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你的命歸我

一道人影漸漸從地面延伸進來,逐漸變得龐大且猙獰。

冰冷的風環繞在來的人周圍,讓那人周圍充滿了黑暗的氣息。

五月擡頭,從連接的尹九記憶中,查詢到這個人的信息。

尹露和尹九的表兄林奕,三十七歲,目前是五號城市財政局的副局長,他出現在尹家的時候比較多,通常都是以長兄的身份來關心弟妹們,永遠都挂着熱心的笑容,明明自己很忙也要為一些雜事忙前跑後。

對沒有父親的尹九來說,林奕就像父親一樣的存在。

然後就是這樣一個人,今天面部卻堆起了不同尋常的表情,似乎極度興奮。

“小九,表哥找了你很久,原來在這裏啊?”他笑着,步步逼近。

“尹九”沒有任何表情,十分木然的看着對方。

就在這時,林奕停住了腳步,腆着有些發福的圓肚子,反複打量這個密室,他點燃一支煙,指間上猩紅的火星一閃一閃的,如那盯住獵物的野獸,充滿了危險氣息。

“真礙眼啊,每次看見你都會那麽覺得。”他突然長長嘆了口氣說道。

說完,他竟然有種解脫的輕松和舒适感,很早很早,他就想指着這個纖細的孩子鼻尖,狠狠地這麽說。

如果尹九的意識還清醒,聽到這句話,或許會非常痛心。

可惜,尹九現在并不是自己。

林奕得不到對方的回應,自己笑了起來:“我盼啊,盼啊,盼了這麽多年,終于等到最後,本來想,你這條命也就這個價值了,沒想到今天倒讓我逮着個好機會。”

他說着,意味深長地看着尹九懷裏的五月:“想不到你小子還有幾分色膽,敢拐了沐鈞的女人,也好,也好!”

密室的幽暗,讓林奕沒有注意到兩個人身體貼合部位延展出來的金屬絲。從他的角度看去,少年抱着赤裸的少女,手臂繃緊,仿佛在隐忍。

也對,那些話,這個小子聽了,恐怕也只是裝淡定吧。

林奕知道的,尹九從小沒有父親,早把自己當做父親,哪怕他出生開始就身體羸弱,也在每次見到林奕來時,跟在後邊追逐。林奕是兄長,也是父親,每一次見面的微笑和寵溺,都足夠讓個不知世事的孩子沉溺其中。

狠狠地掐滅煙頭,林奕笑道:“我的弟弟啊,你說要是沐鈞知道你藏了她在這裏,會做出些什麽呢?今天我可是看見了,有丁墨給他撐腰,連明曉都是随便打的,何況是你。”

又是一陣沉寂。

林奕覺得有些不對勁了,他用語言嘲諷尹九,也只是想出出多年的怨氣,發洩下目标就要達成的竊喜。可如果對方完全沒有反應,哪也太奇怪了!

“怎麽不說話?”

林奕眼底映出的,已經不再是那個尚有些稚氣的陰抑少年,纖細的身體在他眼中驟然膨脹起來,變得有些詭異莫測。

“說什麽?”男聲和女聲同步的聲音,同時問道。

兩雙瑩藍色的眸子下一刻猛地盯着林奕,驚得林奕後退了好幾步。

五月和尹九的表情一模一樣,就像是克隆體,他們毫無表情的面容看起來格外陰森。

林奕按捺住心底莫名升起的慌亂,指着手裏的東西,厲聲道:“看見了嗎?什麽繼承人,你們都完了,沒用的!”

“……”

林奕顫抖着手摸出一個小小的晶體,笑得很淫邪,眼底是小心、驚恐和得意交織:“這裏是你姐姐那個賤貨和明曉的全程錄像,都在我手裏,想要嗎?肯定很想要吧?不知道我公布出來,讓所有人都來看看她那不容侵犯的高貴身體會是怎樣的景象?”

又是異口同聲的詭異聲:“我不要。”

那漠然的感情,讓林奕有些不知所措,這,還是他從小看着長大的尹九嗎?

“殺……殺了他,現在就殺了他!”

