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試探③

事實證明, 直男這種生物必須找專業人士來分析。

傍晚，葉然洗過澡，一臉嚴肅的坐在床上, 卧室內燈光暖黃, 他頭發微濕的打開某藍白相間的軟件。

[同性戀吧]

——【扒一扒我那個腎/虛早睡八個微信小號的傻逼前任】

——【同性戀生存現狀，遍地飄零、無1無靠】

——【猥瑣直男能不能都去死啊, 瑪德最煩跟老子撩騷讓老子露大腿的傻逼直男了】

——【征婚啓事, 本人189，28cm, 性格溫和, 專一深情，真誠尋找一名男朋友, 只想給你家的味道】

葉然依次看了主頁幾個帖子，故作沉穩的點點頭, 嗯, 來對地方了。

深吸一口氣，他準備發帖, 頁面上卻突然彈出一個提示——

【本吧發帖必須達到lv.3哦~】

葉然：“……”

葉然尴尬的頂着剛注冊好的小號, 尋找還算看得過去的帖子, 進去水經驗。

終于，耗時半個小時後，他可以發帖了, 仔細想了又想，葉然一臉沉重的在帖子上寫上标題——

【請問這種情況下, 我朋友的朋友還算是直男嗎？】

【Hajso】：情況是這樣的, 樓主有一個朋友, 他和他朋友關系很好, 是互相認為知己的那種好，但他是同性戀，他的那個朋友卻是直男，現在他的那個朋友卻和他接吻了（因為種種原因），并且沒有表現出厭惡……想問一下有經驗的大家，他那個朋友還是直男嗎？

[落花無情]：哎呦喂，祝樓主和朋友9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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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然精神一震，立刻回複。

【Hajso】：不是我，是我的朋友。

[落花無情]：哦哦哦，抱歉，我太直接了，那就祝樓主的朋友和他朋友99好吧。

【Hajso】：但是我朋友的那個朋友一直是直男，接吻也是有某種原因，他應該還是直男吧？

[落花無情]：笑死，直男能跟同性親嘴，樓主你可長點心，你那個直男朋友不會是僞直，故意釣你來了吧？

……果然嗎？

果然直男是不會和同性接吻的嗎？

葉然思緒逐漸變得困難，甚至不知道該打什麽字。

那沈時真的彎……

他低頭，視線驀地一頓——

其他樓回複：能啊。

其他樓回複：當然能，我還和我室友互幫互助過啊。

其他樓回複：這有啥，直男看見同性還能硬呢。

葉然震驚：……真的嗎？

[落花無情]同樣震驚：……真的嗎？

其他樓回複：真的，你們不知道直男直起來有多gay，我們班以前有兩個男生，天天手拉手，下課還互相坐大腿，現在幾年過去了，該找女朋友找女朋友，該結婚結婚，都養出幸福肥了。

