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附身

階梯教室裏，殷剎坐立不安。

沒來由的躁動幹擾着殷剎的神經，右眼皮直跳不停。

坐到教室裏也才十分鐘未到，不安的預感接踵踏來。

——難道是哥哥那邊出了事情？

看着刑法課的講師拿出花名冊，殷剎壓抑住想要離開的沖動，右手握成拳頭，指甲紮進肉中的刺痛感能夠令他保持理智。

“殷優。”

“到。”

點完名，殷剎趁老師不注意的時候，偷偷從後門出去。

“哥，可千萬不要有事。”

殷剎使出全身氣力，往宿舍樓奔跑。

殷優和殷剎是一對雙胞胎。

雙胞胎擁有能夠感應彼此的能力，感應對方的情緒波動，甚至能預測到彼此的狀态。

如果剛才的預感是因為殷優遇到了什麽不測，那麽就糟了。

作為雙胞胎，他們也有不同的地方——殷剎能夠看見殷優看不見的那些東西。

他很早就知道殷優為了不讓自己擔心，在默默忍受那些東西的騷擾；也十分渴望去保護哥哥，但是無能為力。

殷剎雖然能夠看見，但那些東西似乎很害怕殷剎，不願讓他近身，造成殷剎想要宰了那些事物，卻空手而歸的局面。

之後他發現，既然這些鬼東西害怕自己，那麽自己待在哥哥身邊，不就能夠保護哥哥了嗎？

殷剎是竭力想要避免這個情況發生，時時刻刻守在殷優身邊，但是總有那麽幾分鐘，甚至一眨眼的時間，他不在哥哥身邊，哥哥就會再次被那些東西纏上。

如果是沒有殺傷力的惡作劇的小鬼就罷，但如果要是一些惡鬼……

難以看見他們的殷優，下場是如何，殷剎不敢想。

沒有時間給殷剎後悔和愧疚，他僅能以最快的速度，趕到哥哥身邊。

當看到殷優的時候，殷剎手腳冰涼地僵硬在門口，全身的血液仿佛倒流一般。

殷優倒在地上，面前有一灘半凝固的血跡，血液的鮮紅色猶如地獄的火焰，刺痛了殷剎的眼睛。

他張開口，想要呼喊殷優，卻只能從喉嚨裏發出無意義的音節。

他邁開腿，被掉在地上的盒子絆了一下，跌撞地朝他跑去。

他從來沒有這麽恐懼過。

當知道自己有可能會失去殷優，恐懼像刀刃一樣穿過肉體，毫不留情地切割着他的靈魂，又像一只無形的手，緊握着他的心髒。

疼痛和瀕死，這就是他所感應到的，這就是哥哥遭遇過的。

“優……優……”

宛若受傷的野獸般的嘶吼聲。

他跪了下來，看着陷入暈厥的殷優，往日的冷靜陰沉全無，他像一個孤獨無措的孩童一樣，泫然欲泣。

下一秒，他想到自己應該打電話叫救護車，從口袋裏掏出手機，由于慌張，手機沒有握住而掉到了地上。

霍迅回來的時候聽到陽臺一聲東西掉到地上的悶響，接着看到殷剎跪在地上的畫面。

“怎麽了殷……”他話沒說完，便看到倒在一旁的殷優，而殷剎則呆愣在一旁，完全不知所措。

“快把他放平！腦袋往後仰！”

霍迅扔下包，迅速地蹲了下來，大聲喝道。

像是被霍迅的聲音震到，殷剎清醒過來，照着他所說的去做。

霍迅從小在醫學和急救方面有所接觸，因此在面臨緊急情況的時候異常冷靜，一改平日的狂放不羁，若是薛景修看到這樣的霍迅，勢必會跌破眼鏡。

霍迅查看殷優的鼻息和脈搏，視線掃過脖頸間的勒痕，眼中閃過詫異與不解，不過也是稍縱即逝，他清楚，現在當務之急是要讓殷優的心肺複蘇，俯下身便要給他做人工呼吸。

窒息造成的心跳和呼吸驟停可不是什麽好事，要是沒能及時處理，那後果不堪設想。

然而一只手伸到他的面前，攔住了他。

“我來吧。”殷剎說，臉色恢複正常。

“……”既然同為醫學生的殷剎提了議，霍迅自然想也沒想就把殷優交給殷剎，起身拿起殷剎掉在地上的手機，“我去打醫務室的電話，你想辦法在他們到之前把你哥的心肺給複蘇了。”

殷剎點點頭，看着哥哥微微張開的唇，彎腰，将自己的覆了上去。

溫軟的物體貼住了自己的嘴。

手指無意識地一動。

“咳咳——咳！！”

就在殷剎放開殷優的一瞬間，殷優的身體一震，猛咳起來。

“咳……殷剎……？我……”

頭暈目眩。

“優……”

眼前有兩個殷剎。

“噗咚！”

“優！！”

