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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新婚要經常穿紅的,但是因為翁老夫人病重,蜜娘特地換了一身藕荷色的攀襟褂子,下面配合一條珍珠水波紋的裙子,外面再罩一層素禪紗衣,增加一種朦胧美感。
但是她已經無暇自顧欣賞了,讓下人提了燈籠,她随着方惟彥一起去。
夜風有點大,方惟彥拿了件披風遞給她:“別凍着自己。”
蜜娘點頭:“我無事。”
因為住的太遠,半夜等下人套車來太慢了,方惟彥和蜜娘商量快步走着去,蜜娘自然同意。得益于她一雙天足,走路對小腳女人而言很痛苦,但是對于蜜娘來說沒有什麽影響。
方惟彥牽着她的手一道走,蜜娘有些感慨道:“我才剛進門你祖母就病重,別人說閑話怎麽辦?我知道你不會這麽想,可別人未必不會這麽想。”
這世上的人就沒幾個盼着你好的,尤其是子虛烏有的事情,越是這樣的事情就越容易被人誇大。
方惟彥顯然也想到這一層,不禁道:“你放心,她不敢說的,如果祖母真的有事,頭一個倒黴的就是她。到時候我娘管着家,她不傻。”
翁老夫人如果過世,徐氏和她關系一般,憑什麽要養她,給口飯吃,庇護一二就已經不錯了,至于方芙蓉常年偏幫的丁姨娘那一脈的人,他們還沒掌權呢!
如果東安侯壽命和老侯爺一樣,至少也還有十幾年的活頭,只要侯爺在,徐氏在這府裏就是太太,申氏就是想管家,也沒門。
“可她不是個按照常理出牌的人。”蜜娘很是擔憂,哪個人身上背負這樣的罪名,簡直就是被栽贓,還沒法子反抗。
就像時下男子娶妻還有五不娶,什麽喪婦長女不娶,簡直是無妄之災。難道有娘在身邊的姑娘的教養,就一定比沒有娘的姑娘教養好麽?那也未必。
方惟彥安慰她道:“別怕,實在不行以後我們搬出去過。”
她看着方惟彥,很不明白,為何他能為她做到這個地步,她們分明只是比陌生人還強一些啊。
但她也決不允許她們倆是被人灰溜溜的趕出去的,想到這裏,她看了方惟彥一眼,下了決心。
不管千難萬險,她也不能讓他因為娶了她就淪落不好的境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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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許你為了我說話,我自有解決的法子,況且現在也只是我的猜測,也許她并不這樣說呢!”
方惟彥覺得這三天發生的事情,還真不少,好在蜜娘冷靜,不像一般婦人自亂陣腳。
她們走在半路,遇到三房的馬車,這就是住的近的好處,她們走了半天,還是人家三房快。
蜜娘拉了拉方惟彥的袖子:“咱們倆跑他們前頭去,比一比,好不好?”
她身上好像永遠這樣,不服輸,非常鮮活,從來沒有愁眉苦臉的時候。
和她在一起,從來沒有煩惱。
一向看起來老成的方惟彥,內心也瘋狂起來,居然頭一次嘴比腦子快,“好,咱們跑着去。”
他牽着她,一起跑着走,倒是跟着的下人急的不得了,小聲道:“四爺和四奶奶喲,可別跑太快了。”
風吹在耳畔,方惟彥甚至還有些暢快,蜜娘笑道:“你說咱們像不像私奔?”
方惟彥耳根一紅:“別混說。”
“哼,假正經。”
但是她也意識到這話說的不妥當,畢竟人家祖母正病着呢,她連忙捂嘴:“是我方才太孟浪了,我不是故意的。”
方惟彥對翁老夫人真的沒什麽感情,小時候抱他在膝下養着也多半是為了轄制徐氏,但那在他不娶葉佳音後,所有的假象就已經撕破了。
他的新院子若非翁老夫人縱容,小姑姑就是再巧舌如簧,也不會讓給三哥。這麽多年,他若非在讀書上有點進益,他們的日子又将何去何從?
丁姨娘的三個兒子個個都是翁老夫人精挑細選的,怎麽到了他就一定要娶孤女出身的表妹呢!