其他樓回複：頂樓上，所以小gay就不要對直男心存妄想，和你接吻、拉手就是為你彎了？別做夢了，有些直男開起玩笑真的過分，千萬千萬不要被騙了。

其他樓回複：有些直男節操更低，摟着睡覺、親嘴、互幫互助、什麽都能幹，甚至能和gay上床，畢竟他們只是喜歡女人，又不是斷了。結果呢？受傷的只是gay。

葉然瞳孔渙散：啊，這樣啊……

[落花無情]緊随其後：啊，這樣啊……

其他樓回複：千萬不要相信自己能掰彎直男。

其他樓回複：千萬不要相信一個直男會為你而彎。

其他樓回複：記住，把這兩句話刻進骨子裏。

葉然依次點開這幾樓的主頁看了看。

吧齡：15年。

吧齡：10年。

吧齡：9年。

十幾年的醇香老gay，看過的直男比他們吃過飯還多。

【Hajso】：……原來如此。

[落花無情]：……原來如此。

【Hajso】：我明白了。

[落花無情]：我也明白了。

關上手機，葉然如釋重負，這麽一想，沈時只是和他親了親，甚至沒和他一起睡覺、洗澡……以及其他，他和沈時之間的友誼還很清白。

他一直隐隐擔憂的問題在貼吧前輩的解惑下，消散大半。

屋外電閃雷鳴，狂風大作。

窗簾也遮不住遠方天空呼嘯漫卷的烏雲、雷雨。

氣象局發布了天氣預報，明天下午将暴雨轉晴，到時候社長就能包車帶社員們回學校。

葉然在床上癱了一會兒，準備洗洗澡睡覺。

今天一天發生了太多事，短時間內，他都不太想去回憶。

最重要的是——沈時性向成謎的事暫時只有他和于庭知道，他還有很多時間讓沈時慢慢領悟過來。

不過接吻……

還是算了吧。

葉然深吸一口氣，決定了。

等回到學校，就要和沈時保持距離。

絕對不能讓沈時的性向被人懷疑。

此時此刻，同一片天空，同一個疑問，隔壁房間的于庭正襟危坐，緩緩打字——

【求問，我有一個直男朋友，他和他的朋友很親密，親密的有點過分，甚至曾經酒後吐出過要和對方結婚的類似話語，那我這個朋友，他還是直男嗎？】

1L：哈？有病吧，來疑難雜症吧問這個？

2L：算了算了，好心提醒你一下，直男詭計多端，樓主別被騙了。

于庭啧了一聲：是我的一個朋友。

關他屁事？

他可是鐵骨铮铮的男子漢。

3L：OKOK，你的一個朋友行了吧？

4L：都要結婚了還問是不是直男，懷疑樓主不會是故意的吧？凡爾賽？

于庭額角青筋直蹦：是我的一個朋友！

5L：笑死，就這還直男？早彎成蚊香了OK。

于庭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問錯了地方，他深吸一口氣，準備關閉貼吧，下一秒，他忽然看見一個端端正正的回複——

[落花無情]：講真的，直男的很多行為都很迷惑的，不要貿下定論哦。

[落花無情]：我有一個朋友，他都和他的直男朋友接吻了，結果直男還是直的，我那個朋友也很糾結，但現在也看開了，畢竟直男永遠不可能被掰彎，也不會為一個人主動彎，這句話，希望你們刻進骨子裏。

8L：真的假的？

25L：這位朋友請說出你的故事。

30L：疑難雜症吧居然真有gay？

……

于庭深深的凝視着這位[落花無情]，發現發生在他身邊的事比自己身邊的還離譜，都他媽接吻了，居然還能是直男。

這年頭直男怎麽都跟沈時一個德行？

惡。

……那沈時那句‘結婚’，會不會也是酒後戲言？

想到這，于庭頓時沉默，退出了貼吧。

比起親嘴，酒後吐傻言瞬間讓他能接受了很多。

确定沈時還是直男，只是很渣後，于庭坐立難安，身為朋友，他不能眼睜睜看着沈時自甘堕落，但做人的良心告訴他，不能任由事态發展。

葉然那麽乖巧的一個小gay，可千萬不要相信一個直男會為他而彎，他再次打開貼吧，把[落花無情]的那句話截圖下來，準備去和葉然面談。

關鍵時刻亮出這句警言，說不定還能挽救局面。

終究是良心蓋過了友情。

于庭含淚。

我他媽真是道德高尚。

他們直男被害的風評，就由他來洗白！

整理整理衣冠，于庭拿出學術研究的氣場，霍然拉開房門——

下一秒，幽暗寂靜的走廊上，一個人影緩緩擡頭。

沈時穿着黑色家居服，五官被走廊黯淡的光線照的忽明忽暗，他倚着牆，神情淡而漫不經心，很平靜的掀起眼皮看向他。

于庭：“……”

瑪德，見鬼。

他面無表情的後退一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就要關門，下一刻，門被一只蒼白修長的大手穩穩扶住，沈時居高臨下的瞥他一眼，聲音冷淡：“有事找你，跟我來。”

于庭毅然拒絕：“我是絕對不會——”

“微信，”沈時說：“轉賬了。”

于庭一邊堵着門，一邊掏出手機，看清轉賬上幾個零後，他靜了兩秒，瞬間綻開笑容：“哥，走吧。”

“咱兄弟倆還整這出幹嘛？多傷感情。”他熱情洋溢的道，“剛才小弟不懂事，哥，你莫要和我計較啊。”

沈時直接轉身，帶他去了自己房間。

沈時的房間十分整潔。

床頭亮着暖橘色的燈光，床邊看起來就十分柔軟的椅子上居然還鋪了一層毛毯，于庭下意識就要坐上去，被沈時皺眉阻止：“一邊去。”

于庭：“？”

瑪德，過分了。

他忍氣吞聲，準備坐到床上，再次被沈時阻止：“你坐板凳。”

于庭順着他的視線一掃，發現床尾果然有一個到膝蓋的小板凳，和幼兒園小朋友坐的謎之相似。

于庭：“……”

