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試探①

明亮的燈光充斥在房間內, 與漆黑詭谲的後山形成鮮明對比。

葉然目光發直,透過沈時的肩膀看見外面大作的風雨。

落地窗上是蜿蜒的水痕,大雨絲毫沒有減弱的态勢。

房間內的寂靜最終還是被他打破, 他目光不安的四處游走, 窘迫的說:“這個……昨晚不是試過了嗎?”

沈時被氣得臉紅脖子粗的景象至今還殘留在他的腦海中。

應該不用再測試了吧……稍微推演一下,就能得出結果。

“有嗎?”沈時似乎在回想, 片刻後,他散漫的問:“昨晚發生什麽了?”

葉然:“?”

葉然迷惑的看着他:“昨晚你在後花園——”

他話音一滞,突然有個不妙的預感。

“你不記得了?”

沈時點頭:“嗯, 昨晚喝的太多。”

昨晚沈時确實喝的多, 游戲前就在旁人的起哄下喝了三杯, 游戲中途又喝了五杯,後面他走了,不确定沈時有沒有繼續喝, 但是對于葉然而言, 這些酒如果是他喝的……那他一定當場歇菜。

不會吧。

他心裏七上八下, 一陣陣的不安。

沈時不會什麽都不記得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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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秒,沈時便擡眼看向他, 又問了一遍:“昨晚發生什麽了, 葉然?”

“……”葉然罕見的說不出話, 他動動唇, 大腦一片混亂, 好半天才在沈時平靜的注視下,艱澀的組織語言:“昨晚我親過你了,你的反應, 不像同性戀。”

“嗯, ”沈時語氣沒什麽變化, 好像并不在意自己被親過,他半側身子被暖橘色光線勾勒的清瘦挺拔,只是平靜的出聲反問:“你确定嗎?”

葉然被他這麽看着,篤定地話也說不出口了:“……不、不太确定。”

但是昨晚沈時的反應,确實和同性戀沾不上邊。

就是很正常的直男反應,被親了以後很生氣,又壓抑着。

沈時了解了大致情況,沉默幾秒,說:“那就再試一次。”

葉然:“?”

葉然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說什麽?”

沈時緩緩垂下眸,目光平靜的落在他臉上,說的清晰:“我說,那就再試一次。”

卧室不知什麽時候變得熱了起來。

空調溫度很快被調低。

“滴——”的一聲,變成了28°。

葉然穿着舒适輕薄的家居服,淺灰色的家居服很襯他的膚色,他端正的站在沈時面前,烏黑柔軟的黑發壓着眼鏡,眼鏡下的丹鳳眼薄而細斂,此時眼周泛着些紅,緊張又不安的看着沈時。

幾秒後,他像做出了什麽決定,僵硬的俯下身,一點點靠近床沿的沈時。

無聲的親吻落下,蜻蜓點水一般,只能感受到柔軟溫涼的觸感。

“……昨天就是這樣,”親完,葉然火速直起身,心髒在胸膛裏砰砰作響,“我就這麽親了你一下。”

寂靜中,一動不動的沈時擡了下眼,目光黑沉沉的,盯着他開了口:“一下?”

葉然忍着心虛:“對,然後你就讓我走。”

“哦,”沈時點點頭,神色不明,像在思考什麽,幾秒後,他順着葉然的話往下說:“我确實沒什麽印象。”

當然,因為你根本沒說過這話。

葉然心虛的不敢看他,“喝醉以後人的反應都是潛意識的,你的反應說明你确實不是同性戀。”

沈時沒說話。

葉然語句逐漸通順:“現在正視也不晚,你還是直男。”

沈時看他一眼。

葉然如釋重負:“好了,那我就回去了。”

今晚的渡劫終于結束,伸手去拿平板時,葉然覺得自己的成就感不亞于考上京大。考上京大他改變的是自己的人生,勸沈時正視自己,他改變的是沈時的人生。

可算是把沈時詭異的性取向扭直了。

他心裏感慨不已,手剛碰到平板,便聽沈時若有所思的出了聲:“你有沒有想過,這并不能說明什麽。”

葉然:“?”

葉然剛落下去的心髒又開始急促的跳動:“這還不能說明什麽嗎?”

你一個直男怎麽這麽多疑!

沈時看他的眼神有些疑惑:“當然,因為直到目前,我都沒什麽感覺。”

沒感覺?

你昨晚被親了以後明明——

葉然凝固的目光落到他耳朵上,沒紅。

又落到他頸側,也沒紅。

你不對勁。

你昨晚不是這樣的。

沈時:“你好像也是。”

直抵心靈的一擊。

葉然瞳孔顫了顫,吞了口唾沫:“因為……因為我昨天親過你兩、咳,一次了,今天再親就沒什麽感覺了,所以這個……這個……”

他絞盡腦汁地想着借口,努力想要在證明自己是同性戀的同時,去證明沈時還是直的。

好難啊。

為什麽證明一個直男是直的這麽難!

