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 珠算

◎她在心底無數次默念溫郁的名字。◎

林羨清在雪夜呼出一口氣, 霧氣蒸騰,迷住了眼睛,每次那個人給她發祝福短信,她也沒什麽好回的, 只能幹巴巴說謝謝。

不知怎麽的, 看着那張照片, 她會覺得照片裏的地點讓人覺得熟悉, 但是仔細去想又想不起來究竟在哪裏見過。

好不容易送完所有客人,林羨清回了屋子, 她有點疑惑地問她媽媽:“怎麽一晚上都沒看見爸?”

徐雲然攏了攏披肩,回複她:“好像說今天有個很急的生意要談, 早上出去就沒回來過了。”

說着, 她看見林志斌給她打了好幾個電話,但是剛才一直在應付客人而沒接到, 她回撥過去, 電話嘟了好久後才被人接起來, 是個女人:

“您好,這裏是市醫院, 您是林志斌先生的家屬嗎?”

徐雲然愣了一下,肩上擋風的披肩一下子滑落下去,她怔怔問:“我是他妻子, 他怎麽了?”

護士說:“他胃出血了, 現在在住院, 剛剛給你們打了好幾個電話都沒人接。”

林羨清看見徐雲然的表情一瞬間緊張起來, 她連掉下去的披肩都沒精力管, 連忙叫着林柏樹的名字, 讓他開車去醫院看看。

三個人坐着車一起去, 林志斌正躺在病床上小憩,她們吵吵嚷嚷地一來,林志斌就醒了,從板床上撐着身子坐起來。

他的出血程度不太嚴重,不至于手術,但是要用藥物保守治療。

徐雲然在一旁碎碎念:“都說讓你別高強度工作了,偏不聽,現在好了吧,落到這個地步……”

林志斌聽得腦瓜子嗡嗡疼,他幹笑着揮了幾下手:“行了行了,以後會按時回家的。”

醫生留他住了一周的院,接人回家那天,家裏的阿姨做了滿桌子大席,說要洗去他身上的病氣,但是林志斌剛出院,只能吃一些好消化的流食,做了一桌子菜他也只能幹巴巴看着,被徐雲然女士嘲笑了個徹底。

他倒是沒那麽強的自尊心,乖乖應下了,然後靠在椅背上感慨:“好久沒有一家人坐在一起吃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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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柏樹經常出差,滿世界跑,林羨清在外租了房子也不常回家,家裏就他倆和阿姨,林志斌白天也上班,徐雲然經常是一個人待在家裏看電視劇,沒事兒澆澆花之類的。

林志斌看着林羨清說:“你之前那個企劃呢,爸爸想了下,覺得也不能全盤否定,如果你想試試的話就去吧,有需要随時找我。”

堅持了這麽多年的事情終于被他接受,林羨清心裏也酸酸的,她尚且記得那年夏天林志斌撕她的獎狀砸她的算盤,現在好像一切都在往更好的方向發展。

她正感動呢,她爸又補了一句:“對了,前幾天我的一個朋友,聽說清清回來了以後,一直想讓他兒子跟你認識認識……”

林羨清一下子嗆住,咳了好幾下,不是沒在電視劇裏見過父母催婚的場景,只不過沒想到來得這樣快。

她猛灌了口水,堪堪把噎住的食物咽了下去。

林志斌也有點沒辦法:“這是老朋友的請求,而且人家只說認識一下,你要是見了面覺得不行,以後別跟人家見面也行。”

這事兒林羨清幾乎是被按頭答應的,說是認識認識,實際上就是變相的相親。

很不巧的是她這個人只看眼緣,而且對相親總有不太好的刻板印象。

對方訂了個西餐廳,可能想裝裝浪漫什麽的,林羨清到的時候那人已經到了,穿得比較休閑,長相也不差,叫申蒙。

林羨清是吃不慣西餐的,對方一看就是家裏溫養出來的小少爺,總跟她談一些名著和西方哲學什麽的,說完了還要假裝溫文爾雅地說一句“啊,你沒讀過吧?”

确實,她沒讀過也完全不感興趣,但礙于禮貌,面上還要陪笑,于是林羨清在心裏暗說以後随他們怎麽說都不會再來相親了。

同樣是含着金湯匙出生的富家公子,溫郁怎麽就沒他那麽愛顯擺家世呢?

溫郁讀過的書也不少,他就不會故意講一堆她不愛聽的大道理。

溫郁應該也吃過很多山珍海味,他從來就不會在她面前描述那種貴得出奇的東西有多好吃多珍稀。

溫郁也是家世顯赫的少爺,但是他從來不會以這個來貶低、看不起別人,他甚至總把自己的位置放得比別人更低,總是冷淡但謙和溫柔的。

溫郁——

對面的人還在滔滔不絕地長篇大論,林羨清卻已經出神好久了,等她回過神來的時候,不知道已經在心底默念了多少次溫郁的名字。

“溫郁。”

林羨清舉着杯子湊到唇邊,但半天都沒有喝一口,直到對面的申蒙突然說:

“你想泡溫泉?”

她怔了一下,驚慌擡眼,放下手裏的杯子,有點疑惑地說:“為什麽這麽說?”

