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雖說蘇韶棠不想進宮,但年宴時,她卻是避無可避。

得知要進宮時,蘇韶棠恹恹地癱在床上,很納悶:“為什麽各種佳節都要進宮?”

沈玉案替她挑選着飾品,聞言,輕擡頭:“能參加宮宴者都身份貴重。”

換而言之,這也算是一種榮譽,官職低于三品的,甚至連進宮的資格都沒有。

可惜,蘇韶棠不想要這種資格。

挑了很久,沈玉案在白玉蘭和紅梅兩支不同形狀的玉簪中稍作猶豫,他不動聲色地看了蘇韶棠一眼,今日蘇韶棠穿了身藍色的雲織錦緞裙,遂頓,沈玉案才垂眸選了白玉蘭形狀的那支玉簪。

若是平常,其實沈玉案覺得那支紅梅玉簪更配蘇韶棠,但偏生她今日穿的衣裳和白玉蘭才相襯。

蘇韶棠觑了眼他遞來的玉簪,沒有說什麽,讓絡秋替她戴上。

沈玉案剛欲松眉笑,就聽見她嘟囔道:“你要是真選了那支紅梅的,日後我才不會再讓你幫我挑選配飾。”

好看有何用?和她不襯配,就是礙眼。

沈玉案輕咳了聲,等聽完蘇韶棠的話,心中竟生出一抹慶幸來。

外間冷,昨兩日一直在飄雪,擡眼望去,四周仿佛都陷入一片白皚皚中,再無其他顏色。

蘇韶棠披着大氅,見狀,想到了什麽,随口道:“這般情景,珺陽公主府中那一院的紅梅應煞是好看。”

她只是随口一提,根本不曾将這件事放在心上,也不曾看見在她話落下後,沈玉案臉上若有所思的神情。

沈玉晦已經在府前等候了。

聖上重武,京城世家子弟們将騎射當作必修課,沈玉晦看似少年郎,但身板早就不再單薄,他安靜地站在那裏,蘇韶棠恍惚間就見到一位清冷的貴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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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韶棠輕啧了聲。

沈玉案意外:“怎麽了?”

“忽然想不到将來明澤娶妻生子會是什麽模樣。”

他慣來清冷,平日中也低調,不似沈玉案那般早早名動京城,分明生得清隽非常,但甚少有人注意到他。

沈玉案哭笑不得:“再過兩年,夫人就可以看到了。”

蘇韶棠眉眼一動,并沒有接這個話。

主線任務的進度讓蘇韶棠對于回家充滿了希望,誰也不知道她什麽時候就離開了。

她可未必能看見沈玉晦娶妻生子的那一日。

才上了馬車,沈玉晦就将一直抱着懷中的湯婆子給了蘇韶棠,他總是沉默地做着這些事。

蘇韶棠怕冷得厲害,但她又總記不得帶上湯婆子,沈玉晦看在眼中,只要一同出府就會替她帶着。

蘇韶棠雙手凍得冰涼,湯婆子的暖意傳到手中,她才活了過來,輕聲抱怨:“我總是忘記。”

沈玉晦輕垂眸,低聲:“我記得。”

沈玉案未曾插話,他只是勾唇看着眼前溫馨的一幕,娶妻生子,所求不過眼前安寧罷了。

等到皇宮,幾人才知外間又飄起了雪花,一片片的,絡秋撐了一把油紙傘,被沈玉案伸手接過。

早就有小黃門在宮門前等着給貴人們引路,一陣冷風吹過,哪怕蘇韶棠披了大氅,仍凍得打了個哆嗦,她小聲咕哝着:“什麽破天氣。”

穿書前,她也去過北方,但那裏處處是暖氣,哪裏會有這種鑽骨子的冷。

沈玉案溫和應答:“今年冬日是冷了些。”

說着話,他不着痕跡地将油紙傘傾斜,替女子遮住了大半的風雪。

宮路有宮人打掃,并沒有積雪,按理說,蘇韶棠是要先去坤寧宮給皇後請安的,但沈玉案直接帶着她去了太和殿:“今日下雪,往返過于折騰,想必皇後也會體諒夫人。”

途中,很巧合地遇見了大皇子和二皇子,沈玉案神情不變,領着蘇韶棠恭敬地給二人行禮。

大皇子一貫待人親和:“樂君請起。”

樂君二字,是當年沈玉案及冠,聖上給其親賜的表字,君乃君子之意,分明只是外甥,但誰人都知聖上對他寄予厚望。

說是偶遇,但真相誰清楚?

