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燕冽不知昨天燕凜跟她說了什麽, 但他察覺到自從那之後，她望向他的目光中多了一絲探究。

不，是很深的探究。

燕冽神情平靜, 其實表面的平靜下已風雲湧動。

心髒劇烈跳動，但他掩飾得很好。

甚至目光都沒有躲閃, 直直看向她。

所以冷白音有點拿不準。

之前倒過來的天平又懸懸壓了回去。

如果說昨天燕冽那樣急切追過來生怕燕凜透露什麽, 她有點相信燕凜。

可他現在目光直白清澈，坦蕩無比。

冷白音猶疑。

于是她壓下起伏的心緒, “就是問你剛剛那句話呀。”

她歪着頭俏皮笑道，“燕冽你是不是吃醋了。”

燕冽看她一眼，坦然承認，“嗯。”

見他承認，冷白音驚愕瞪大雙眼。

兩個人各懷心思, 剛剛的話題像冰山一樣剛從海面上浮起就又一個浪打了回去, 歸于沉寂。

“今天想去哪玩？”燕冽問她，手上動作不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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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白音翻過身體讓他按腿的背面，舒服地眯起眼低聲哼哼, “你今天不忙嗎？”

“忙完了。”

“哦，對了，燕凜呢，我們是不是得請他吃頓飯？”

燕冽動作微頓, “濱城那邊有急事, 他先回去幫忙？”

“啊？”

冷白音撐起身子扭頭看他，“這麽急？那你要不要回去？”

“那倒還沒有急到這種程度。”

“……”

無語瞪他一眼，信了他的邪。

燕冽垂眼, 視而不見。

“力度怎麽樣？要加大嗎？”

“……燕冽, 你這是幹嘛？”

他的時間一寸光陰一寸金, 跟她在這耗什麽。

“音音沒看新聞嗎？”

燕冽斂神，肅然低聲道，“技師給客人按摩時走神，讓客人受傷。”

“受傷？怎麽受傷？”

“……應該是熏艾灸燙到人了。”

“可是我不熏艾灸啊？”

“那如果力道沒拿捏好，軟組織挫傷也很難受的。”

冷白音扭頭看他，從滿臉疑惑變成一臉了然。

目光交彙，電光火花。

一個沒問，一個沒答。

但是兩個人都知曉對方未說出口的話語。

燕冽又耐心為她按摩一會兒，時間久到冷白音緩過來之後有點不好意思，她踢踢腿示意他停止。

“好點了嗎？”

“好點了燕總。”冷白音下床時親了一下他的臉頰，“我去洗漱，然後我們去吃飯啊。”

走的時候她順便拿了手機，刷牙時給燕凜發了條信息——你回濱城啦？

燕凜秒回——是呀嫂子，被打擊報複了我可真可憐呀。

燕凜點到即止，冷白音也懂他的暗示。

但是從昨天回來到現在，她還是覺得不大可能？

反正不管是或不是兩個方向，邏輯現在都理不通，冷白音決定先觀察一段時間。

門外腳步聲響起，冷白音轉眸望向門板。

她将手機放在幹燥的洗手臺上，果然兩秒之後叩叩的敲門聲。

“音音中午想吃什麽？我訂一下餐廳。”

冷白音聞言揚聲，“都行。”

答完後，她不禁心緒複雜。

這種時候她就會忍不住覺得燕凜的暗示是真的？

因為燕冽不光在那方面很有服務精神，在日常生活中也非常關注她的感受，總會詢問她的意見。

不像其他也是聯姻的朋友，彼此相敬如冰。

她能感覺到她這次來燕冽很開心。

是那種細密的愉悅，雖然他很忙，但只要忙完總會第一時間來找她，然後跟她在一起。

實話說，有點黏人。

是跟冷酷桀骜燕少外表截然相反的那種黏人。

肌膚相親之後，他總讓她有種錯覺，好像兩個人的婚姻是因為自由戀愛而結合。

“音音？”

門外男人見她在衛生間裏太久，不免有些擔憂。

“好啦，馬上出來啦。”