林奕終于受不了這麽壓抑的氛圍,倒退着往門外跑。

那是一種說不出的心悸,是比死亡還要恐怖的黑暗。

根源則是人類無數代延續下來的,對機器生命的畏懼,哪怕林奕并不知道尹九現在是個什麽狀态。

從門外激射而入的黑影速度極快,幾道射線從空中各個刁鑽的角度攻向尹九。

雕塑般的尹九終于有了動作,他放下懷裏的女孩,挺直地站立着。

他的背部和她之間,還有着無數細線藕斷絲連。

一個、兩個、三個……無數個血窟窿出現在他身上,他就這麽張着雙臂,迎接那毫不留情來自最親的親人的激烈攻擊。

林奕被震撼了。

預料中的少年哭叫閃躲、任他羞辱的場面沒有,他看見的,只有一個逐漸變得殘破的身軀,那些血窟窿中,仿佛隐約滲透着幽藍的光芒,通透的少年就像是被撥開平凡外殼,露出其中光澤的晶體。

致命傷他看得分明。

有一槍從太陽穴穿透,正中大腦。

還有一槍穿透心髒,在空中飛濺出殷洪的血花。

可尹九沒有倒下,依舊那麽淡淡地站在那裏。

詭異、沉靜。

攻擊停止了,進攻的黑衣人将尹九團團圍住,他們沒有後退,亦不敢上前。

不對,一切都不對。

林奕本來是跟蹤尹九,想要看看這個礙眼的家夥什麽時候死去。他用了那麽多辦法,好不容易把尹家折騰到只剩這個獨苗,那些逐漸破壞尹九身體的毒,也到了最後要爆發的時候。

卻沒料到被他發現,尹九偷偷藏着五月。

這兩天因為沐鈞的陰郁暴怒,這個明面上幫着維持尹家的表兄沒少吃苦頭。

他也知道,沐鈞的脾氣,若是找到誰拐了五月,絕對不會善罷甘休。

而天助他的是,原來起了色心的是尹九。這個看起來弱弱的病态少年,居然還有這膽子。不過那也好,只要他出去找來沐鈞,實際上他已經間接的派人通知沐鈞了,就等着尹家和沐鈞起沖突的時候。

到時候,漁翁得利,規劃了多年的計劃終于可以得償所願。

可是,他忍不住先下手了!

很恐怖,尹九的表情,這裏的氛圍都十分詭異,他擔心要是沐鈞找到見到這些,并不一定會聯想到什麽。

但是,這算什麽?!

尹九怎麽還沒有倒下去!明明受了三處致命傷,怎麽還可以沒事一樣站立?!

就在這時,之間尹九機械的動了動脖頸,擡起手臂看自己的血。

饒是林奕背着做了不少壞事,無所畏懼,也驚得大叫起來。

他想要逃,尹九卻沒給他這個機會。

少年的手臂一揮,密室的門咔嚓一聲鎖上,林奕剛剛奔走到門口,鼻尖重重地撞在門上,一股血腥湧了出來。

“四十七處傷口,生命征兆消失,攻擊敵意是最高限度。”兩個聲音再次同時響起,同步得時間分毫不差。

與此同時,距離尹九最近的一個黑衣人突然慘叫起來!

他的手不受控制的将槍口調轉向自己。黑洞洞的槍口還帶着剛才射殺尹九的餘溫。

“不,不要!救命——”

十個黑衣人,接二連三的慘叫起來,他們的身體仿佛受到魔鬼的蠱惑,完全不受自己控制。

因為光線太過昏暗,加上這一切發生得太快,衆人都沒注意到在空氣中如絲線般柔軟飄蕩的金屬絲,那如觸手般的金屬絲一旦刺入人體,就是致命。

槍聲、慘叫聲,縱然這些黑衣人都身手不凡,被林奕養了多年,可殺死他們的卻是自己!

