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不太聰明

第二天一早，葉然迷迷糊糊被一陣下床聲吵醒。

他昨晚睡覺沒拉床簾，熹微的晨光穿過床簾照入，外面還在下着淅淅瀝瀝的小雨，老樹枝桠幹枯，一片秋雨朦胧的景象。

小胖輕手輕腳地下床，葉然看着他，發現他臉色煞白，額頭不斷有冷汗冒出。

“……小胖？”

“葉然，對不起啊，吵醒你了，”小胖捂着肚子，聲音沙啞，像是一晚上都沒睡好，不過幾秒，他又皺起了眉頭：“我去趟廁所……對不起啊。”

葉然翻身坐起，盯着他的背影看了幾秒，剛睡醒的腦袋終于從一陣迷茫的白霧中找到思緒。

小胖這個反應，和他吃壞東西那天好像。

他穿好衣服，下了床。

在陽臺簡單的洗漱一番後已經過去了快十分鐘，耳邊是廁所裏響起的抽水聲，小胖一臉虛脫的從廁所走出來，眼神都是渙散的。

“葉然？”他視線好不容易聚焦，“你也起來了？”

“嗯，”葉然問，“你怎麽了？”

“應該是昨天淋雨着涼了。”小胖苦笑。

葉然蹙眉：“我跟你去醫院吧。”

“醫院？”小胖搖搖頭，“用不着，我多喝點熱水，回去睡一覺就好了……嗚……yue……”

話還沒說完，他便捂着嘴，轉身又沖進廁所。

幾分鐘後，小胖臉色青白，軟着腿從廁所挪出來，一步一喘，艱澀的沖葉然伸出手：“……葉、葉然，救、救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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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然：“……”

他立刻扶着小胖走出陽臺，才拉開陽臺的玻璃門，便發現寝室中央站着另一道人影。

“喀——”

沈時拉上沖鋒衣拉鏈，撩起眼皮，眸色漆黑而平靜，偏頭朝他們看過來。

“沈時？”葉然道。

現在的景象似乎和很久以前重合。

“嗯，”沈時拿過門後的傘和雨衣，聲音帶着剛睡醒的低啞，說：“走吧，去校醫院。”

京大校醫院這個點沒什麽人。

路上小雨紛紛，小胖走到一半腿一軟便跪到了地上，沈時幹脆背起他，大步趕路。

葉然跟在他們身側，高高撐着傘，寒風裹挾着細雨迎面吹來，他頭發被雨打濕了，眼睛進了水，看東西有些模糊，不适的眯着。

進了校醫院，醫生立刻安排小胖做一系列檢查。

小胖半死不活的癱在椅子上，被葉然和沈時攙扶着送去各個檢查室。

很快結果出來了，小胖沒發燒，是因為食用刺激性食物并且受涼過度引起的腹瀉，因為有脫水症狀，所以要輸液。

等到一切結束，小胖坐在牆邊的椅子上，身上披的是葉然離開寝室前特意多帶的衣服。

醫院空調開得不高，還有些冷，這件衣服隔絕了冷風，小胖從渾噩中醒過來，看着葉然拿着一次性紙杯去接水的背影，幾秒後，他突然哽咽一聲。

沈時同樣收回視線，皺眉看向他：“怎麽了？哪難受？”

小胖含淚搖頭：“不是。”

他深吸一口氣，臉色變換莫測，在沈時越發嚴肅的注視下，閉着眼睛，視死如歸般小聲說：“……我決定了。”

沈時挑眉。

“我還是從了葉然吧。”小胖哽咽道。

沈時：“……”

一句話說出來，小胖好像放下了沉重的擔子，語句越發通順：“葉然對我有救命之恩，在古代這是要以身相許的。”

他成功說服了自己，還向沈時尋求認同：“對吧，沈時？”