看在錢的份上，忍了。

他老老實實坐好，心裏卻百轉千回，上次沈時拿錢收買他，還是為了給他‘提前過生日’，這次沈時拿這麽多錢收買他，感覺更不是好事。

好在沈時沒問他剛才要幹嘛，不然一時半會兒，他還真不一定——

“滴滴”。

飲水機發出聲響。

沈時接了兩杯水，走到床邊，把其中一杯涼水遞給他。

于庭擡手接過，在手指剛碰到紙杯的剎那，他聽見沈時漫不經心的問話：“你剛才要去哪？”

他頓時一僵，大腦高速運轉。

沈時捏着杯子的力氣很大，大的于庭根本接不過杯子，落在頭頂的目光漆黑平靜，沒什麽多餘的情緒，但這樣的沈時才最可怕。

于庭感覺自己的一切心思都被看穿，他頓了頓，還是說：“我準備去找葉然。”

“嗯，”沈時點了下頭，表示自己知道了，接着靠着牆，不鹹不淡的繼續問他：“找葉然幹什麽？”

于庭嘆息：“你要是不知道我去找葉然幹嘛，至于還在門口堵我？”

和沈時認識這麽多年，于庭不相信他看不出來自己的用意，他頭有點疼，心卻沉了沉，沈時這個将一切意外堵死在源頭的做法，着實讓他感覺到不妙。

“沈時，”他嚴肅起來：“你到底對葉然是什麽意思？”

有點難搞啊，沒見過沈時對哪個朋友占有欲這麽強，果然，他一會兒還是得去提醒下葉然……

“我是喜歡他。”

忽然響起的聲音驟然打斷了他的思緒，沈時聲音很淡，淡的沒什麽起伏，卻仿佛一道驚雷，重重炸響在于庭耳側。

“你……你……你什麽，你——”

沈時不疾不徐，像怕他沒聽清楚，又重複了一遍：“我說，我是喜歡葉然。”

于庭卡了殼，張張口，第一反應是聳肩、環胸，如同清白即将被毀的黃花大閨女，連滾帶爬地撤到牆邊，一臉驚恐的瞪着沈時：“卧槽！卧槽！”

他已經不會說話了，像夜晚才會變身的狼人，顫顫巍巍的嚎：“卧槽啊！你果然是變态——你特麽離我遠點啊！”

沈時：“……”

“啧，”他一言難盡的看着于庭：“別發瘋。”

于庭：“瑪德，你個基佬潛伏在老子身邊這麽多年，我還不能嚎兩聲了？！”

沈時面無表情拿起手機：“轉賬了，閉嘴。”

于庭：“轉賬也——好的，哥。”

在錢面前，沈時是直是彎顯然不再重要。

于庭一臉恍惚的飄到小板凳上坐好，發了會呆，突然明白過來：“等會兒，你叫我過來，不會是讓我幫你追人吧？”

“不行啊，我也沒啥戀愛經驗，你找我沒用。”

沈時懶得看他：“不至于。”

于庭暗自竊喜：“果然，戀愛上還是我比你有經驗。”

沈時終于看他一眼，耐心補充：“我還不至于要找你。”

于庭：“……”

瑪德，基佬果然嘴毒。

他看着沈時拿出手機，眼皮倦懶的垂着，随意在屏幕上摁着字母，臺燈暖橘色的光線照在沈時臉側，勾勒出他冷淡而英俊的五官。

那雙黑沉沉的鳳眸深邃狹長，眸若點漆，即便沒什麽情緒，也晃得人回不過神。

……有這樣一張臉，直接色/誘不行嗎？

于庭有點納悶，很快，一室寂靜被沈時打破，他聲音有點漫不經心，把手機遞了過來，“幫個忙，把這個發了。”

“？”

這麽溫和的語氣，很有黃鼠狼給雞拜年那味兒。

于庭謹慎的接過手機，在看到上面的大段文字後，他靜了幾秒，眼皮頓時瘋狂抽動，猛地從床上彈跳起，義正言辭的拒絕：“铐！”

“這我可不刑！”

沈時坐在床沿，漫不經心的注視着他，他瞳仁黑的純粹，在燈光下看，顯得有幾分涼薄。

“你行。”

窗外風雨聲漸大，噼裏啪啦的重重拍打着落地窗，發出聒噪的聲響。

于庭吞了口口水，聽沈時不疾不徐的繼續道：“我需要一個名正言順地身份。”

