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李家的壽宴連着辦了三天才散,阮嘉定原本準備三天都來,畢竟現在李老爺李覃升任翰林學士,那可是詞林大僚,以後在科舉是能說的上話的。
但他聽妻子說了李家的事情,私下也是有一番計較,他們對他救命之恩都淡淡的,難不成會看到他巴結就對他好。
如此便也只參加了一日,更加潛心在學業上,不敢有絲毫分心之舉。
蜜娘則打發小厮去買了樂譜,自己練習,但也沒有以前那麽勤勉,當然,這也是為了保護自己的手,因此只每日抽出一兩個時辰練習罷了。
才練了沒幾日,只見李夫人身邊的大丫頭露珠過來請蜜娘過去學琴。
蜜娘驚訝道:“你們老夫人才過完壽沒幾日,我怎麽敢去叨擾。”
說罷連忙擺手。
露珠卻道:“阮姑娘真是為人着想,但我想既然我們夫人特地差我請您過去,自有她的道理。”
這還不是因為定二奶奶不滿李夫人怠工,你若不幹,趁早說了,別人再去找先生,但你既然自己答應了要教,那就認真做好。
蜜娘只好故作恍然大悟:“既然如此,那麽我就去吧。”
她換了身衣裳,但在露珠看來還是很寒酸,這種緞子不是當下時興的,只是陳年的土貨,不值當什麽銀錢。
但即便是這樣的衣裳,穿在這位阮姑娘身上,也襯的她人比花嬌。
更何況她儀态又好,那張臉就能讓人看的流連忘返。
燕喜堂裏李夫人已經在此處等着了,幾日不見,李夫人臉上還是和以前一樣看不出什麽,蜜娘就更閑适了。
她素手拿着撥片,輕攏慢撚抹複挑,居然比之前更有進益。
“不錯,我看不多時,你就可以換成《壽亭侯》了。”
“這還多虧您的教導。”
二人關系不鹹不淡,這樣也更符合她們的關系。反正也沒拜師,蜜娘也無須服侍。
蜜娘正欲告辭時,忽然見下人匆匆跑來道:“夫人,大事不好了,老夫人那裏走水了。”
“什麽?”李夫人倏地站了起來。
若是旁的地方走水還好說,老夫人那裏走水,她們住的地方可是離老夫人那裏不遠啊!
蜜娘實在是不想顯能,但她經驗過于豐富了,以前宮裏時常被雷擊,又因為木材多,連皇上的寝殿都失火過。
她掌管後宮時,就能非常好處理,能最快救下火來。
“夫人,我随您一起去吧。”火勢一大,可能燒到她們家那邊啊!
江陵多水,氣候濕潤,不如北方幹燥,因此這邊也沒有北方容易失火,怕是大部分人經驗不足。
像宮裏大多數宮殿門口會放吉祥缸,缸裏都會裝滿水,就是為了預防火災。
李夫人本來心急如焚,但是聽了蜜娘的話,頗覺得她小孩子添亂,有些不耐煩道:“你先回去吧。”
“夫人,我們院落離那裏很近,我随您過去吧。”
李夫人哪裏還和她計較,已經是腳步生風的過去了,然而蜜娘沒有裹腳,跑的更快些。
現場已經開始擔水了,但這點水卻是杯水車薪,蜜娘看了看門前的小池塘分明就有水,下人們卻要繞遠,這不亂來麽?
“你們怎麽不在池塘舀水?”
“阮姑娘,那池塘裏是我們老夫人特地喂的錦鯉,每一條都是聚了大氣運的…”
蜜娘已經不耐煩聽下去了:“虎狼屯于階陛,尚談因果?你們若再耽擱下去,如今天幹物燥,我看馬上整個李家都被燒了也未可知。”
她指了指方才回話的小厮,甩了幾百個大錢給他:“你們救火不利,指不定還會被派進去救火,橫豎都是一死,何不拼一把呢?”
說完她率先拿了一桶水到池塘,舀了就往院子裏潑。人都是有從衆性的,眼看火勢越來越大,大家也紛紛往池塘打水。
“對,你往南邊點,好,一齊潑。”
…
“虎狼屯于階陛,尚談因果?這句話說的好。”李覃捏須道。
李夫人不遠處已經聽到蜜娘的話,她想這姑娘真是初生牛犢不怕虎,李覃匆匆趕來,但見火勢已經被控制住。
蜜娘見火勢被控制住,又看到李夫人,忙道罪。
她覺得自己大概在李家住不下去了,這也未必不是好事,反正娘和弟弟安全就行,至于李夫人和那老夫人生氣,她也管不了了。
比起所謂不得罪人,人命更重要。
她回去之後,就把此事告訴定二奶奶:“兩邊就隔一個小園子,火勢一大,咱們家能不能及時逃?女兒就顧不得這些了。”
定二奶奶心窩暖暖的,因為比起向來十分熱忱的丈夫,女兒骨子裏卻是非常冷漠的,她就是很了解女兒,所以不擔心女兒闖禍。
李家現在已經是高官,正常而言今天這事兒她提早回來把自家人先遷出去,這樣兩全其美。但她卻下意識的怕火勢蔓延,一點意外都不想出,只為了保護家人,這下算是得罪李家了。
“蜜娘,沒事兒,反正咱們家住哪兒也是住。”
“我怕壞爹爹和李老爺的交情。”
定二奶奶倒是想的開:“這有什麽,你爹若是真人才,人家早就高看一眼了。咱們普通人講情分,當官的講利益交換。”
“娘,您真是看的清楚。”蜜娘覺得她娘若是在大戶人家生長,肯定不止于此。
母女二人正收拾箱籠,至于阮嘉定那邊,定二奶奶霸氣表示不必多說。
娘現在越來越自信了,她有自己和弟弟,腰杆子也越挺越直。
卻說另一邊李覃正在問大夫:“老夫人如何?”