看吧，就是這種“黏人”。

洗漱完冷白音從衛生間出來坐在沙發和茶幾空隙裏的地板上化妝。

她習慣最後戴隐形眼鏡，酒店自帶的梳妝鏡離得太遠，她會看不清。

面前擺了一個小圓鏡，剛塗完粉底就聽到手機震動的響聲。

她掃視一圈看到自己的手機屏幕是暗的，索性沒管，應該是燕冽有信息進來。

他身居高位，每天信息很多，如果足夠緊急的事情對方肯定會打電話，燕冽正在沖澡，冷白音尋思不必因為這種小事打擾他。

過了兩分鐘手機又震動，冷白音描眉動作頓住，回眸去尋。

看到他的黑色手機正放在沙發的角落裏，在緊實的黑色皮面上震動。她伸手撈過來，垂眸看了一眼，是銀行卡通知高速過路費的扣費通知。

不是什麽急事，冷白音就把手機放回原位。

燕冽戰鬥澡很快結束，曾經有段時間他在軍事訓練營，每天洗澡只有兩分鐘，已經把速度練出來了。

這次他為了等她別讓她着急，特意多沖了一會兒。

水流湧動的時候，他在思索這兩日讓他心思煩亂的事——燕凜到底有沒有透露不該說的事情。

燕冽緊蹙眉心，攥緊拳頭想錘爆讨人厭的親弟弟。

這種感覺如有一根魚刺哽在喉嚨，不舒服。

雖然他已經把燕凜扔回濱城，魚刺已經夾出來，但尖銳骨頭在食道黏膜上劃出的傷痕還在。

啊，再次想錘爆他。

燕冽咬緊牙關，低垂的睫毛掩蓋住眼底閃動的暗光。

燕冽擦幹身上的水漬，換了一身清爽幹淨的新衣服。

白色亞麻襯衫配上卡其色同料長褲，他出卧室前站在穿衣鏡前打量一眼，遂滿意點頭。

顯得挺年輕。

雖然他本來也就比音音大三歲，但她上次說的話還是進了心裏。

又将頭發簡單收拾一下向後輕攏，燕冽估摸着時間音音應該已經化完妝才推門出去。

如燕冽所想，冷白音收拾妥當，換了一件白色連衣裙正坐在沙發上等他。

見他出來，冷白音指了指他的手機，“剛剛手機震動。”

燕冽嗯一聲，邁步過來拿來一看，先是瞥她一眼，而後将手機收起。

“普通通知信息。”

冷白音沒想到他會解釋，訝異看他一眼。

而後問他，“今天有什麽安排嗎？”

他裝扮跟平常不一樣，明顯有目的。

“我們吃頓飯，然後看場電影怎麽樣？”

“好。”

懷城離俄國較近，俄式西餐非常有特色并且很地道。

兩個人去懷城排名第一的俄餐品味一番。

一頓吃飽喝足，冷白音摸了一下圓鼓鼓的肚子，心道的确有特色，但是她還是更喜歡烤肉火鍋。

他們又去看了一部電影。

中規中矩的國內青春電影，早戀打胎分手哭泣的疼痛文學。

燕冽也不想買這部，但當時時間只有這部合适。

從影院出來之後，兩個人在江邊漫步。

夕陽低垂，紅日在江面上灑滿金光，浮光掠影。

藍天，白雲，金色的水波。

八月份下旬的懷城傍晚已經不那麽熱了。

突然一陣和煦微風吹過來，清爽宜人，冷白音舒适地眯了眯眼，心情很好。

她回憶剛剛電影的劇情側眸打量燕冽，圓眼锃亮，欲言又止。

燕冽察覺，垂眸睨她，看着她眼裏閃動的壞光心裏發笑。

“你想問我什麽？”

“……燕冽，你青春期的時候……”

“我青春期沒有做過這種事情。”燕冽斬釘截鐵，“也不會做。”

明明是個試探的玩笑，可燕冽态度凜然，冷白音忙收斂，又看他一眼。

燕冽無奈，牽住她的手來回輕晃，“音音，我之前跟你說的話是認真的。”

“？”

“動起來很累。”

“……”

雖然他只說了五個字，但是這句話曾經給她留下的印象實在過于深刻，剩下的半句瞬間在她耳邊響起。

——我不喜歡那個人，為什麽我動讓她爽。

“……”

冷白音瞬間爆紅，在白色連衣裙襯托下像是突然綻放的玫瑰花。

她惱怒地瞪他一眼，甩開他的手，快步将他撇在身後。

燕冽微怔，随後無奈笑笑，大步一邁追上她，又牽住她，“逗你的。”