晚上十點半。

葉然今天中午沒睡午覺，很早便起了困意。

窗外雷雨陣陣，淅瀝瀝的雨聲催人入睡。

手機鈴聲猛然大震時，葉然迷迷糊糊的從床上爬起來，思緒攪和成一團，粘稠又模糊。

拿過手機，他才發現微信上小胖給他發了一長串消息。

他困得睜不開眼，抱着被子，慢吞吞點進微信，打着哈欠點開小胖發來的四五張截圖——

【某城草性取向确定為男，還有人不知道嗎？】

“轟隆”——

窗外驚雷咆哮，一道閃電猛然劃破天空。

葉然腦袋懵了一瞬，霎時間驚出了一身冷汗。

他立刻坐直了身，心跳如擂鼓，迅速看着截圖上校園論壇的回複。

【某城草性取向确定為男，還有人不知道嗎？】

1L：？？？樓主說話要有證據好嗎？神經病吧，大晚上傳謠。

2L：笑死，沈時繼國籍不是中國後，現在又出這傳聞。

3L：深夜吃瓜，等後續。

樓主：非常确定，樓主有朋友在天鵝酒店當服務員，據說天文社某天晚上聚會，玩真心話大冒險，問的就是沈時性取向為男為女，沈時明确表示為男，朋友親耳聽見，不信大家就去問天文社成員。

……

21L：操，我剛問了我天文社的朋友，那天晚上沈時确實在場，在這個問題環節，沒說自己喜歡男還是喜歡女，但是确實沉默了。

25L：樓裏某些人別給沈時洗了好嗎？一個直男會對自己的性向避而不談？這你信？

30L：徹底給我整清醒了，難怪金融系系花和沈時告白，沈時直接拒絕。

44L：不是吧，這年頭帥哥都是同嗎？

50L：好難相信，沈時居然是同……我外校的同學也知道了，據說他們論壇也在讨論。

80L：沈時不是有校園論壇的管理權限嗎……這帖子還能留這麽久？

99L：心虛了呗。

……

一連七八張截圖，全部都是吃瓜、看戲、夾雜着冷嘲熱諷的評論。

葉然手心起了一層冷汗，他大腦有瞬間的空白，全憑肌肉記憶，一點點往下滑動屏幕，看那些含義不明的發言。

終于，一連幾百樓被他一字一句地全部看完。

小胖的消息随之而來：

-葉然，怎麽辦！

-現在外面都在說我們寝室是基窩！

下一秒，小胖絕望的發來語音——

“他們居然還說我們211寝室只有門牌號有直的——老子明明也是直的啊操！”

……

葉然合上手機，立刻下了床，連拖鞋都穿反了，拉開房門直奔沈時房間。

走廊寂靜昏暗。

但葉然感覺自己仿佛能聽見一陣又一陣莫名的聲音，噪雜又充滿看熱鬧般的惡意。

他瞳孔驟縮，大腦飛速掠過無數個想法，敲了敲沈時的房門，幾乎只隔了兩秒，房門就被拉開。

屋內暖橘色的光線傾灑而出，将他包裹在內。

門後，沈時低頭看向他，他頭發微亂，似乎也剛睡醒，漆黑深邃的鳳眸映出他此時慌亂的模樣。

“葉然？”

葉然正要開口說話，目光卻不期然落到他手上拿着的手機，手機屏幕顯示的赫然是學校論壇的藍色頁面，高居榜首的，正是今晚的熱帖——【某城草性取向确定為男，還有人不知道嗎？】

他卡了殼，想說出的話徹底堵在喉嚨裏。

過了許久，他才緩慢的将目光挪到沈時平靜的臉上，一片空白中，葉然眼眶有點紅，茫然地盯着沈時，聲音有些無措的顫：“……怎麽辦？”

他抿着唇，忍下喉嚨裏的熱意：“我……我以為大家都會保密的。”

他努力想要沈時回歸正途，此時卻功虧一篑。

現在全校都知道沈時是‘同性戀’了。

沒有人會相信沈時還是直男。

除了他。

安靜了幾秒，葉然覺得自己這副模樣實在有點狼狽，他低下頭，眨了眨眼，忍回眼眶莫名浮起的水汽，迅速在心裏思量辦法。

“現在大家都在讨論這件事……我、不然我用我的號幫你澄清，就說你其實不是同性戀，只是因為我——”

他說的無措，甚至連先後順序都搞的混亂，沈時忽然輕聲打斷了他的話。

“葉然。”

葉然聞聲擡頭，黑暗中，他被很輕的親了下嘴唇，沈時逆光俯身，五官的輪廓被暈染的模糊不明，唯有一雙眼睛，似乎有些細微的笑意。

“直男是不會喜歡和同性親吻的。”

葉然大腦越發空白，唇瓣上的觸感很溫柔，溫柔的如同蜻蜓點水，讓他有一種被細心安撫的錯覺。

沈時重新直起身，低聲對他解釋：“論壇的帖子是我讓人發的，我很确定，我是同性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