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裹腳

早起,好婆煮了桂圓紅棗水才挎着菜籃子去買菜,至于早點也非常簡單,一碗米飯陪着一碗鹹菜一份魚湯。

家中并不富裕,因此一般只吃兩頓,但定二奶奶知道丈夫讀書費腦子,所以家裏早上吃一頓飯,晚上吃一頓飯。

早飯就跟下田的農夫一樣,有飯有菜,這樣吃了就不會輕易餓肚子。

定二奶奶則是雷打不動的每天都喝桂圓紅棗水,這是補氣血最低的成本了,好婆抓了兩只雞養着,每天剩的蛋,她會吃一顆,現在的定二奶奶不過兩三個月,小日子正常了不說,面色也紅潤多了。

蜜娘心想她娘前世為何孕期會保不住孩子,最重要的原因就是身子太虛了。

現在搬出來後,至少定二奶奶掙的每一分都是自己的,心情也舒暢多了,吃飽穿暖,現在臉上也有了血色。

“蜜娘,魚湯要喝掉,這魚湯喝了才會聰明。”定二奶奶還要喂給女兒吃。

“娘親,女兒吃了好些了,這剩下的您就自個兒吃了吧,我吃飽了。”最難消受母親恩,要知道蜜娘雖然住在長江邊上,但是根本不喜歡吃魚,但她娘就覺得吃魚聰明,她爹爹吃魚必吃魚頭魚眼睛,她頂多挑點肚皮上的肉嘗嘗。

可定二奶奶不肯啊,女兒不肯吃,她就硬是要喂。

說真的,蜜娘小時候白胖,一方面是她自己不挑嘴,另一方面也是定二奶奶這種溺愛,這麽大了出去,她還會背蜜娘,有好吃的魚肉,就一定讓女兒吃了補身體。

“乖乖,來吃一口,你吃完今兒娘就帶你出去玩兒去,如何?”

一聽說可以出去玩兒,蜜娘高興的不行,來府城這麽久了,她還沒出去玩過呢。

于是,三下五除二就把魚湯喝了,定二奶奶見女兒喝的幹幹淨淨,笑了笑,一切盡在掌握之中。

母女二人用完飯,跟在房裏讀書的阮嘉定說了一聲,就出門去了。

她們住的這一帶算是極便利的地方,出了巷口就是小攤販林立,再有書肆茶樓酒館,一切應有盡有。不像上次那樣,母女二人偷偷來,所以都來不及多看看,蜜娘今日可以正兒八經的逛街了。

“娘,那是什麽?”她看到一位婦人拿了一坨糯米出來平鋪,再在上邊放蘿蔔丁海帶絲好些小菜,中間放半根油條,用布緊緊的裹紮實了,再包好給客人。

定二奶奶笑道:“那叫糯米包油條,等娘這幾日染了布,賣了之後就買給你吃,好不好?”

蜜娘搖頭:“我才不喜歡吃呢,我就愛吃娘給我做的魚湯。”

女兒實在是太懂事了,怎麽會有小姑娘不貪嘴呢,定二奶奶小時候因為偷吃一顆糖還被伯母打了個半死呢。

這讓定二奶奶心裏越發絕對愧對女兒。

去絲線鋪子買了些絲線,定二奶奶打算這幾日抓緊功夫多紡些布,到時候也跟女兒買些好吃的。她自個兒吃苦不要緊,但不能讓孩子跟她一樣。

母女二人正欲回去時,見到瑸大奶奶了,她身邊還站着一對母女,蜜娘定睛一看,這不是年幼的周福柔和她母親周李氏嗎?這位周李氏一共生了五子一女,別人都誇她非常有福氣。

況且,這周李氏和定二奶奶娘家都是一個村的。

“定二嫂子,你們怎麽也在這兒呀?”瑸大奶奶率先開口。

定二奶奶笑道:“我家相公今年要院試,可不我們就搬過來這裏了。你們也來了麽?”

瑸大奶奶看了她嫂子一眼才道:“我家裏在府城賣貨,請我哥哥嫂子他們過來幫忙的,正好福柔呢,蒙張夫人看重,就在府學讀女學。”

蜜娘看了年幼的周福柔一眼,尤其是她的腳一眼,真有人這般幸運麽?