他都已經不跟他們争了,準備走科舉仕途,還不放過他。不是他嫌棄葉表妹,不說旁的,葉佳音身子骨素來孱弱,又是孤女,可能連子嗣都沒有,祖母這樣做是真的太過分了。
但也因為如此,沒有也葉表妹結成親,就這樣,翁老夫人對他有了埋怨。
方惟彥又不是個賤人,別人對他這般,他還上杆子貼熱臉去。
他們這樣的人家,親情淡漠,不過面上裝個好樣子罷了。
緊趕慢趕,二人到的時候,三房的人還沒趕到,蜜娘和方惟彥在門口互相整理衣冠,但她們額頭上的汗一看就知道一聽消息就跑來了。
屋內聽到女子尖利的聲音:“娘啊,早上我來請安的時候還好好的,怎麽午時一過您就不好了,家裏是不是出災星了?”
蜜娘和方惟彥對視一眼,看看,這還真的被她猜對了。
她們進來時,徐氏松了一口氣:“你們倒是來的快,我們也剛來沒多久。”
“太太,祖母這是怎麽了?”方惟彥快步進來問起。
徐氏領着她們夫妻過來床邊,此時,這裏已經站了不少人了,除了世子出去請大夫了,其餘人都在這裏。
翁老夫人居然嘴歪口斜,有點像中風的症候。
蜜娘乖覺站在于氏旁邊,她是孫媳婦一輩的,越過幾位嫂子去獻殷勤,別人看了反而以為她冒進。
于氏看了她一眼,暗道可惜,這姑娘運氣不好,一進門長輩就生病,偏偏還惹了姑太太,就是沒事兒也給她安個刑克的罪名。
這府裏人多,誰有點三長兩短怕是都要算在她身上。
想到這裏于氏還有點同情蜜娘,她和申氏不同,申氏是世子夫人,徐氏所有三長兩短,她便額手稱慶,立馬可以管家,還是名正言順。
而于氏這裏就得不到什麽好處了,她雖然知道丈夫時常背後罵徐氏老不死的老虔婆,但是她對丁姨娘也沒有什麽更深的感情。
她也是大戶人家出身,當然知道妻妾那點事情,你丁姨娘就是千伶百俐,但不是正經主子,人家正經主子進門,你就該退一射之地。
否則,徐氏進門了,丁姨娘還管着半個家,老太太給個棗兒你還真當自己人正頭奶奶了。
所以于氏很矛盾,侯府孫媳婦中,大嫂房裏沒有庶子女,老三媳婦沒有身孕,老四媳婦也才剛進門,只有她和申氏前後腳進門,申氏房裏清淨,她這房裏庶子庶女一大堆,個個千伶百俐,比她親兒子女兒還要受寵。她本就被申氏常年襯托襯托的跟失敗者似的,下人都會在背後偷偷說她不如申氏。
所以,其實申氏鬥贏了,她也沒什麽好處,依然是仰人鼻息,申氏鬥輸了,她也是仰人鼻息。況且翁老夫人對重孫輩的孩子都不怎麽關注,徐氏也不是她親婆婆,她那後院都是二爺說了算。于氏恨死那些妾侍和那些會讨巧的庶出孩子了,因此她對徐氏很是矛盾。
她雖然聽從丈夫的話,事事以申氏馬首為瞻,但同時又覺得如果自己是徐氏,看着丈夫心愛的姨娘的兒子繼承家業,自己的兒子反而成了旁支,這口氣她可是忍受不了的。
因此,她很矛盾。
所以她并不如申氏那樣卯足了勁和徐氏對着幹,不過她想申氏行事很有分寸,姑太太禍水東引的事情,申氏沒有直接指使,但給徐氏添堵還是可以的。
要說申氏雖然不管家,但是看着分明,翁老夫人是實打實的財主,其次就是東安侯私,他不願意折騰爵位,但是又自覺對不住徐氏的兒子,于是私底下已經是準備把他的私房和公中財五五分給方惟彥兄弟。
這讓申氏如何能忍?
即便丈夫日後襲爵,分到手裏的少了許多,東安侯若過世了,一場喪事辦下來,還剩多少銀子?
除此之外還有家中未長成的小兄弟們娶妻嫁人,哪一樣都要錢。
但丈夫的兩個兄弟,都靠不住,二弟三弟都是花錢的主,沒什麽出息,最出息的方惟彥,卻和他們不是一條心。
她深恨公爹做事不地道,既然給了世子的爵位,也該多為世子考慮一番。因此她對此事是樂見其成,其實于氏還真錯怪了申氏,申氏也才剛剛知道翁老夫人病倒的消息,才趕來沒一會兒。
指使方芙蓉就更不可能了,她這個人情緒不受控制,和她合作,可能日後還會被她坑。
但要她站出來替蜜娘說話也不可能,昨日那表現說明這位四弟妹可不像三弟妹那樣,雖然有些心計,但成不了大事,四弟妹三言兩語和姑太太交談中占了上峰,唱念俱佳又豁的出去,偏偏也很得方惟彥的歡心,這樣的人才是大敵。
若有她相助徐氏,興許世子的爵位都保不住了,故而,她如何會替蜜娘說話。
東安侯急的走來走去:“世子怎麽還沒來?”