“還好火救的及時,只嗆了幾口煙進去,否則後果不堪設想。我開了幾劑方子,溫肺養氣,調養些時日就好了。”
李覃這才放心。
這次失火是小佛堂失火,老太太怕得罪神明,不讓人撲倒香案,故而火勢越發大了。
李夫人也派人跟着大夫拿藥方,等老太太安睡了,複而,才離去。
李覃夫妻回來時,正好見兒子李冠回來,李冠今年十四歲的少年,面若美玉,身姿挺拔,學問還做的極好。
他本今天在外參加文會,但是聽下人來報說家中失火,匆匆趕回家裏。
“爹,娘,兒子聽說家中失火了?”
李覃颔首:“無事,火勢很快被撲滅了,你不必擔憂。”
李冠又細細問起火勢起因,得知是佛堂起火,他心道,祖母近來愈發崇信鬼神之說。還好無事,都則父親和他都要守制。
“說起來這也多虧了阮姑娘,她小小年紀倒是頗有決斷。那池塘裏的錦鯉是你祖母最寶貝的,說是聚福之用,下人們繞遠都不願意從那池塘擔水,她卻當機立斷。”
李夫人不禁挑眉,丈夫很少會對誰的評價高。
可她踟蹰道:“她雖然出發點是好的,但是你也知道老夫人的脾氣,若是醒來知道錦鯉葬身于火海,那可如何是好?”
李夫人當然知道似阮蜜娘那樣做更好,但有的時候政治正确比救人更重要。
老夫人若是知道佛堂弄的亂七八糟,池塘又被毀了,她老人家頭一個就怪她,她這番年紀了,若是婆婆日日排喧,她還有什麽臉面。
自古臣不密則失其身,意思就是大臣說話不謹慎則會招來毀身滅家的災禍。那麽,在這個家,她這個做兒媳婦的不按照婆婆的要求做事,哪裏有她好果子吃。
那阮姑娘的做法是不錯,但是就是出格了。
李冠笑道:“虎狼屯于階陛,尚談因果?這話說的倒極是。多少事情都毀在一個陳腐規矩在,鬧出多少本末倒置的笑話來。”
“好了,你也去看看你祖母,磕個頭再回來。”李夫人支走兒子。
丈夫馬上就要上京,李夫人必須征求丈夫同意,這樣在老夫人面前更是多了一幅籌碼。
“前幾日宋家四姑娘過來拜壽,她爹和咱們家也是常有往來的,主要是這孩子的母親有宜男之相,日後進門來能延綿子嗣。”李夫人就只有李冠一個兒子,因此常年擔憂。
更何況她從李冠的小厮嘴裏知道了一件事,李冠和他先生關大儒的女兒私許終身。
關大儒學問是不錯,但那等獨門長大的姑娘全然不通世俗,性子孤拐,她見過關小姐一回,下巴尖尖的,身無二兩肉。
和宋四小姐比起來,那真是天壤之別。
兒子被鬼迷心竅了,她這些日子煎熬的很,還不能鬧出來,到時候為了個女人傷了母子情分就不好了。
所以趁着老爺還在家裏,盡快定下才安心。
“她們的年紀可都不小了。”李夫人又添了一句。
李覃嘆了一聲:“你不知道,過壽那日娘和我說黃姑娘性情平和,和她很是投緣呢!”
“老太太說黃姑娘好?”李夫人沒想到老夫人和老二家的這麽賊,居然當日就說了。
且聽李覃道:“依我看,冠兒的媳婦不能太柔弱了。”
聽到這裏李夫人一喜,黃姑娘雖然也是出自大族,但遠遠不如宋四姑娘家世人才好,老夫人年紀大,只喜歡順從她心意之人,在李夫人看來,黃姑娘除了一雙完美的三寸金蓮,也沒什麽特別之處。
老爺果然慧眼如炬。
還沒開始笑,又聽李覃道:“有時候人才更重要,我看方才那位阮姑娘就不錯。”
李夫人這下是完全笑不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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