沈時面無表情起身，看着遠處走過來的葉然。

葉然穿的是昨天那身衣服，黑色外套很襯他的膚色，他手捧着熱騰騰的水杯，水汽氤氲而上，走到近處，葉然一擡頭便看見沈時黑沉沉的眼睛。

“怎麽了？”他遲疑的停下腳步。

怎麽看起來怪吓人的？

“沒事，”沈時接過他手中的溫水，塞進眼巴巴看過來的小胖手裏，“你也休息一會兒，上午的課于庭會幫我們答到，不用擔心。”

葉然這才想起來上午還有課，不過大學英語考勤算不上困難，老師雖然愛提問，但課堂上也有不少同學舉手回答問題，掙平時學分。

忙了一早晨，葉然也有點累，他看了眼旁邊的椅子，四人座的長椅，小胖和沈時旁邊都有空，他就近要坐到小胖身邊，沈時卻忽然喊了他一聲：“葉然。”

“嗯？”葉然看過去。

沈時拿着手機，說：“于庭問你的學號。”

葉然正要回答，沈時已經坐到椅子上，把手機遞給他：“你自己輸吧。”

“好。”

葉然坐到他身邊，打字。

餘光中，一杯溫水遞了過來，是他剛剛給沈時接的水，沈時拿着水杯，五指修長而蒼白：“喝點暖暖。”

“不用了，”他笑了下，說：“我在飲水機那喝完才過來的。”

倒是沈時，今天一早上又是背小胖，又是吹冷風，才應該喝點暖暖身。

許久，他聽到沈時應了一聲。

“好。”

……

漸漸的，校醫院的人多了起來。

空調溫度随之調高，小胖折騰了一晚上，昏昏欲睡，葉然堅持了一會兒，也迷糊的合上眼，耳邊是模糊的人聲，仿佛隔着一層屏障，聽不太清。

某一時刻，他半夢半醒的腦袋上蓋了個東西，連衣帽擋住醫院刺眼的燈光，他靠在身邊人堅實的肩膀上，呼吸漸沉。

醫院人來人往。

沈時低頭看着手機，手機幽幽的光線打在他臉側，勾勒出他冷淡而鋒利的五官，周圍有陌生人在讨論些什麽，還有女生欣喜的掏出手機拍照。

他神情冷淡，擡手壓了壓葉然的帽檐，順便擋住小胖睡得流口水的姿态，繼續平靜的刷手機。

半途有小護士來檢查輸液情況。

小胖醒過來，揉了揉眼：“挺好的，肚子不怎麽疼了。”

“這幾天注意飲食，吃清淡的，小米粥啊、白粥啊都可以，平時多喝水，辛辣刺激的不要碰，像你之前吃的什麽，爆辣螺蛳粉是吧？腸胃不好就不要吃，對自己的身體負點責。”小護士說。

小胖讪讪點頭：“好的好的，我知道了，以後一定不吃了。”

以後只吃中辣的。

護士走後，他徹底清醒了，無聊的坐了一會兒，他想起來手機在輸液那邊的口袋，“沈時，幫我拿下手機。”

沒聽到回應，小胖轉頭，神情驀地一愣。

旁邊的長椅上，沈時抵着牆，葉然靠着他的肩膀，兩個人睡得都很沉。

牆壁上嵌着四四方方的窗戶。

窗外灰沉黯淡的天空之下，是淅淅瀝瀝的雨絲，連綿細雨下個不停，偶爾能看見匆匆經過的路人，腳底踩着枯黃的落葉。

他慢慢收回視線，若有所思。

一上午都耗在了醫院，中午十一點多，三個人從食堂回寝室。

寝室裏樹哥正在看綜藝，被綜藝裏的藝人逗得不行，到處都是他的笑聲，聽見敲門聲，他回了下頭：“欸，你們仨怎麽一塊回來的？”

“林飛鵬，你今天怎麽沒去上英語課啊，得虧我給你簽到了，不然這節課你可要涼。”

