻秦笑了,他一塊塊撿起被柏侹的溫柔擊碎的金屬外殼套在身上,又恢複了冷漠無情的模樣。
“我騙了你,你不也騙了我嗎。”
“我什麽時候騙你了?”
紀卻秦解開禮服扣子,呼吸順暢了些,“你和我說宋微汀是你朋友,什麽樣的朋友?”
“差點成為前男友的朋友嗎!”
“你放屁!”柏侹炸了,“我和他什麽關系都沒有!我和他清清白白!”
“不像你,舊情/人無數,這麽多年還有前男友惦念着!”
紀卻秦發起火來話裏的刺也更尖銳。
“清白?”他譏諷,“別侮辱這個詞。”
“你以為我不知道你喜歡他?你以為我不知道他喜歡你?”他指向廚房,“你以為我不知道,你學做飯的時候,宋微汀是唯一品嘗的人?!”
“柏侹,有時候我不說,不代表我不知道。”
他用左手攥着柏侹的領子,“你看着我的臉,告訴我,你到底為了什麽同意和我結婚。”
柏侹面無血色,推開紀卻秦不看他。
見他仍在逃避,紀卻秦眼裏閃過一抹失望。
柏侹氣勢再足,也不過是張牙舞爪的幼獸,遠遠達不到成熟。
紀卻秦狠心:“遲疑了?是不想承認,還是覺得愧疚?”
“不,”紀卻秦搖頭,“你怎麽會愧疚。你沒心沒肺,沒有感情,你巴不得我趕緊認清事實從你眼前滾蛋!”
“紀卻秦!”柏侹目眦欲裂,“你他媽沒資格和我談感情!”
“你滿腦子工作利益,根本就沒把我放在心裏!”柏侹說,“你又為什麽和我結婚?不過是為了利益!”
“你就是這樣自私自利,只認利益的虛僞商人。你根本沒有感情!”
“你說你喜歡我?”柏侹喘着粗氣,“都他媽是放屁!你喜歡的只有我帶給你的利益!”
“根本就不是真的喜歡我!”
他的憤怒指責幾乎化為實質,鋒利的穿透紀卻秦千瘡百孔的心。
紀卻秦全身血液冰凍,金屬般的眸子此刻已經宛如機器上的零件,沒有半分靈動。
他下意識轉動戒指,想要反駁,卻心疼的無法開口。
你看,他的喜歡,在柏侹眼裏只是虛僞的利益。
柏侹看到他在轉戒指,和微張的唇,瞬間想到了醫院那天。
他氣到幾乎無法思考。
他抓着紀卻秦的手腕,陰恻恻道:“你是不是又想說離婚?”
紀卻秦“唰”的白了臉色。
“好!”柏侹被他的反應氣到了,一把摘下紀卻秦無名指上的戒指,用力扔到地板上,“很好!”
他狠狠道:“離就離,誰他媽不離誰是孫子!”
“我受夠你了,去他媽的三個月!老子再也不想看見你這張臉!”
說罷,他轉身離開,重重摔上了門。
紀卻秦咬緊牙關,臉上沒有一絲血色,眉宇間多了層擦不掉的憂愁。
他仍舊身姿挺拔,昂着脖子。
看着柏侹離開的身影,沒有半句挽留。
直到外面的雨漸小,他才被抽走力氣那般,踉跄着後退幾步坐在了沙發上。
他摘下眼鏡,極快地從眼眶上掠過,露出一雙發紅的雙眼。
心裏明白,和柏侹這段婚姻徹底走到了盡頭。
他知道柏侹跋扈張狂、感情淡薄,可卻沒想到兩人會止于一場争吵。
這兩年多的感情,終究也沒在柏侹心上留下任何痕跡。
他心裏很清楚,汪識、宋微汀,都不是争吵的根本原因。
想要掙脫這段摻雜着利益的婚姻才是。
既然柏侹也同意,就沒必要再糾/纏下去了。
紀卻秦苦笑一聲,向前走了兩步,鞋尖停在躺在地上的戒指前面。
他附身撿起,語氣冷硬:“既然要離,那就離吧。”
紀卻秦又恢複到溫柔的假象,擦去戒指上的髒污,随手放在手邊的臺子上。
頭也不回離開了別墅。
離婚可以,不過……好聚好散,才是他的良好修養。
他沒忘記,明天還和柏侹有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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