想要立即擺脫二人根本不可能,一行人只好一同前往太和殿,大皇子親和笑道:“好幾日沒有見到樂君了,還未祝樂君生辰快樂。”

臘八那日是沈玉案生辰,而二皇子卻在那日宴請蘇韶棠,這其中鬧出的笑話足夠大皇子笑一年。

這個時候刻意提出此事,分明是故意在紮二皇子的心。

二皇子也是一時急糊塗了,才将沈玉案生辰給忘了去,否則,必然不會挑在那日設宴,不然人家生辰,你把人家新婚燕爾的夫人給叫走了,這究竟是拉攏還是拉仇恨?

蘇韶棠只覺得好沒意思,刻意落後了半步,磨蹭到沈玉晦旁邊。

沈玉晦不明所以地看過去,就見嫂嫂沖他使了個眼色,顯然不想和兩位皇子繼續同行,他一頓,腳步就慢了下來。

沈玉案餘光眼睜睜地看見蘇韶棠離他越來越遠,最終和明澤兩個人都脫離了隊伍。

頗有些不着調,讓沈玉案看得好笑,他不着痕跡替二人打着掩護,等二皇子想起來找他那個表妹時,蘇韶棠早就和沈玉晦溜得沒影了。

二皇子一愣,皺眉:“表妹呢?”

沈玉案若無其事道:“許是腳程慢,落下了。”

二皇子掃了眼後方,對沈玉案的話是一個字都不信,難道沈玉晦和那些伺候的婢女都跟着腳程慢?

沈玉案對他的神情視而不見。

成親前,他也調查過夫人,自然知道侍郎府和二皇子府并不親近,他的夫人恐怕都不曾見過二皇子幾面,倒是難為二皇子,現在一口一個表妹叫得倒是親近。

大皇子在一旁看得挑眉,安伯侯夫人對二皇子的态度頗令人深思。

沈玉案任由這兩位皇子猜測去,他只轉頭吩咐松箐:“将傘給夫人送去。”

絡秋将油紙傘給了他,那一行人中就剩下沈玉晦有把傘。

夫人慣是嬌氣,又最不耐寒,明澤年幼時體弱,論來論去,沈玉案只覺得那一把傘根本不夠分,只好讓松箐連忙送過去。

油紙傘一合攏,空中飄浮的雪花就落在了沈玉案身上,松箐接過油紙傘,只猶豫了一下,就立刻轉身追夫人去了。

二皇子不着痕跡皺了皺眉,只覺得沈玉案被女子迷昏了頭。

哪怕再寵後院女子,怎麽能不顧自己身子?

骨子中大男子主義作祟,也見不得沈玉案的做法,他看似如常笑道:“樂君也太縱着表妹了。”

沈玉案神情淡淡,不欲和他多說:“自是應該。”

大皇子倒是察覺出什麽來,并未對沈玉案的做法發表言論,只讓小黃門送了一把傘過來。

沈玉案只是接過,客氣地道了謝,只需要仔細觀察,就可以看出他對二位皇子的态度相同,都甚是疏離。

另一邊,蘇韶棠和沈玉晦溜了後,繞到禦花園中一處梅林中。

在公主府未看見的景色,在這宮中卻一飽眼福了。

宴會開始要一段時間,二人都不急着趕去太和殿,沈玉晦頗有些不安,頻頻回頭看去:“将大哥一人留下,是不是不太妥當?”