樹哥和小胖是一節英語課，老師管的很嚴，每節課都要簽到。

小胖靜靜的凝視他。

樹哥沒心沒肺的再次被綜藝逗笑，“我給你們推薦個綜藝，我今天連刷三期，叫《行走的……》我靠，林飛鵬，你發什麽瘋？”

小胖拖着病殘的軀體，瘋狂搖晃他的肩膀。

“你知道我這一上午怎麽過來的嗎？你知道嗎？”

“啊？我不知道啊，你們仨團建去了？不帶我！孤立我是不是？我要發表白牆曝光你們！”

“是！我們仨上校醫院團建去了！你快點曝光我們吧！”

……

葉然脫掉外套，聽樹哥和小胖瘋狂指責對方。

他笑着找出新衣服，去浴室洗澡。

等再出來，寝室已經重歸平靜。

樹哥和小胖挨在一塊看綜藝，被綜藝逗得哈哈大笑。

聽見陽臺的開門聲，小胖扭頭看過來，看見葉然随意穿着短袖短褲的模樣，他神情變了變，幾秒後，他移開視線，神色間有幾分篤定。

葉然洗完澡，頭發濕漉漉的，眼尾細小的痣綴在冷白細膩的皮膚上，水洗般幹淨透徹，他擦着頭發，發現沈時周身的氣息莫名有些沉冷。

順着沈時的視線看去，葉然看見了頭挨着頭的小胖和樹哥。

他擦頭發的動作一頓，有些茫然和緊張。

怎麽了這是？

短短二十分鐘難道寝室發生了什麽他不知道的事？

猶豫着回了座位，片刻後，他還是翻出平板，找出樹哥口中很搞笑的那部綜藝，回頭問沈時：“沈時，要一起看嗎？”

小胖聞言立刻看了過來，眼神複雜。

沈時靜了幾秒，起身，颀長挺拔的身形落下一片陰影，陰影中，他漫不經心的收回視線，點頭說：“好。”

感覺到他氣息回暖。

葉然暗暗點頭。

果然。

沈時也是想融入寝室生活的。

211寝室下午都沒有課。

大家都有午睡的習慣，一點半，寝室準時熄燈，葉然早上睡得不太舒服，躺到床上便睡了過去。

隐隐的，他聽到隔壁床鋪有打字的聲音傳來，小胖還沒有睡，手機燈光很亮，似乎在聊天。

[消息有誤，我發現我對葉然有些誤解。]

漆黑一片的床簾內，沈時看着小胖發來的消息。

-什麽意思？

小胖：[我發現葉然是直男。]

-。

小胖：[是我對不住他，他只是性格比較體貼，居然被我這樣胡亂揣測，我要去向他道歉！]

看到這，沈時微微垂眸：[不用。]

小胖：[？]

沈時：[別讓他感到不自在。]

小胖沉思幾秒，迅速發來一長串消息。

-你說的對！

-做人這塊，我還得向你學習。

-要不是今天上午看見你們倆頭挨着頭睡覺，估計我還清醒不過來。

-果然啊，直男的世界哪有這麽多彎彎繞繞。

-你倆頭挨着頭都沒什麽特殊氛圍，葉然臉都不帶紅的，肯定是直男啊！大家一看就是兄弟情誼，我還是格局小了！

-說起來葉然今天特意給我帶了件外套，剛開始我還不好意思穿，現在想想，葉然的外套還挺香，我要不問問他洗衣液在哪買的？

……

沈時面無表情地合上手機，眸色黑沉。

他按捺下删掉小胖好友的想法，幾秒後，拉開床簾，準備下床拿充電器。

床簾一拉開，他擡起眼皮，不經意看見了對面床的葉然。

葉然睡得很沉，蓋着被子，半張臉埋在被子裏，被輕盈的白色紗帳所遮擋，一頭烏黑柔軟的發絲淩亂的鋪在枕頭上，安靜又無聲。

明明看不見他的臉，沈時卻已經想到他鴉羽般垂下的眼睫。

灑下一層薄薄的陰影，遮住了幹淨而溫柔的眼睛。

他莫名抓緊了床簾，指骨蒼白又分明，安靜片刻，他躺回床上，黑沉沉的鳳眸看着床頂，床頂的床簾漆黑的透不進一點光，他喉結滾了滾，緩緩閉上眼。

手機卻在這時幽幽亮起一點熒光——

于庭：[在嗎？]