比如她當年進宮前就裹腳,生生的把腳掌折斷,但是周福柔卻是天生三寸金蓮,什麽苦都不用受。

正如蜜娘在看周福柔時,周李氏也在看定二奶奶,周李氏年紀比定二奶奶大兩歲,那時,她家佃過陸家的田種,小的時候周李氏總是記得,秀才家的小姑娘穿的幹幹淨淨飄飄亮亮的,她永遠都記得她們的名字都是二丫三丫,而陸小姐還有好聽的名字叫淑君。

只可惜後來,落毛的鳳凰還不如雞。

周李氏嫁的人家在莊戶人家還算殷實,她肚子又争氣生了五個兒子,在家早就當家了,日子過的蒸蒸日上,又兼有小姑子幫襯,倆家關系親如一家。再反觀陸淑君,親事被人替了,嫁給一個窮書生,肚子也不甚争氣,到現在都只有一個丫頭片子。

這女兒固然也很好,就像周李氏疼自己的女兒疼的跟什麽似的,從生第三個小子的時候就盼着來個丫頭,但那是因為他已經有了兒子了,就想要個女兒。如果一開始,讓她選擇,她還是選擇生兒子。

這也不奇怪,否則為何江邊時常有溺斃女嬰的事情時常發生,皆是因為重男輕女。然而到了娶媳婦的時候,女人驟減,民間甚至有一家三兄弟同娶一妻的情況,還屢見不鮮。

因此,周李氏某種程度上對定二奶奶還是帶着一股優越感的。

就比如她的女兒雖然是莊戶家的姑娘,但是天生有福氣,不僅帶着她姑姑生了兒子,還受到巡按夫人張夫人的賞識。

但周李氏也不是那種随意奚落旁人的人,她雖然是個村婦,但是這些日子在城裏也過的謹慎太多。

瑸大奶奶這些年掙了些錢,在族中又巴結桂大奶奶等人,逐漸從疏族中有了些許地位,但昨日就交給了族老二兩銀子,說這是循例,這些銀錢是到時候獎賞給族中有功名的子弟,尤其是馬上院試在即。

但這些和瑸大奶奶無關,她兒子還小,丈夫更不可能出仕,要知道她相公阮嘉瑸比起阮家其他人而言出身不好,別看阮嘉定現在是個窮酸書生,但他祖父做過知縣,算是阮家這一支中比較出衆的了,若非是阮老爺敗光祖業,又敗壞了兒子的産業,也不止于此。

可無論如何,這筆錢瑸大奶奶覺得出的非常冤枉。

即便阮嘉定阮十一這些人有了功名和她沒有任何關系,家中不富裕就該早早的腳踏實地的掙錢,真不知道族中怎麽想的。

所以,言語中帶出了一點火氣:“定二嫂,我看二哥這回中了你們的苦日子是熬出來了,你別怪我說話難聽啊,若是中不了,也當做些事兒讓家裏過的更好些。”

“弟妹的金玉良言我記住了。”定二奶奶倒是涵養很好的樣子,一點兒也沒生氣。

瑸大奶奶笑了笑:“嫂子不怪我多嘴就好,哦,對了,蜜娘都快七歲了吧,該裹腳了。我認識一個裹腳的牙婆,定二嫂要是需要,我可以提你引薦一二。”

定二奶奶看了看周福柔的腳,不免道:“你這侄女兒不是也沒裹腳麽?”

說到這裏,瑸大奶奶一幅俨然搔到癢處的感覺,連周李氏都露出了幾分得意:“我們福姐兒天生的三寸金蓮,毋須裹腳。”

這二人說完,還有意無意的看着蜜娘的腳。

定二奶奶恍然大悟:“原來如此,我是說她怎麽有些站不穩的樣子。”

蜜娘差點笑出來,她娘也實在是太損了,多大的人就有多大的腳,明明生的圓滾滾的,腳卻如嬰孩,走路都晃蕩,又算什麽好看。

瑸大奶奶聽完很是生氣:“都知道二嫂子您疼寵女兒,但再疼您也不能養她一輩子,不裹腳哪家大戶人家會歡喜呢?”

“這就不勞你費心了。我家蜜娘雖然出生沒有什麽所謂的祥瑞,也沒有什麽大福氣,從未妄想嫁入什麽大戶人家,況且我覺得娶妻也未必看重的是腳大腳小,這姑娘家最重要的還是德言容功。”

平日裏定二奶奶很少動怒,但遇到女兒的事情時,她難得發怒。

蜜娘也對她娘刮目相待,什麽裹小腳就能嫁的好,這純粹是假話,不可否認小腳的确可以某種程度取悅男人。實際上男人可太現實了,你若是家世有助益,嫁妝多,你就是身體有些瑕疵,人家都是搶着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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