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 珠算

◎ “你張嘴啊。”◎

應該承認, 那時候跟溫執叫板,的确是因為她心裏窩着一口氣。

至于怎樣承擔這份後果,林羨清尚且沒有做好全然的打算。

如果舍棄溫家的投資,那他們只能重新拉投資, 重新開始圈地盤建樓。

意味着之前小半年的努力全部付之東流。

林羨清不知道第多少次在工位上嘆氣, 王可心見狀, 轉着椅子滑到她旁邊, 給她扔了幾個面包。

“看你坐一天了,吃點兒東西吧。”

吳濤也靠過來, 安慰着說:“溫家那邊攻不破就算了吧,大不了我們一起重新再幹一遍, 就當歷練了。”

林羨清衷心覺得很對不起大家, 因為她是為了自己的私人恩怨而耽誤了這麽多人的工作。

她扯開面包袋子,低着頭給大家道歉。

“沒事兒。”王可心拍拍她的肩膀, “這項目本來有一大半都是你做的, 我們沒出多少力, 不用跟我們道歉了。”

林羨清勉強笑了下。

項目的重啓也舉步維艱,有沒有新的投資方還不好說, 跟溫執鬧掰的話,就意味着市內所有繁華地域他們都買不到,因為溫家壟斷了市中心所有地産, 他們不松手的話, 林羨清這邊就毫無辦法。

她每天晚上都在想這個事, 有時候想着想着就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夜裏卻突然察覺到手機的震動, 溫郁給她打了電話。

冬天的夜冷得刺骨, 林羨清模模糊糊醒來, 擡手掩上未閉的窗戶,接通了電話。

那頭的人呼出一口氣,聲音輕緩:“今天的月亮好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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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羨清聽完這句話還覺得茫然,她撩開厚重的窗簾,外面黑沉沉一片,只有漫天飄散下來的飛雪,連顆星星都見不着,更別提滿月了。

她視線下落,看見了街道對面的路燈下長身玉立的青年,烏黑的發上落了滿頭的雪,像精致易碎的瓷娃娃。

林羨清訝異了一瞬,“你怎麽這個時候來了?連傘都不打。”

她握着手機跑下去,連外套都來不及披。

手機裏,溫郁還在輕聲回她的話:“突然很想你,很想見你。”

實際上他剛從大伯那邊回來,大伯對于他們家壟斷公司主導權這件事頗為介懷,連帶着對溫郁也沒什麽好氣。

但溫郁的氣質很吓人,兩人僵持不下的時候,他就單手搭在沙發扶手上,另一只手有一搭沒一搭地挑弄打火機的蓋子,漆黑的睫低垂,掩住駭人的淡漠眼神,只是唇邊帶了幾分笑意,說着:“我知道大伯對我家霸占公司這件事不滿很久了,現在溫家所有的地産企業的控制權都在我父親手裏,只要您願意幫我上位,我可以把幾家分公司的支配權交給您,我不過問。”

沙發對面的中年男人嘴裏還叼着煙,他沉默良久不開口,溫郁擡指把煙灰缸推到他面前,嗓音懶淡地問:“您難道沒有想過,自己做老板嗎?”

大伯把煙撚滅在煙灰缸裏,沉吟着:“但是祖上訂的規則就是這樣。”

“那就從我這一代開始,廢了所有的規則。”

溫郁兩腿交疊在一起,身子往後靠在沙發上,坐姿懶散。

大伯看了他一眼,嗤笑一聲說:“不愧是溫執的兒子,跟他一個樣。”

坐姿、口氣、處理問題的方式,都跟溫執一模一樣。

溫郁眸色沉了沉。

說到底他處理問題的思想受教于溫執,一遇到生意上的事情,便習慣性用他教的東西來思考和解決。

所以經常會有人說,他一到生意場上就仿佛變了一個人,變得跟溫執一樣。

“幫,還是不幫,您自己拿定主意。”

溫郁看了眼手表,已經很晚了,他說完就擡步出了門,坐進車裏後靠在駕駛位的椅背上沉默了好久。

他看着玻璃窗上投映出自己的模樣,越看越覺得跟溫執相像,越看心情越糟糕。

他怕自己像溫執一樣,更怕林羨清最後的下場會跟他母親一樣。

溫執告訴自己,他不會是溫執,林羨清也不會是劉婧婧。

等他回過神來的時候,車已經開到了林羨清家樓下,電話已經打了出去,他擡眼看着夜空,壓了壓嗓子,在電話接通的那一瞬間說了句無厘頭的話。

現在,林羨清淋着風雪跑到他眼前,穿得單薄,臉頰被凍得發紅,還不斷喘着熱氣。

“你跑那麽快幹嘛?”他問。

林羨清反應了一會兒,她不好意思說她也着急見他,于是只是別扭着回答:“天太冷了,跑跑更暖和。”

溫郁拉開車門讓她進去,車裏開了暖氣,比外面暖和。

林羨清很自覺地系好安全帶,偏頭問他:“你要帶我去哪裏玩兒嗎?”