于庭在床上輾轉反側，他想到今天室友帶回的消息，說是在校醫院看見了沈時，沈時的照片已經被發到了論壇上，論壇上有不少跟帖。

他也看了那張照片，愈發寝食難安。

沈時一向與別人有距離感，別說挨着他的肩膀睡覺了，就連當年他跑完一千米，累得氣喘如牛，急需一個依靠的時候，沈時都能因為他滿身臭汗嫌棄的裝看不見。

于庭一想到這就憤怒，怎麽，葉然就不會出汗了是吧？

葉然頭發上的雨漬他可看見了，沈時這個時候就不嫌棄了？

當務之急不是糾結葉然出不出汗，而是沈時目前這個奇妙的狀态，讓于庭感覺不對頭。

更重要的是，沈時現在已經學會了指直為gay，這他媽就很吓人了，于庭半夜都能被吓醒，生怕哪天自己就被開除直籍了。

不行。

身為沈時少數幾個朋友之一，他還是有這個義務維護自身權益的。

糾結了半天，他摸了摸隐隐作痛的大腿，小心翼翼地發過去消息。

-在嗎？

和昨天一樣，今天的沈時依舊冷淡。

-。

于庭謹慎的貼着牆坐，試探地問：[我室友剛才說看見你在校醫院，你上午沒去英語課也是因為這個？]

沈時：[嗯。]

于庭繼續問：[你生病了？]

[不是，]沈時回答：[送室友去的。]

于庭：[……是你那個彎男室友？]

這次對面沉默了很久。

于庭等的心慌意亂，終于，沈時發過來消息。

-我對他有些誤解。

于庭：“！！！”

于庭簡直熱淚盈眶，我的哥，你可算發現了！

小胖子哪點像彎的了！

你們211寝室連門牌號都只有一個彎的好嗎！

他深吸一口氣，不敢高興的太早。

-嗯？什麽叫誤解？

沈時：[他不是同性戀。]

于庭徹底放任眼淚自由的流。

直男區的天空是藍藍的！小胖子可算沉冤昭雪了！

沈時：[他只是不太聰明。]

于庭：“……？”

眼淚戛然而止。

前後不過兩秒，他便看見小胖子頭頂藍藍的天空被名為“不聰明”的烏雲覆蓋。

于庭：“？”

他想要幫人家解釋幾句，畢竟不是所有人都是省狀元，像沈時這樣的人還是很少的——

字還沒打完，便見沈時再次發來消息。

沈時：[跟你一樣。]

于庭：“？”

于庭：“？？？”

我真他媽裂開。

現在已經不只是指直為gay了。

現在是無差別攻擊了是吧？！

他氣得咬牙，怒而放下手機，爬下床去上廁所。

剛平穩落地，寝室剩餘三個床的床簾全部拉開，三個室友探頭探腦地看着他，同時松了口氣。

于庭：“……怎麽了？”

一號室友：“吓死了，還以為你今天又要摔跤。”

二號室友：“就是就是，有一有二可不能有三啊，聽說小腦不健全的人才會無緣無故摔跤。”

三號室友：“那于庭應該不至于，感覺就是單純的不太聰明。”

一號室友：“嗯？小腦不健全是不是就是不太聰明的意思？”

一號&二號&三號室友：“……”

一號&二號&三號室友：“對哦，哈哈哈哈哈。”

于庭：“……”

趕緊毀滅吧。

這個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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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樹哥：嗯？我也被開除直籍了？

作者：不，你只是戲份不多

畢竟總不能叫2111寝室吧ov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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