沈時微挑起眉,明白了他的意思:“你的意思是,讓我親你?”

葉然:“?”

葉然:“……我是這個意思嗎?”

沈時:“嗯,你親我這件事,對我們兩個都有所免疫,至于我親你——”

他若有所思的看着葉然,直起身,高大挺拔的身軀壓下一片陰影,深深将葉然籠罩在內,莫名讓葉然感到些心悸。

“或許更方便我感覺。”沈時說。

葉然沉默,被他帶着思考了一下,覺得好像有點道理。

畢竟沈時是恐同,說不定還沒親到他,就會感到膈應,從而正視自己的性取向。

最不濟就像昨晚那樣,親完他才發現自己居然是反感的。

他主動和沈時主動确實是不同的,難道從昨晚起,他路子就走錯了?

葉然深吸一口氣:“好吧。”

他正襟危坐,眼睑微垂,很認真的表情,居高臨下的看過去時,能清晰地看見溫和的眉眼,以及秀致柔軟的唇瓣。

“來吧。”

他繃着臉道,沒發現沈時垂眸投來的目光。

從開學報到第一天起,沈時就知道這個室友是個軟性子。

剛來那天明明選了靠窗的床鋪,卻因為小胖沒看見他占位置的書包,而默默收拾了自己的東西,平和的擺到靠門一邊的床上。

他身邊從沒出現過這樣性格的人,省實驗的同學們像飛蛾聚光一般環繞在他身邊,每個人的性格裏都有傲慢、冷漠、不饒人的一面,就連他也是這樣,對一切都漠不關心,眼裏只看得見自己想看見的東西。

但葉然不同,他溫吞、懶散,甚至還有些沒脾氣,在寝室裏總是躺在床上,穿着松松垮垮的家居服,盡管和他不熟,看見他進屋時還是會低頭笑一下,眼睛亮亮的,說一句回來啦?

小胖很喜歡圍着他轉,有事沒事就讓他帶一下飯,然後撲在他身邊撒嬌打滾,說些諸如葉然你真是我的好兄弟之類的話。

每當聽見這句話,他的眼睛就會發光,好像也很高興。

一個很缺朋友、又笨拙的不會維持的人。

他冷眼旁觀着,如是想。

所以在葉然起身猛地關上那扇門、幫他阻隔了外界一切窺探時,他大腦才頭一次有些空白,靜了很久,才對他說了聲謝謝。

葉然很明顯也沒有反應過來,愣了會兒,才無所謂的對他搖搖頭。

他好像對任何人都是這樣,對小胖是這樣,對樹哥是這樣,對他也是這樣。

所有人在他心裏都不分先後,能幫的他都會幫,明明很溫柔,又刻意的保持了些距離。

葉然幫過他一次,在他而言,任何欠下的人情都是要還的。

所以他才會接近他,和他一起參加社團、雨天送他回宿舍、陪他去醫院,幫他處理了梁楓和林子遷,順便把總賴在他身邊的小胖擠走,還他一片清淨。

像林飛鵬那樣大大咧咧的人,不值得葉然投注那麽多心力。

沈時俯身,視線中葉然的臉越來越清晰,細而密的睫羽,薄薄的丹鳳眼,眼尾垂墜着的、漂亮的痣,還有那片柔軟的、總是含着笑意的唇瓣。

他緩緩垂下眸,漆黑的碎發遮住了眼裏的情緒,很輕的一下,唇瓣碰到了更為柔軟的觸感。

……

葉然徹底懵住。

幾秒後,他才猛地反應過來,身子劇烈的往後仰,臉頰瞬間漫上了紅,瞳孔顫抖着,茫然又驚惶的問:“是不是……是不是親錯了?”

唇上的觸感的溫熱,揮之不去。

如果不是坐在椅子上,他絕對腿軟的站不住。

血液在體內躁動的游走,熱得發燙,他後背已經出了層汗,細密的黏着衣服,随着呼吸的頻率輕輕顫抖。

沈時慢慢直起身,空調冷風正對着他身後吹,他喉結上下滑了滑,說:“沒有。”

葉然聲音不穩:“沒、沒有?可是……”為什麽要親嘴!

盡管如此,他的聲音依舊輕軟,并沒有任何質問和憤怒的情緒。

“朋友之間也可以親臉頰,我認為效果不好,”沈時言簡意赅:“證明有沒有感覺,最好還是更親密一些。”

葉然瞬間卡了殼,半晌,才困惑的出聲問:“那你有感覺嗎?”

