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你這個禽獸
大廈那幾層樓垮塌的那刻,碎石飛揚,塵煙蔓延,場面極其混亂。這時候最能考驗一個家族力量的忠誠度,死去的多是那些付出一生的家族護衛們,而真正的高層全是被他們用血肉之軀拼命保護下來的,除了那種真的倒黴到極點的家夥,高層們受傷的極少。
在人類的世界中,從來都是在光鮮亮麗背後枯骨連城,更別說這種危難時刻。
灰頭土臉的少爺小姐們,被一架架豪華程度不同的飛艇接回家,一時間,飛艇過于集中,數量過于龐大,侵占了天空的大面積範圍,使得九號城市實時下了民用飛艇禁空命令,這才有利于援救飛艇徘徊在光輝大廈上空搜尋存活者,及時救助傷者。
一具具血肉模糊的屍體被擡出,然後迅速運走,搬運的人面無表情,木然僵硬。
人群遠遠的圍觀,七嘴八舌地議論,人類空間的治安一直說不上好,但明面上出這麽大的狀況,也是十幾年來的第二次。
不少人尤記得十五年前的那次轟動,一號城市的标志性千層建築“筠穆樓”一夜之間,轟然倒塌,死傷無數。伴随那次震驚整個人類世界的,還有一個龐大的家族瞬間的滅亡。
穆氏家族,三天之內,分布在人類空間各處的直系兩千多人、旁系上萬人以及有所關聯的大大小小的關系者,十幾萬人,查不到任何原因,人間蒸發似的失蹤。半年之後,才不斷從各個城市找到了他們的屍首。
如此龐大的體系,被連根拔起,不留一個活口。
那一次,據說是來自機械空間的懲罰,是機器人對不自量力非要闖入機械空間的人類的報複。
那一次,讓人類對自己命運的絕望感更加深了幾分。
人為刀俎,我為魚肉。沒有人能真正掌控自己的命運,活着,僅為活着。
而這一次,連接機械空間的光柱不少人看得清楚,接着便是光輝大廈的崩塌,這其中的關聯,就算沒有人說出口,都在心裏默默地有了不少想法。
五月這次昏迷得很久,進入完全待機狀态失去所有感知力,還是第一次。
當她能感受周圍時,身邊都是陌生的氣息。
不同于小診所房間單調充滿藥水味的床,她身下的床鋪非常柔軟,讓她好像躺在一片輕柔的羽毛上。
耳邊,是男人刻意壓低的呼吸,修長帶着薄繭的手指,順着她的臉頰下滑。
輕輕的,為她拂去淩亂的發絲,讓她看起來更加清爽。
這種肢體的溫度,讓五月感覺到舒服,沐鈞的體溫和觸感,在她的數據庫裏留下了詳盡的資料,僅僅一個觸碰,她就知道是誰。
看來他們從垮塌的樓房中逃出來了,很好,他還活着。感受到沐鈞的平安無事,一股陌生的感覺從五月心裏蔓延,延伸至四肢百骸。有些暖,或者是舒服。一時讓她有些辨別不清,幫助沐鈞是為了繼續後續研究,還是為了沉浸多一刻在這奇妙的感觸裏。
每次他溫柔對待她的時候,她都會有這種陌生感覺。一點點的凝聚、增強,似是彙集的小溪,終有一天會變成奔流不息的河川。
當然,如果他能将溫柔延續至被壓倒的時候,那就更好了。五月還記得他拎着她的領口,将她摔出門外的狠厲。
“已經四天了,五月,你什麽時候能醒來?”
五月心想,你給塊能量礦吃掉我就馬上起來,挺屍一樣躺着她覺得渾身都疼。
總之,先努力聚能讓四肢動起來。
床鋪微微下沉,寬大的男人身軀鑽了進來,與她躺在一起。
有力的臂膀輕搭在五月腰上,散發着些許藥香味的發絲散在她的脖頸間,他側身靠在她的頸側,律動有力的心跳聲仿佛透過他的胸膛,傳導進她的臂膀。
“丫頭,知道嗎?在你還是個流着口水,只有我手臂長的嬰兒時候,我就這樣抱着你睡,那時候咱們沒有地方可去,每晚都躲在下水管道口,因為那裏除了惡臭,至少人跡罕至,安全、遮擋風雨。”
此刻兩人隔得極近,他的聲音很輕,似在自語呢喃,又似在對五月訴說。
“當年你母親護你逃出來,我趕去已晚,來不及救她,只來得及抱回重傷的你,害得你落下多年的病疾,心中一直有愧。從你幼時起,你想要什麽,我都盡力給你弄到,不讓你有半分憂心。那時候,看見你笑,看見你滿足,我心中只有自豪,能給你一個遮風擋雨之所,正如你父母對待我那樣。”
他頓了頓,似乎思緒飄遠,好半天才接上一句。
“我想永遠站在你身後,做你一生的後盾。單純的,作為一位兄長……”
“可是為什麽這次回來,一切都不一樣了,”沐鈞幽深的眸色沉澱着掙紮與壓抑,他的手指轉到五月的唇邊,反複摩挲,“明明還是個小丫頭,我在想什麽?”
