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頭名

這一張卷子上小題三十道,都是詩經截搭題,後十道則是《孝女傳》相關,是考釋義。其實考的難度并不很大,但是這對于閨塾的姑娘家而言就有點難了。

因為閨塾一般只讀半天書,其餘多半功夫還是在女紅、畫畫、禮儀、棋道,甚至品茶辨茶,像郭家姐妹就學禮儀和茶道學的最認真,這也好理解,她們出自官宦人家,時常跟随母親出去交際,在外禮數最重要。

但蜜娘的标準是要全部正确,就要一字不差,她現在要做的就是盡量把字寫的非常工整才行。

如此想着,她手就沒停,一直在寫着。

考場諸人中洛秋君和郭瑤玉倒是認真在寫,郭瑤仙則是在第三道那裏就卡殼了,她嘆了口氣,再看計春芳也是忽而寫幾個字,忽而坐着冥思苦想,王素敏則有些絕望,她以為自己記性不錯,哪裏想到背她方才臨時抱佛腳,勉強背了,但是字卻是忘記怎麽寫的了。

“寤寐思服的寤寐如何寫的,怎麽我方才就沒看清楚。”想到這裏王素敏還不禁拍了拍自己的腦袋。

陶淳兒一向細心,她大部分都會,也很認真,只不過看了看身邊做小動作的周福柔,還是沒理會她。

周福柔則是抓耳撓腮,跟猴子屁股似的在椅子上不安定,被薛先生敲了敲桌子,這才不敢随意動彈。

一場考試,人生百态。

半個時辰過去之後,洛秋君徑直交卷,倒不是她狂妄,而是這卷子一點也不難,甚至對她而言是非常簡單。

有人提前交卷,這讓考場內的氛圍越發緊張。

試卷還有一大部分不會的計春芳着急起來。

連一向鎮定的陶淳兒都忍不住看看香案,生怕來不及。

又過了兩刻,蜜娘也旋即交卷,郭瑤玉緊随其後。

薛先生提醒道:“還有兩盞茶的功夫,你們須快些。”她着重看了周福柔一眼,這孩子的卷子幾乎是空白,她那模樣也是癟嘴想哭。

可薛先生臉上卻沒什麽同情之色,盡管周福柔的姑姑說她家貧雲雲,薛先生認為不是理由,即便在家中不能讀書,可在閨塾課間也不是沒有功夫,她認真觀察過周福柔,她大部分時候沒有努力,只是在和大家一起玩兒,盡顯孩童本色。

但七歲了,也該懂事了。

香燒到最後一刻,陶淳兒還有郭瑤仙連忙上前交,王素敏的卷子被彩霞直接收了,計春芳還想磨蹭到底,被薛先生看了一眼,也不敢再拖拉。

唯獨有周福柔一下就哭了。

“洛姐姐,今日這夥食挺好,有糟鹌鹑還有糯米肉圓,我都添了兩碗飯了。”蜜娘笑道。

洛秋君颔首:“要說咱們江陵人都愛吃糯性食物,這肉圓上若是不粘糯米就少了那麽點意思。”

她二人都考的不錯,當然吃飯也和平日一樣,陶淳兒則很是緊張,無心吃飯,擔憂的緊:“怎麽辦呢?我哪一句觏闵既多的觏字寫錯了,還有兩題也沒默出來,如何是好啊?”

蜜娘和洛秋君連連安慰一番,又見坐在前排的計春芳轉過身幽幽的道:“淳兒,你才兩道沒默出來,我有五道半對半錯,釋義更是句讀都弄錯了,意思都沒來得及寫。”

正在大家吃着飯的時候,周福柔又哽咽了幾次,只是這次連最厚道的陶淳兒覺得自己沒考多好,大家也都提不起勁兒再安慰周福柔了。

下午考核女紅,這一項更是蜜娘的拿手活計,她先在發下來的白紙上花了花樣子,畫完之後,就開始把要用的布放繡繃上,先繡再裁剪一個荷包樣式兒,這對于她更是小菜一碟了。

當然,蜜娘也分心看了洛秋君一眼,嗯,還好,她這幾個專門繡鯉魚,現在一說要做荷包就立馬能快速做一件芙蓉鯉魚的荷包了。

女紅考核完之後,薛先生當場把上半場考核的卷子張貼出來,甚至當場還念了名次。

“倚梅園書齋頭名有兩位,而且全對,大字小字都寫的很好。”薛先生誇獎道。

計春芳小聲對郭瑤玉道:“肯定是洛秋君和你。”