蜜娘不太記得東安侯老夫人這個時候還在不在,因為在前世而言,這實在是一個不太重要的人物,她對徐氏了解一點兒還是偶爾別的命婦進宮講的一些新鮮事,她才能聽個一鱗半爪。
再有就是方惟彥前世沒入閣的原因實在是太奇葩,她才記住。
徐氏則責問翁老夫人身邊伺候的丫頭道:“老太太下半晌我都來見過還好好兒的,怎麽就突然嘴歪口斜了?你們是怎麽伺候的。”
其實徐氏是不太相信翁老夫人是自己病的,她老人家上個月還去登山,比自己身體還好,怎麽可能突然就病了。
若是葉佳音突然病了,還能說正常,她常年生病,喝藥跟喝水一樣。
偏偏是翁老夫人,她敲打丫頭們。
回話的叫榮心,是翁老夫人一日都離不得的人,她哭道:“今日中午老太太還去佛堂敲了半個時辰的木魚,她老人家一向有午睡的習慣,奴婢們伺候她午睡,後來……後來……”她看了方芙蓉一眼。
方惟彥忙道:“後來如何?你快說。若是有半句虛言,全部拖下去打板子。”
方芙蓉吓的一凜,她還沒等丫頭說,就立馬道:“還不是因為你媳婦昨兒氣着老夫人了,我便來看看,沒曾想我這才剛到房裏呢,就有人說老夫人病倒了。不是我說你啊,惟彥,你說自從你媳婦兒進門就出了多少事。”
“我看不盡然,姑姑何不讓榮心把話說話。”方惟彥看向跪着的榮心:“你不必看誰,只要如實說出來就好,你若不說出來,便是老太太醒了,我們也不會饒過你。”
這是方惟彥頭一次這麽聲色俱厲,他平常養氣功夫很少,非常少會動氣,甚至蜜娘都沒見過他生氣。
沒想到此時,他會站出來。
有他這一嗓子,東安侯也覺得有鬼,連忙對榮心道:“你快說。”
榮心縮了縮頭,又平靜的道:“姑太太進去看老夫人,奴婢們都守在外邊,不知道裏面說了什麽,後來奴婢進去,老太太就這個樣子了。”
說實話榮心也是暗恨方芙蓉,都這麽大年紀了,還搞出這樣的陣仗來,自己不僅不認錯,還反而推到新進府的四奶奶身上。
大家大概都聽懂了榮心的意思,這事兒多半跟方芙蓉有關。
方芙蓉先聲奪人,只不過她還沒想到在這府裏,蜜娘雖然剛進門資歷淺,但是方惟彥有了功名,雖說現在還只是翰林院的庶吉士,但翰林院乃儲相,她和方惟彥對上,府裏的下人多半也更怕方惟彥。
以前方芙蓉偏丁姨娘的兒子們,尤其是世子将來要繼承爵位,她并不把方惟彥和方惟均放在眼裏,現在她才意識到差距。
她不發一言,東安侯冷哼一聲:“母親若是好了倒好,若不好,你就去白雲庵為母親祈福。”
方芙蓉還要犟嘴,被貞娘扯了扯衣袖,她頓時裝死,不發一言。
申氏見狀,暗道還好我們和此人毫無瓜葛,否則,她做出的事情牽扯到我們爺就不好了。但同時,她又清楚的發現,方惟彥在家裏的地位不是旁人能夠比拟的。
就在大家都各作它想時,世子帶着大夫過來了,這是特地從回春堂請的妙手回春的張大夫來的,這位張大夫很有名氣,即便蜜娘這般諱疾忌醫的人也聽過她的名聲。
聽說吳氏有落紅之症,後來能夠痊愈都靠這位張大夫。
這位大夫過來,大家都密切的看着床上的翁老夫人,蜜娘是最不希望翁老夫人有事的,雖然方才大家都知道可能和方芙蓉有關,但未必不會算在她身上,更何況,老太太若是真的有事,那方惟彥也得丁憂。
他現在只是庶吉士,若丁憂之後要留在翰林院可就難了。
“這有中風的症狀,若有蛇血入藥,今晚我炮制好了,下半夜用了就能好起來。”
“新鮮蛇血?”世子皺眉:“我們家裏倒是有蛇,只是是條毒蛇,偏生弄蛇的那人家去了。要不要開點麻沸散,把它麻了,再取活血。”