他笑着解釋，“我當然不會做這樣的事情，未成年懷孕，女孩子會受很大傷害。”

“如果真的喜歡一個人，是不會做出這樣的事情。”

冷白音冷靜下來若有所思，轉眸看他。

短短兩個多月的婚姻生活，他們相識也不到四個月，但是她發現，燕冽真的是一個很好的人，有能力，三觀正。

并且很尊重女性。

她很欣賞他這些屬性。

于是就更好奇，在他年少時能勾起他喜愛的女人會是什麽樣的人，也會這樣優秀嗎？

除了他們在做那件事上他會發狂失控，他一直冷靜自持，運籌帷幄。

她根本無法想象他會暗戀別人。

哦，還有燕家小妹妹跟她說的秘密，他喜歡那個人喜歡到不惜被父親痛打。

冷白音倒沒有吃醋，也沒覺得酸澀難過。

畢竟他倆是聯姻，也沒感情基礎，燕冽有點過去不是很正常嗎？

她想了想，更覺得燕凜之前的暗示是虎她的，她之前都不認識燕冽也沒見過他，怎麽可能跟他有什麽牽扯。

除非她失憶了，但是冷白音非常肯定，她記性可好着呢。

“在想什麽？”

燕冽低頭看她的眼睛。

冷白音回神，彎唇笑笑，“在想晚上吃什麽？”

“晚上我們吃點簡單的吧？”

她提議。

“這個天氣，正适合找個燒烤攤喝啤酒吃烤串！”

今天有風，晚風漸起，燒烤攤熱鬧又香氣濃郁，多好呀。

燕冽望着她興味滿滿的雙眼失笑，“好，聽你的。”

二人在附近真找到了一家熱鬧非凡的燒烤店。

店面挺大，外面也擺滿了藍色的塑料桌椅，桌子上再蒙上一層薄塑料布。

是小時候的感覺。

冷白音興致沖沖拖着燕冽過去，找到角落安靜的桌子坐好，正好就在路燈下。

她怕燕冽嫌棄，還給他做心理工作，“這樣的地方味道好，你嘗嘗。”

她捧着臉環視四方，四周嘈雜的聲音，熟悉的街景，還有被晚風吹得撲簌的樹葉都勾起她滿心回憶。

她不由得打開話匣子跟他說了些之前從沒說過的話。

“我小時候在懷城生活過一段時間，我最喜歡懷城的夏天。”

熱鬧，接地氣兒。

冷白音再小點的時候，脾氣烈得很。

那時候她十幾歲跟冷成勵鬧翻離家出走，正值暑假，她背着書包去火車站找了一趟最近的火車，就這樣到了懷城。

她手裏沒多少錢，就在火車站附近找了一家飯店當服務員打工。

也是一家燒烤店，那家燒烤店老板娘人好，一見她來應聘就知道小姑娘應該是遇到了什麽事。

不僅主動提出工資日結，還包吃包住，單獨給她準備了一間單間，跟老板娘同一個樓層，別人都住一樓，就她住三樓。

老板娘還為她攆走那些男服務生好奇打量的眼神，安排她在收銀臺工作，只有特別忙的時候才讓她幫忙傳菜。

那兩個月她很快樂很開心。

後來她跟老板娘一直用□□有聯系，可再後來老板娘□□被盜，她就失去了老板娘的音信。

她也回懷城找過，可惜一直沒有找到。

有些遺憾。

冷白音眼裏含着笑和與之矛盾的憂傷。

燕冽不由放輕嗓音問她，“當初怎麽來懷城了？”

冷白音笑，歪頭想想，“忘記了。”

“可能當時想來就來了。”

她不想驚慌失措孤立無援的少年自己剖給他看。

烤串陸續上桌。

每個城市的燒烤都各有特色，濱城和懷城的就不一樣。

不過冷白音跟燕冽還沒在濱城吃過這麽接地氣的東西，她也不知道燕冽會不會喜歡。

小心打量着他咬下第一口肉，好在看到他眼裏的驚豔，冷白音悄悄松口氣，大快朵頤起來。

在她低頭一瞬，燕冽擡眼看向她，唇角微微揚起。

跟她的擔憂不同，他很喜歡這種生活場景，接地氣的、充滿煙火氣。

恍惚間讓他覺得他們是一路戀愛走過來的平凡夫妻。

他們趁熱吃，也是想嘗嘗味道，所以第一波點的少。

體驗很成功，還沒吃完冷白音連忙擡頭呼喚服務員。

穿着黑色T恤的小哥小跑着過來，“您二位還需要點什麽？”