“哪有。”郭瑤玉搖頭。

計春芳笑道:“你是課長,平日裏功課最好,別人拿我都不服,只有你拿我就服氣。”

顯然大家也都是這麽想的,陶淳兒還羨慕的看了看洛秋君和郭瑤玉一眼,但結果卻令人大跌眼鏡。

“頭名洛秋君、阮蜜娘。”

大家不可置信的看着蜜娘,郭瑤玉的妹子郭瑤仙還小聲道“這不會弄錯了吧,阮蜜娘不是才進學堂三個月嗎?怎麽可能。”

是啊,洛秋君也就罷了,畢竟洛秋君去年就一直季考第一歲考第一,但阮蜜娘,她剛入學堂時自己的名字可都不太會寫,還發倒筆呢。

薛先生輕咳了一聲,大家攝于她的威嚴,不敢再讨論了。

只聽她道:“豈不聞聞道有先後,術業有專攻。蜜娘雖然年紀小,進學前基礎也薄弱,但是她勤學,人有天賦,但不勤奮,想要成功是不可能的。她娘跟我說她每日回家雷打不動的練倆個時辰的字,早起半個時辰背書,這等毅力你們有誰趕的上?”

大家紛紛慚愧的低頭,不敢再質疑。

薛先生又道:“不要總是找借口和理由,你們能讀女學,已經比許多女子要好上一大截了,大家更應該珍惜這段時日。”

這話在敲打周福柔,大家都聽的出來,只有她幾乎交白卷,大字還能寫寫比劃,小字根本寫不好。

接着薛先生又念了頭名之後的名字,她們分別是。第二名郭瑤玉,第三名陶淳兒、第四名郭瑤仙、第五名王素敏,第六名計春芳,最後一名周福柔。

得了第二名,郭瑤玉并不怎麽開心,她悶悶的在一處,臉上笑容都沒有。第三名陶淳兒倒是意外之喜,她本以為自己很差,沒想到還能得第三。

至于郭瑤仙和王素敏小聲抽泣着,計春芳則開心有周福柔墊背,那王素敏也不過高她一名而已,還瞧不起她商戶人家,哼。

“先生,這女紅考核呢?這次是不是合在一起比?”郭瑤玉笑着問道。

此時連陶淳兒都生出一絲自己還能再進一名的希望,洛秋君雖然學問不錯,但是刺繡不成,郭瑤玉也是這麽想的。

薛先生颔首:“是,兩樣都得上等的,就是頭名。”

郭瑤玉露出欣喜之色,今日她繡的是迎春花開,還特地用了很難尋的那種春絲嫩綠的線,她在女紅上費了不少功夫,興許,她可以得個頭名了。

不料,薛先生卻拿出一個荷包遞給大家看:“我認為蜜娘所繡的荷包最好。”

只見蜜娘的荷包上繡的不是迎春也不是鳳仙牡丹或者月季,而是秋葵花。

這秋葵花風致楚楚,嬌嫩極了,豔而不俗,媚而不妖,雖然不是名花,卻品格出衆,古人說秋葵花似女道士,這就暗合了薛先生的心意。

就像科考前,大家還要先打聽主考官是誰,是崇尚古風還是喜愛華麗的四六骈文,有的看重實務,有的重文辭。

郭瑤玉和陶淳兒其實以她們這個年紀而言,做的非常不錯了,一流的富貴盎然,生機勃勃,但考評官是薛先生,就不能由着自己的性子來,須知薛先生她此人性情高潔,眼裏沒有俗物,自然也更愛有女道士之稱的秋葵花了,更何況蜜娘女紅手藝也無可挑剔。

“本夫子宣布,倚梅園學齋季考頭名是阮蜜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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