張大夫連忙否定:“不可,不可,最好是沒有凝結的血,也不能摻雜質進去,否則,恐怕會對老夫人的病情有礙。”
東安侯到:“不若讓人先射死它再取血。”
蜜娘忽然站了出來:“侯爺,讓兒媳婦去取血吧。兒媳家鄉湖廣,多叢林,小時候遇到過蛇,知道怎麽對付它們。”
“不可。”方惟彥呵斥道:“你別逞能,到時候反而取血不成。”
世子也覺得不妥:“是啊,我們府上現在也只有這一條蛇了,不若讓我用箭射吧。”
張大夫皺眉:“萬萬不可,要是射到蛇膽,反而不好。”
“還是我來吧,我能行。”蜜娘向方惟彥點頭。
方惟彥真是不知道她哪裏來的這麽大的膽子,但她堅持,他就不能置之不理:“好,我要跟着你去。”
蜜娘笑着點頭:“你放心吧,我肯定會取到蛇血給祖母治病。”
世子讓人把蛇籠子拿到院子外面,只見蜜娘取下頭上的簪子,她轉頭對方惟彥一笑:“你放心吧,我以前遇到過更毒的竹葉青和火燒根都不怕的。”
“弟妹,小心。”方惟昌也沒想到四弟妹這麽猛。
“大哥請放心,我不會無的放矢。”
她在籠子打開的那一刻,瞬間用腳攆住蛇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用簪子往上徑直一插,血蹦到她臉上,她毫不在乎,立馬對方惟彥招手:“惟彥,拿碗來,咱們裝上。”
蛇血順利取下,但院子裏的小厮管事甚至是世子方惟昌都跟看巨人一樣的看着蜜娘。
蜜娘臉上被濺到血了,此時方惟彥正替她擦着,只是一時擦不幹淨,蜜娘也不在意,她悄悄的道:“老太太若是醒過來了,你也能正常去翰林院了。”
她是很講義氣的,人可以不講情,因為那太虛無缥缈了,可人要有義,方惟彥對她這麽好,她也要報答他的好。
可方惟彥卻一路無言,甚至不理她。
一直到半夜,張大夫熬好了藥,喂給翁老夫人吃了,她老人家醒了過來,大夫把完脈又開了方子,說再也沒有兇險,大家才松了一口氣。
蜜娘提着的一顆心也放了下來。
大家都知道是她殺的蛇,取的血,東安侯和徐氏倒是誇了她,但是也提到:“你雖然有孝心,但也不可如此冒險,否則老太太就是知道了,也會不高興的。”
除了他們,妯娌們也都帶着探究的語氣問她怎麽會捕蛇。
“你是大家小姐,怎麽會捕蛇啊?”鄉君都好奇。
蜜娘卻笑道:“這有什麽,我雖然出身江陵阮家,但年幼時家道中落,父親求學,母親和我時常餓肚子,久而久之就會了,這也沒什麽。”
鄉君對她大為改觀,贊嘆道:“你真厲害。”
“是啊,你方才說你能的時候,我都吓了一跳。”于氏之前覺得她美的不可方物,父親又是兩榜進士,官家千金,丈夫喜歡,婆婆疼愛,覺得她似乎挑不出缺點來,現在見她這樣坦蕩,又生起幾分好感來。
便是對蜜娘如臨大敵的申氏,她知曉從今日開始,這阮氏還成了老太太的救命恩人,日後怕是砝碼越來越多,但饒是如此,她也是淡淡的誇了幾句。
蜜娘深覺得自己這事兒真是一舉多得,既幫助了這老夫人,洗刷了自己克親的名聲,又讓方惟彥能夠安心無憂的去翰林院學差事,不必丁憂,再有也打擊了方芙蓉,日後怕是沒人會聽方芙蓉胡咧咧。
可沒想到一回到鳳梧院,方惟彥卻臉色鐵青,她還笑道:“你怎麽不誇誇我今日多厲害呀?”
卻沒想到他把自己橫着放腿上,“啪啪啪”的打自己的屁股。
蜜娘都要氣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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