這話把溫郁給問倒了,他也就是一時沖動,想來見見她而已。

青年歪頭看了她一眼,看見她的眼神後,抿抿唇後說:“嗯,去公園吧。”

最近過年,很多人在公園放燈,即使在夜裏也有挺多人留在那兒,時不時會有大爺夜裏在公園拉二胡。

在小鎮的時候,他們一起去過西郊的公園,但那個公園跟市裏的完全不能比,市裏的明顯更繁華,再加上剛過完年,年味兒還沒散,公園裏從早到晚都有人。

林羨清現在對放燈已經有了經驗,她把包裝撕開,下意識想找旁邊的大叔借打火機,卻突然聽到“叮”的一聲,溫郁已經把燈點燃了。

“我都忘了你有打火機。”

溫郁低着眸子,纖長的眼睫下是孔明燈映上的燈火,昏黃明亮,在他眼裏像是掬了一片星河。

“就是為了這個時候準備的。”他輕聲答,擡手把孔明燈送上天空。

他對打火機并沒有什麽興趣,這個是溫執送他的生日禮物,本來沒想要,卻又想起有個姑娘點燈總是沒有打火機,于是就收下了。

他一直帶着這個打火機,就是想着,有一天林羨清想許願了,他随時都能點個燈或是點個蠟燭,讓她的願望有個寄托。

林羨清一直愣着,溫郁瞥了她一眼,問她:“不許願嗎?燈要飛走了。”

她仰頭,燈光把黑夜燒開一個又一個洞,林羨清牽住他的手指,看着從溫郁手心飛出去的那盞孔明燈,聲音很輕地說:“算了,我每年都許同一個願望,神明都聽煩了。”

“你許了什麽?興許我可以幫你實現。”

林羨清轉了轉眼睛,笑吟吟地瞧他:“我跟神明說,要溫郁一輩子都平安喜樂。”

她捏捏他手指,“幫我實現嗎?”

青年冷白的皮膚在燈火的照耀下顯得透明,他輕淺地眨了眨眼睛,平靜地說着情話:“你就是我的平安喜樂。”

林羨清摸摸自己的耳朵,生硬地轉了話題:“對了,你打火機下面刻的什麽?”

溫郁觑她一眼,拉着她的手摸着打火機下面的刻痕。

——20160722  LXQ&WY

是他們第一次見面的日子。

從那一天開始,命運的腳步開始往前走,時光有了痕跡,生命的齒輪咬合在一起。

林羨清很破壞氣氛地打出一個噴嚏。

出來的時候穿得少,到現在才覺得外面居然這樣冷。

林羨清抽了抽鼻子,溫郁把自己的大衣給她披上,“今天就這樣吧,我送你回家。”

轉身的瞬間,二人跟陳少彥打了個照面。

陳少彥手裏還拎着孔明燈,視線直直落在林羨清身上,又在她肩頭的衣服上停留幾秒。

“過年好。”他對二人說。

林羨清想回一句什麽,卻被溫郁搶先:“謝謝。”

他是跟莊羽一起來的,莊羽沒幾秒就跟了上來,擡眼打量了他們一下。

女人的氣質變得溫順了些許,笑着對他們說:“是你們啊,好久不見,也一直來不及感謝。”

她朝二人鞠了一躬,“以前我的确很極端,謝謝你們點醒了我。”

林羨清連忙擺手,說自己沒做什麽。

莊羽笑着掃了他們一眼,溫郁的手還極有存在感地壓在她肩頭。

“看來我兒子跟你有緣無分,我還挺中意你做我兒媳婦的。”

陳少彥立馬扯了扯她的衣服,急急叫她:“媽!”

這場面有點尴尬,林羨清眨眨眼,遲鈍地“啊”了一聲,然後打出一個噴嚏。

溫郁替她理好衣服,拆着莊羽的句子回複:“确實是有緣無分。我媽也挺喜歡她的。”

“天太冷了,我們就先回去了。”

她還有點兒沒玩夠,本來還想堅持一下,溫郁卻把她壓進了車裏。

她笑問:“你吃醋?”

溫郁毫不掩飾,沉着眸子低低“嗯”了一聲。

林羨清仰了下腦袋,在他下巴上落下一吻。

“我還跟神明許過一個願望。”

溫郁慢慢垂下漂亮的眸,喉結上下滾動一下,嗓音含混:“什麽?”

她還坐在車裏,溫郁剛替她拉開車門,就站在她面前。

林羨清兩只手繞上他的脖子,帶着他俯身,輕柔地蹭吻着他的唇。

“我說,我們要永遠在一起,誰也不背叛,誰也不放棄。”

溫郁愣着不動,林羨清就着急了,她捏捏溫郁的後脖頸,很小聲地催:“你張嘴啊。”

有的愛,顯露在眼睛裏,溢出于唇齒間。

溫郁順從地松開牙關,失神地想,他的愛在嘴上,在唇齒間,在他每一次看向她的眼神裏,在他殘缺刻薄的命運裏。

林羨清笨拙地親吻他,舌頭鑽進溫熱的口腔,溫郁輕緩地閉眼,躬身為她擋去車外的風雪。

——聽見了嗎?我在說好喜歡你。

這一晚上,手機被擱置在一旁冷落了好久,期間一直震動不止,二人都毫無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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