沉睡昏迷的五月,面容溫和平靜,少了平日裏的漠然,多了些如玉般的溫潤光澤。
她的肌膚柔滑幽香,她的唇水嫩柔軟,這讓他想起在廢墟中時,迷迷糊糊地感受到的那種溫潤的觸感。唇舌交纏,不分彼此,她熱情得像是一枚永不熄滅的火焰,要将他生生融化掉。
那時候,重傷的身體居然不是失去溫度,而是熾熱欲燃。真想就這樣在她的火熱裏,化為灰燼。
眸色又深了一分,他多年來從未接觸過其他女人,沒想到女人的滋味如此旖旎銷魂,讓他難忘。
床單滑落,沐鈞半撐起身體,俯看着眼前的女孩。她肌膚瑩白剔透,未長開的女人眉目青澀卻充滿極美的純真,長睫直黑,在臉頰上投影下點點光陰。
他看得有些呆,仿佛中了蠱惑,一點點埋下頭,彼此之間氣息交纏。
故事中的睡公主,要想醒來,王子的吻必不可少。
他是她的王子嗎?
是否再含住那念念難忘的唇瓣,就能看着她睜開眼睛。
還未觸及,咻地一聲,她睜開眼了。
五月其實不喜歡距離沐鈞的面孔太近,這讓她不得不調整眼球聚焦和視網膜的圖像投影,有過數秒的适應,她才看見沐鈞那雙深黑不見底的眸子,裏面凝聚着她看不懂的情緒。
她表情看起來很專注,仿佛是與沐鈞深情對望,可實際情況并沒有這麽浪漫。
手好麻,大腿根本無法移動,連帶脖子都不能轉動,五月眨了眨眼睛,連帶臉頰上的肌肉抽動了下,這睜開眼和閉上眼不是沒區別嗎?她還是像個挺屍。
要不再閉眼,進入待機模式?
沐鈞本很高興她醒了,可那句“你醒了”卻問不出口。他現在有點像半夜做賊的小偷正好被起床小便的主人抓個了正着,有種沒由來的心虛。
他近日萌生的陌生情緒,并不希望五月知道,哪怕五月對他非常放肆沒有男女忌諱,但他心裏固執的認為她還太小,感情捉摸不定,今天或許愛你愛得要死,明天或許轉頭就忘了你。
四年前,她對那個少年的癡迷,不是到了難以容忍他說少年半句壞話的地步了嗎?
現在她倒是不再像從前,見他就開始哭鬧,找他追究那事,可她卻不知道怎麽迷上他了。
這也意味着,她說不準什麽時候就會也将此時癡迷過的他遺忘。
少女心,誰能說得清,一時的癡迷,不代表一生的深情。
所以,如果沒有開始過,那就由他先掐斷這些念想,否則一旦他真的認真将她當做女人來愛,他不知道能否接受五月某一天的無情遺忘。
按他的性子,一旦開始,就沒有停下來的可能。如果她那時已不再愛他,他或許會不顧一切,不擇手段,占有她,将她永遠禁锢在自己身邊。
強扭的瓜不甜,那對他們彼此都是傷害,可他知道自己一旦陷阱去,就如飛蛾撲火,至死方休。
沐鈞神色閃過一抹不自然,本來要故作鎮定的轉身先逃離她的視線,卻見五月“啊呼”一聲,閉上了眼睛。
就好像他還沒行動,她先一步選擇了逃避。
“醒醒。”
沐鈞不知怎麽的,颦眉沉聲道,聲音裏帶起了一絲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不滿。
可五月很安靜,仿佛剛才睜眼,眼底拿到瑩藍色的方華不過是錯覺。
“五月?”
沐鈞不确定的再次叫了聲,見她仍舊無動靜,頓時緊張地探向她的脈搏,片刻才緩緩放下她的手,心裏松了口氣。
還好,她只是又睡着了。
這一睡,又是半天,五月動了動手指,緩緩地将手臂從被窩中抽出,放在身前舞動。
還好,機體契合度沒變,似乎契合度還增加了。
斜靠在床頭假寐的沐鈞,聽到響動醒了過來,他看着五月,神情自然:“想要點什麽?水?米粥?”
五月看着他,勾了勾手臂:“過來。”
沐鈞依言側身,手臂撐在她肩側。
對上他幽深的眸子,看着眼前俊朗英氣的男人的臉,五月思緒飛速而過。兩人唇舌相觸,感覺很是陌生奇妙,她不太明白人類的這種身體反應。
當時救沐鈞,用了嘴,是為了将金屬絲送到他身體深處。
但不需要輸送能量的時候,這麽嘴對嘴是幹嘛?
她還記得沐鈞當時哪怕在重傷模糊中,也瘋狂激烈的反應。等同推算,在不互相傳導能量和共享數據的情況下,就相當于掌控者“三”突然将數據端口貼近她的端口,然後……古怪的粘黏在一起?
“你剛才是想咬我的嘴?”下一刻,她問出了聲。
沐鈞的表情頓時僵硬起來,神色古怪。
她還是發現了嗎?
“再試試。”
充滿探索精神的五月,行動和思維向來合拍,她在沐鈞驚訝的目光中,雙臂一環,直接扣在他的脖頸上,将他拉下來。
沐鈞猝不及防,重重地磕到五月唇上,一抹血腥,在兩人唇角間蔓延。
又是那種讓他失了冷靜的觸感,沐鈞心中一緊,猛地掙脫五月的環抱,想要起身,卻被五月伸手一抓,單薄一件的衣衫跨到手肘處,分明的鎖骨和結實的流線型肌肉,再次暴露在她眼前。
“五月醒了嗎?”
推門而入的韓少,腦袋上還纏着厚厚的繃帶,嘴裏本來咬着水果,卻在看見眼前兩人的情景時,張大了嘴,水果從他手裏掉落,咕嚕嚕地在地上滾了一圈,最後落在床腳邊。
“你……你們在我家幹嘛!”他喝道。
等等,重點不是這個。
韓峰直接三步并作兩步,沖到床邊,一把拎住沐鈞的衣衫,氣憤罵道:“你這個禽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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