“有。”沈時回答。

葉然:“……”

他整個人坐立難安,呼吸微微急促,擡起來的眼睛潋滟着些許水光,瞳孔也映照出臺燈溫暖的暖橘色,很不解的問:“怎麽會有感覺?”

按理來說,直男對gay 天生無感。

沈時說:“可能是因為第一次。”

葉然讷讷閉了嘴。

沈時看他一眼,忽然問:“你也是?”

為什麽要問這麽尴尬的話題!

葉然窘迫不已:“是的。”

很快,他又反應過來:“那就是抵消了?”

沈時還沒說話,他就松了口氣:“那就好,還在就好。”

沈時低頭看着他,目光落在他微紅的唇瓣,幾秒後,他平靜的開了口:“我們再試一次。”

葉然瞬間僵住。

沈時道:“如果這次我沒有感覺,那我就不是同性戀。”

“好。”葉然這才放松下來,幹巴巴的應了聲。

成敗在此一舉,他感覺肩膀上的擔子又重了些。

……

卧室內很靜。

空調溫度明明調到了28°,卻還是很熱。

窗外淅瀝瀝的雨聲回響在耳畔,葉然聽見沈時的聲音。

“腿分開一點。”

“頭擡高點,嗯,不用躲。”

葉然下意識順着他的話做,下一秒,他的腿間擠進來一個人,被分的更開,他不受控制的靠到椅背上,頭擡得更高,随之而來的,是溫熱、輕緩的呼吸聲。

仰起的下颌被捏住,唇瓣再次感受到剛剛的觸感。

緊接着,是另一道滾燙至極的氣息,漫不經心的撬開他的牙關,探了進去,又找到他乖巧的抵着下颚的舌尖,輕輕碰了一下。

葉然的肩膀頓時弓起,瞳孔不受控制睜得極大。

他大腦完全陷入了空白,奇妙的電流順着舌尖傳遍全身,連呼吸都是凝澀的,沒有任何調動四肢的力氣。

短短幾秒,卻像過去了半輩子。

“抱歉。”

沈時松開他,眉眼微擡,漆黑的瞳孔看不出多餘的情緒,啞着嗓子道:“這次應該不在了。”

葉然:“……沒、沒事。”

他還沒回過神,眼神呆滞,說的任何話全部僅憑條件反射。

沈時已經放開他起身,并矜持的從他腿間後退一步,看着他軟着身體癱在椅子上,唇瓣微微分開,有着不屬于自己的水跡殘留。

又不緊不慢的多看了幾眼,沈時才收回視線,道:“抱歉,這次我好像沒什麽感覺。”

葉然的魂終于被這句話勾回。

他艱難的撐起身子,耳朵紅的像要滴血,室內燈光大亮,照在沈時身後,沈時背着光,随意的低着頭,黑發散亂,看不見表情,只平淡的撩起眼皮,看着他:“你呢?”

葉然一臉空白的坐正,飄散的理智緩緩回歸身體,他指尖蜷了蜷,還有些麻,耳廓更是一陣比一陣發燙,“我……”

他聲音有點顫,又竭力穩住:“我也沒什麽感覺。”

他怎麽敢有感覺!

“哦,”沈時眯了下眼,目光滑過他深紅的耳根,又不輕不重的瞥了下他有些反應遲鈍的臉,“你也沒感覺?”

“是的。”

葉然悄悄攥了下拳,很想問問沈時為什麽要伸舌頭,但光一想到這個話題,他就窘迫的快要升天。

沈時說:“那你應該不是同性戀。”

葉然好不容易的鼓起的勇氣瞬間被這記猛拳打散了。

“我不是同性戀?”他呆住了。

“嗯,”沈時有理有據:“正常的同性戀,會對同性的親吻有所反應。”

葉然更加迷惑:“我不正常?”

“我們應該都不正常。”

沈時說完,再次俯下身,擠進他□□的縫隙。

他英俊冷淡的五官在葉然目光中無限放大,那雙狹長漆黑的鳳眸蘊含着他看不透的情緒,藏在一片陰影中,晦暗不明:“張嘴,我們再試最後一次。”

……最後一次。

葉然茫然張嘴,舌尖還未消散的柔軟觸感再次襲來。

這一次他被沈時含住舌尖,很輕的吸吮了一下,面前人滾燙的氣息頓時順着交纏的唇瓣傳至他的嘴裏。

葉然頓時有點喘不上來氣,他身體微微顫抖着,如同被侵略了領地,弓起肩膀,頭被迫擡得很高,兩只手連椅子都扶不穩,不停的蜷縮顫栗。

幾秒後,沈時自然的放開他,他似乎也有些呼吸不穩,緩了片刻,才看向他,嘴唇上有些水跡,不清楚是誰的,很清晰,痕跡極為暧昧。

“這次呢?”沈時的聲音低而微啞:“還是沒感覺嗎?”