一具具屍體倒下,唯一站立的,只有尹九。

林奕臃腫的身體也因為恐懼而摔倒在地,他只是來嘲笑尹九的,只是來踐踏這家人最後的自尊心的,哪裏想到會面臨死亡的威脅。

不對,不應該是這樣的。

掌控者“五”不是戰鬥型的機器人,但不代表其不懂還擊。

相反,五月的邏輯是,誰攻擊了,就要等量還擊回去。

終于,林奕在慌亂中看清了五月與尹九相連的那些金屬絲,看見了尹九之所以沒有倒下是因為被那些細絲當做木偶一般操控,他最後只接連大叫了三聲“怪物”,就死在自己的驚恐下。

死的,那麽簡單。

被吓死的男人,确實是種悲哀。

策劃了幾十年的陰謀,就這麽無聲無息的被掐斷。

五月這時候只單純地将其定位于一個襲擊事件,甚至沒有去追蹤林奕發出的信號。她殺死那些來攻擊自己的人,僅此而已。

但她不會想到,後面因為這個不起眼的男人,自己會有多大的麻煩。

尹九的這個密室沒有武器,五月本來打算出去找來破開這個玻璃舷窗。

但正好林奕帶的手下,武器裝備精良。

五月站起身,撿了槍射擊,接連十次,才把玻璃打開一個碗大的窟窿。

勁風和電流瘋狂地透過那個窟窿席卷進來,所過之處,機械炸裂,人體粉碎。若不是尹九的身體還與五月相連,恐怕此時也連渣都不剩。

五月緩緩地擡起了手,輕輕地探向那激流的電流。

武器碎片因為是主體部分,周圍蘊含的能量自然非同一般的豐沛。但恐怖的威懾毀滅力沒有出現,那些能量就像回到母親懷抱的孩子,欣喜雀躍。它們不住刺激着五月的肌膚,并引發五月液态金屬難以遏制的饑餓感覺。

“吸收。”

武器碎片被吸引,飛射入五月的身體。

能量,從武器碎片周圍漸漸被導入身體,五月的骨骼、肌肉在能量的刺激下,不斷扭曲、重生,那些力量補充進身體,最終讓分散在體內的液态金屬構成了一個擁有無與倫比複雜微結構的網絡。

新的力量在網絡中被迅速傳導、分散,均勻分布在五月身體的每一處,她有種新生的感覺,不再是弱小無力。雙手前伸,十指張開,黑色的長發驟然飄揚,一道無形的力場以她為中心擴張開來,半徑足有五米!

絕對控制的基礎是用本體同化,再高一階,則是由能量外放凝聚出的意識網。

就像是一種強磁場,可以幹擾所有的頻率波段,包括人體的腦電波。

雖然與完全态的“五”相比,現在不過是半只腳跨入第二階段,非常弱,但總算不用次次都近身靠近對方了。

一切歸于平靜,除了身體越見冰涼的尹九。

起死回生沒人可以做到,但尹九的生命體征消失,并不代表他真正死亡。

那些看似命中要害的傷勢,都被五月的液體金屬給包圍着。

這種無比柔軟的金屬,卻有着極強的韌性,抵禦高溫高熱,就算在機械空間都很難毀滅,何況在這個空間裏。

“尹九”機械地動着冰冷的四肢,聲音和五月依舊同步:“沒想到這個身體和我的同步率也契合,以後可以控制來試試女性的愛。”

以後還可以試試操控他。

五月的決定,只是瞬間,卻給了這個即将走向生命盡頭的少年新生。

她讓尹九的身體躺回地面,她則俯身趴下去。

目前能量充盈,自己的身體反正吸收不了那麽多,剩餘的就利用起來,讓他的身體恢複生命機能吧。

你的生命,以後歸我。

她重新覆上他的唇,揮舞的金屬絲在她身邊交織成觸手般的網,紮入少年身體的每個部分。那些傷口,在藍色的光芒引導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愈合,只是皮膚上難免留下些新肉長出來的紅印,遠看過去,仿佛歡愛留下的淤痕。

尹九的身體逐漸有了反應,過快的恢複力,讓他本能的發出悶哼喘息。

多年沉積的衰弱細胞,更是在這一刻煥發了活力,讓他原本蒼白的臉變得潮紅。

“唔……”特有的少年聲線,沙啞清晰地回蕩在四周。

趕到門口的衆人都不約而同的腳步一頓,站住了。

一只手因忍耐着而用力繃起暴怒的青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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