冷白音想想，決定聽聽行家的意見。

“你有什麽推薦嗎？”

“姐，我家羊後腿串，羊排串，烤腰子和涮毛肚都不錯。”

聽到烤腰子三個字時，冷白音思緒發散想到許多。

每道思緒勾着的場景畫面都是她握着拳頭無助地哽咽，被他掐着腰搖曳。

想到這兩天他生吞活剝的熱情，冷白音吞了吞口水，裝作沒聽到轉移話題，“你家特色串是什麽？”

“爆烤腰子啊！”

“……”

“姐你聽我說，我家師傅老師傅了，烤腰子一絕。”

小哥滿臉熱情推銷，“而且這玩意補身子啊，姐不知道，哥肯定知道。”

冷白音：“……”

這回不光冷白音無語，燕冽也深覺身中一槍。

燕冽：“……”

小哥對自己産品信心爆棚，見客人猶豫更想用廚藝征服客人。

“二位試試呗，不好吃我不要錢！”

“我跟您說，之前我們客人都說吃了這腰子啊，回去就重振……”

“來來來！”

冷白音猛地擡手打斷小哥，“我們先來一串。”

求求你別說了，她今天晚上還想早睡呢。

又硬着頭皮點了些別的，連忙擺手道謝跟小哥再見。

他可別再說了。

一扭頭就瞧見燕冽極有深意的目光，見她看過來，燕冽挑着眉似笑非笑。

冷白音：“……”

羞惱嗔怪，紅着臉嘟囔。

“本來就是，你還用補嗎？”

說罷她用只有自己能聽到的氣聲自言自語，“那我還活不活了？”

手被握住，輕輕摩挲。

一擡頭見燕冽傾身過來。

“嗯？”她疑惑。

“謝謝音音誇獎。”

燕冽眸中帶笑，也學着她的樣子壓低嗓音低聲道，“今天晚上聽你的，你說停就停，好嗎？”

瞪他一眼，燕冽這人，目前看怎麽都很好，就是吧，他在床上，比較強勢。

是比較強勢嗎？

是非常強勢！

冷白音紅着臉沒好氣哼哼兩聲。

“我信了你的邪。”

燕冽低笑，于是又被瞪了。

不光被瞪了，還被惱怒的小貓用爪子撓了一下。

不一會兒新點的烤串上來。

味道都不錯，因為剛剛的岔子，冷白音後來沒怎麽跟他聊天，一門心思埋頭苦吃。

燕冽也遂了她的心意。

燒烤店對面是個漆黑的足球場，罩了一層鋼絲網，隐隐能瞧見裏面的茵茵青草地。

等結賬時冷白音和燕冽并排坐在路邊，望着高懸的月亮和深藍泛黑的天空發呆。

聞着木炭燃燒的煙味，冷白音突然愣了一下。

她突然覺得這一幕似曾相識，可在記憶的深海裏怎麽勾，都沒勾出來具體地回憶。

突然有道聲音打斷她的思緒。

“燕總？”

兩個人回頭，一個高個子的年輕男人興奮得臉都紅了，上前一步彎腰握住燕冽的手。

“我剛都沒敢認您，懷城一別咱們都多少年沒見了啊？”

回程路上，冷白音好奇地問他。

“是你之前認識的朋友嗎？”

剛剛那個男人很普通，要說跟燕冽相同的就是一身腱子肉，別的沒有一點關聯。

不像是燕冽會認識的人。

“嗯，小時候認識的。”

燕冽瞥她一眼抿唇似有猶豫，靜默半晌之後才繼續說，“我二十歲那年夏天認識的朋友。”

“你二十歲的時候在懷城？”

冷白音尋思尋思，那好巧，她也是那個夏天在懷城！

沒想到兩個人之前還有過這種交集，冷白音不由有些興奮。

“那你都在懷城哪裏玩過呀？說不定我們見過！”

轎車行駛，路燈燈光明滅。

遮住燕冽半張臉，他垂下眼藏起眼底的複雜。

“對，說不定我們見過。”

他們之前見過。

只是她忘記了。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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