醫生開着救護車，擡着擔架上來也不過才短短3分鐘。

然而這3分鐘對于殷剎是如此地漫長，長到仿佛體驗了生和死。

而他接下來又将面對漫長的夜晚。

夜，孕育着邪惡，那些邪惡之物隐藏在黑夜中，蠢蠢欲動。

他們渴望接近那間房，卻畏懼着房中的某物而停滞不前。

亮着燈的觀察室裏，臉上毫無血色的殷優躺在雪白的病床上。

坐在一旁的殷剎緊緊握着哥哥的手，他握得很緊，手背上的青筋暴起，仿佛一松開，殷優就會消失。

殷優的睡着時很平靜，又有點孩子氣，完全想象不出幾個小時前所經歷的事情。

與他形成鮮明的對比的殷剎卻怎麽也沒能将內心平靜下來，心中泛起的波瀾好似要将他吞噬殆盡。

第一次親吻哥哥，第一次将哥哥壓在身下，居然是在那樣的情況下。

殷剎滿臉陰霾地想着不是重點的事情。

如果給他一個機會，他一定要把那個傷害哥哥的鬼魂揪出來撕成碎片。

然後再扔進馬桶裏沖掉。

不，這樣太便宜它們了。

把它們丢出去喂狗。

殷剎心裏打起的算盤讓外面虎視眈眈的事物退了一些範圍。

半晌，他擡頭，起身把房間的燈關上。

黑暗，再一次降臨。

唰唰——

嘎吱——

殷剎感受到床位的輕輕晃動，緩緩睜開了眼。

頭頂傳來一聲嘆息。

“哥？”殷剎看着不知何時醒來的殷優，後者正坐在床上，因為房間太暗，看不清他臉上的表情。

“還不到時候。”殷優說。

“什麽？”

“有東西沒有交給他。”

當殷剎不存在一樣，殷優自顧自地說着，語氣飄渺得像是羽毛。

十分詭異。

“……”殷剎此刻聽着殷優詭異的腔調和不明意義的話語，很快便意識到了奇異之處。

面前的人，不是殷優。

“你是誰？”殷剎沉聲道。

黑暗中的殷優擡起頭，殷剎借由窗外照射進來的月光，看清了殷優的臉。

殷優緊閉着雙眼，一副熟睡的模樣。但是無血色的唇瓣卻随着他吐露出的話語一開一合。

“呵呵……”

它笑了。

它不停地笑着，發出了不似殷優的聲音，混雜着奇怪的腔，十分尖利刺耳。

殷剎這才意識到殷優被鬼上了身，騰地從椅子上站了起來，作勢要把殷優搖醒。

“勸你最好不要這麽做。”

薛景修從黑暗中走出來，按住殷剎的肩膀。

“薛景修？”殷剎詫異，這個人從什麽時候開始就在這個房間裏了？殷剎雖然疲憊但睡得很淺，為的是如果哥哥有一些動靜他能馬上起來，但他一點都沒察覺出薛景修進出這間房間的動靜。

實際上薛景修接到霍迅發來的消息後就打算趕來，但被部門的幹部攔下來沒法走開，只好在忙完事情後前往看望。

當他走到門口的時候，聽到裏面的說話聲，他對裏面發生了什麽已經知道了八九不離十。

而在他進來的時候，便看到了殷剎擺出要把殷優弄醒的架勢。

“殷優被附身了，現在弄醒他很有可能會傷了殷優的魂和魄，硬讓他醒來不是個好辦法。看他也不是什麽惡靈，讓他把話講完吧。”薛景修笑道。

“你是……神棍？”殷剎不敢相信地看着薛景修，他完全沒能料到溫和書生薛同志會懂得這些超自然的玩意。

“不，只是家裏人時常會提起，這些話語在我小時候，基本都被他們當做是睡前故事來講。”薛景修哂笑。

“還沒到時候。”很久沒有說話的殷優忽然道，和先前一樣的話語，連音調也未曾變化，只是下一句，就有了些改變，“要把那個東西，交給他。”

“什麽東西？”薛景修問。

“那個東西，殷家的……”

話沒說完，殷優的身體像是被紮破的氣球一樣，脫力地軟了下去。

殷剎連忙抱住殷優。

“看來是宿主沒有體力支撐了。”薛景修說，“沒事了，但要早些讓殷優的精神氣好起來，不然下一次還會被附身。”

殷剎沒有反應，薛景修能肯定他确實是有聽進去。

“不過……”薛景修想，“普通人要是有完整的三魂七魄和肩上三火，基本上不會被鬼附身，況且剛剛附身于殷優的鬼魂，也不是什麽修為高的幽靈或是帶了戾氣的厲鬼，按理說，不至于會被上身……”

心裏的困惑沒有說出來，因為他知道此時的殷剎無心回答。

窗外的月被雲層遮掩，殷剎眼中的哥哥被黑暗遮蓋，看不清面容。唯有平穩的呼吸聲，昭示着他的安然無恙。

“殷家的……”殷剎重複着殷優所說的最後一句話，眼神黯了黯。

——殷家，到底發生了什麽？

回答他的，只有沉寂。

作者有話要說：

上一章總字數寫得少了這章寫得多了…專治強迫症30年（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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