有點不夠仁義。

蘇韶棠擺了擺手,不以為然:“你大哥一人就足夠擺平他們了,我們本來就只是順帶而已。”

沈玉晦被堵得啞口無言。

嫂嫂說得沒錯,對于兩位皇子來說,他們根本無關緊要,若非和大哥沾上了關系,二位皇子未必會多看他們一眼。

餘光掃見嫂嫂肩膀落的雪,沈玉晦皺眉,忙忙将掃遞過去:“嫂嫂撐着吧。”

油紙傘本身不大,只夠擋住一個人。

即使可以遮擋住兩人,沈玉晦也不可能和嫂嫂共用一把傘,若被人看見,只會叫嫂嫂落人口舌。

于嫂嫂名聲不益的事情,沈玉晦一件都不會做。

蘇韶棠看都未看一眼:“自己撐着。”

她身上都染了風雪,沒必要再讓沈玉晦也濕了去。

沈玉晦還待再勸,松箐就及時趕到了,他跑得額頭都冒汗了,擦着額頭,道:“可找到夫人了,侯爺讓奴才來給夫人送傘。”

絡秋接過傘,撐在蘇韶棠頭頂,蘇韶棠終于良心發現,問了一句:“沈玉案擺脫他們了嗎?”

松箐悻悻地笑了笑。

得,松箐這幅表情,還有什麽不知道的?

松箐小聲嘀咕:“幸虧夫人溜得快,二皇子适才正準備和夫人搭話呢。”

蘇韶棠翻了個白眼,一臉嫌棄:“他們真是閑得慌。”

身為皇子,想要争儲君沒什麽問題,一天天的正事不做,就靠着拉攏人心?

蘇韶棠可不想給任何人做梯子。

“侯爺說,夫人若嫌冷,就早些去太和殿。”

蘇韶棠撇嘴道:“和他們打交道,我寧願受些冷。”

沈玉晦默默将油紙傘重新撐開,聽見了什麽,回頭觑了一眼,有些厭惡道:“嫂嫂想避開麻煩,可惜有些麻煩自會找上門。”

蘇韶棠聞言一愣,順着他的視線看過去,就見梅林中不知何時響起了一陣腳步聲,蘇韶棠臉色一垮:“這皇宮真是藏不住半點事。”

她才溜了不到一刻鐘,就有人尋到她了?

她才不信沒有人通風報信!

一架儀仗被人擡着走近,高坐在儀仗上的婦人矜貴明豔,她并不年輕,但那種婦人韻味卻非尋常人可有,她簡簡單單的一個動作,都是榮華富貴渲養出來的尊貴。

沈玉晦低聲:“是元妃娘娘。”

大皇子和珺陽公主的生母。

蘇韶棠恹恹地耷拉下眼皮,服身請安。

元妃笑吟吟的聲音傳來:“聽見梅林有動靜,本宮還道是誰,原是安伯侯夫人。”

蘇韶棠內心呵呵。

誰信元妃是巧合湊過來的,誰就是傻子。

蘇韶棠并沒有說話,元妃也并不在意,她仍舊笑着,表現得格外平易近人:“這天寒地凍的,金熙宮離得近,侯夫人可要去本宮宮中坐會兒?”

蘇韶棠想都未想,直接拒絕:“臣婦還要趕去太和殿,就不麻煩元妃娘娘了。”

元妃嗔了她一眼,那一眼簡直百媚生,怨不得皇上會寵了她這麽多年,她輕道:“宴會尚要許久才開始,這麽急着趕去做什麽?”

她進宮後,未去坤寧宮請安,這也就罷了,一句飄雪折騰倒也勉強推辭得過去。

但如果去了金熙宮,可就不是那麽簡單了。

蘇韶棠也不怕得罪人,她直接拿沈玉案當借口:“侯爺剛派人來催了臣婦,道一時不見臣婦就心下難安,還請元妃娘娘體諒。”

話音甫落,沈玉晦和松箐都立即扭過臉去。

元妃滿腔的話都堵在了喉間,她怎麽也想不明白,一個剛成親不久的小姑娘怎麽有臉皮說出這種不知羞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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