葉然幾乎是惶恐的搖頭,他呼吸比沈時更亂,整個人像失了魂,眼眶浮着潮紅的水色,睫毛也被濡濕,連連搖頭,說:“……有、有了。”

沈時這才直起身,“嗯。”

他看了眼牆上的時鐘,再看看癱在椅子上的葉然。

葉然頭發被汗水沾濕,越發烏黑如墨,臉頰卻白皙的仿佛發着光,他輕輕呼吸着,目光渙散又迷茫,唇瓣覆着層深深的水跡,顯然還沒反應過來。

很明顯,現在再讓他張嘴,他一定也會張。

沈時收回視線,口袋裏的五指緊了緊,道:“我好像也有一點感覺。”

葉然遲鈍的擡起頭,幾秒後,抖了抖唇:“……你、你又有感覺?”

“嗯,”沈時若有所思:“雖然感覺不深,但應該能确定我是同性戀。”

葉然僵住,“會不會是因為這次的方式,比較……比較激進?”

這麽親,不是gay也會有感覺吧。

沈時搖頭:“不,我很确定,我就是同性戀。”

葉然立刻調動全副心神去思考問題,他左思右想,大腦還是一團漿糊,神經依舊徘徊在舌尖和唇瓣,似乎還能感受到那股不屬于自己的溫度和吮吸。

不能想了……不能再想了。

他思緒又開始恍惚。

“或者明天再試試,”這時,沈時忽然側過身,建議:“下次我們不用這麽——循序漸進。”

他若無其事的觀察着葉然的神情,“今天我們的嘗試,更像在提高我的忍耐阈值。”

“你不覺得嗎?”

“……是、是嗎?”葉然成功被他問住,懵了兩秒:“明天再試?明天怎麽試?”

沈時說:“明天再說。”

從沈時房間出來,葉然深一步淺一步的回了自己卧室,他一路靜默無聲,眼睛被黑框眼鏡遮擋,關上卧室門後,他頓時像洩了氣的氣球一樣,軟到地上。

卧室的地板沒有鋪地毯,冰冰涼涼。

他伏着身,家居服寬松的下滑,脖頸泛上一片紅意。

一手撐着地板,另一只手深深的捂着嘴,只露出一雙潮紅濕潤的眼睛,重重的、艱難的喘息。

好像……有哪裏不對。

他腦袋一片混亂,突然很想擺爛,不再管沈時到底直不直,但一想到沈時是因為他才需要做這種莫名其妙的測試,他又克服了擺爛的心。

終歸是他對不起沈時。

不怪沈時,要怪就怪那個兩性百科。

這招明顯不管用。

不過——

他掌心滲出細密的汗水,耳膜鼓噪着,‘明天再說’又是什麽意思?

“咚——”

耳機裏響起隊友的诘問:“靠,于庭你打的什麽玩意啊?”

“你射手當前排幹嘛?躲後面輸出會不會!”

“趕緊準備,墨跡什麽呢?”

于庭敏銳的摘下耳機,側耳聽了聽,确定隔壁卧室有開門的聲音。

“操,我這有急事,你們先玩!”他一個激靈翻身坐起,退出游戲。

剛剛去餐廳吃飯沒見到沈時和葉然,他就有些不安,這會兒再聽到這個聲音,他簡直想也不想的套上褲子跑出去。

葉然,你別是自己送上門去了吧?!

你究竟有沒有看我給你發的微信軟文!這對我來說真的很重要!

“哐當”一聲,他推開隔壁的門。

明晃晃的燈光耀眼奪目,于庭頓時松了口氣,朗朗燈光下,料沈時也幹不了什麽。

他氣勢洶洶走過玄關,拐個彎。

卧室正中央的大床上,沈時靜靜坐在床邊。

燈光灑在他身側,如一層光影将他籠罩。

他微仰着頭,氣息很沉,一手蓋着眼睛,另一只手撐在身後,喉結輕微的滑了滑,一個極其克制又壓抑的動作。

似乎聽到了聲音,他緩緩放下手,朝于庭看來,那雙鳳眸黑沉沉的,一片藏不住的冰冷,忽略掉他耳廓和頸側浮起的薄紅,看起來倒是十分危險。

寂靜中,沈時開了口:“滾。”

于庭:“……”

于庭:“……好的。”

他火速逃離現場,一臉驚恐。

艹,比變态更可怕的是什麽?

……是會臉紅的變态啊救命!

果然,明天他還是找個時間去跟葉然聊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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