“你剛剛說了‘溫浴’,不是想泡溫水浴的意思嗎?”

他又笑笑,說話跟機關槍一樣:“我之前倒是去過日本的一家溫泉旅館……”

後來的話林羨清都沒聽進耳朵裏,她所有的思緒都集中在一件事上:她剛剛失神叫了溫郁的名字。

從開始坐在這裏到現在,她想了他四十八分零兩秒。

腕表上的分針已經轉了大半圈,在四十八分零兩秒裏,溫郁一直坐在車裏通過前窗看着她。

看見她向對面的人揚着笑臉,明明不太高興,卻還是在努力地笑,但是林羨清怎麽在他眼前就很少笑。

打火機的蓋子被撥開又合上,溫郁支着下颌,垂眼漫不經心地看着。

手邊的電話響了好久了,溫郁實在覺得吵,就接通了,對面催着他趕緊進去,他不去的話對家連菜都不敢點。

他本來是來跟合作方吃飯的,倒是沒想到會撞見一出大戲。

青年指尖下壓,打火機噴出藍色的火苗,他煩悶地咬住下唇,直到唇齒間漫上鐵鏽味,溫郁才垂着眼松開。

打火機發出的溫度灼熱,腕表上的分針又轉了一大格。

他終于看見窗戶邊上的林羨清偏了頭看向他,眼瞳略略睜大,握着杯子的手抖了一下,杯中的水濺了出來。

——五十三分零五秒,她終于看了他一眼。

林羨清吓了一跳,連忙抽了幾張紙擦着身上的水漬,她手忙腳亂的時候還不忘再看向窗外确定一下。

溫郁已經下了車,手裏散漫地轉着車鑰匙,靠在車邊,下唇在滲血,還彎着眸子笑。

杯子裏的水是燙的,林羨清穿得不多,手腕被燙了一塊,申蒙看見了以後拿了紙過來想幫她擦擦,手剛伸出去就被後面一個人扯住。

他怔然回頭,那人身高比他高出大截,居高臨下地睨視他,冷淡垂眼,眉眼間有種溫和又危險的矛盾氣質。

溫郁大力把他往後扯,申蒙踉跄了幾下,看着男人大步邁過去,低頭從兜裏掏出一塊素白的手帕,墊在林羨清燙傷的地方。

他很小心地捧着她的手腕,修長的手指抵在她小臂下方,溫涼的觸感向上攀附,胳膊上像有層層疊疊的藤蔓在纏繞、收縮。

青年懶散耷下眼睫,注意力全在她燙紅的小臂上,溫郁的眼尾拉得很長,盯人的時候總給你一種很深情的感覺。

他擡眼,薄薄的眼皮折出窄窄的雙眼皮,林羨清聽見他漫不經心地說:“見到我就這麽激動?”

她猝不及防哽了一下,視線直直落在他身上。

溫郁對服務員揮手,問着洗手間的位置。

洗手間的洗手池是男女共用的,溫郁從始至終都托着她的小臂,牽着她去往洗手間,然後小心翼翼地用涼水幫她沖洗。

在洗手間的鏡子裏,林羨清看着溫郁啓唇咬下手套,黑色的真絲手套被他叼在嘴裏,青年表情冷淡,眼尾垂着,冷白的皮膚在燈下更顯精致。

他一只手扶着她,另一只手掬了水往她小臂上澆水,然後指尖輕輕附上去搓了幾下。

因為被燙得沒知覺了,林羨清也不好說那是一種什麽感覺。

她全部心思都在溫郁臉上,以及他咬住手套的時候露出小半截整齊白皙的牙齒。

不好形容那個畫面,總之很蠱人。

林羨清偏過頭縮了縮胳膊,小聲說:“我可以自己來。”

溫郁還低着頭,聞言輕飄飄掀了眼皮瞭她一眼,因為齒間銜着東西而顯得口齒不清,聲音含混:“別動。”

說着,林羨清感覺捏住她胳膊的手又緊了些,把她往回扯了一下。

差不多消了紅以後,溫郁扯了幾張紙擦手,然後低眸套上手套,他動作很慢,瘦白骨感的手指一截截往手套裏塞,溫郁不擡眼地問她:“工作時間,你來見誰?”

林羨清憋了半天不知道說什麽,想了想又覺得這事兒好像也沒必要跟他解釋,就答:

“我請了假的。”

溫郁正半倚在洗手池邊上,他緩緩擡睫,語氣有點冷笑:“請了假,來跟男人吃飯?”

她小臂還麻着,林羨清擡着胳膊,眼神半垂半落,說話聲音極輕:“溫郁,你現在又是以什麽口吻問我這些呢?”

“如果你只把自己當作我的上司,那麽我剛剛的解釋已經夠用了,我好好請過假,也被批準了。至于我請假出來幹什麽,跟誰一起,不是你該在意的部分了。”

洗手間的燈光是昏黃的暖光燈,在這種燈的照耀下,溫郁半阖着眼簾,有點走神地扯弄自己的手套,然後啞聲回:

“嗯,是我多管了。”

作者有話說:

預計下一章或者下下章就該說開了,林羨清一直不要他,溫郁快被逼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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