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溫泉旅館③

清晨。

天邊露出魚肚白。

玻璃落地窗上的擋光簾沒有放下, 葉然迷迷糊糊感受到一股光亮，他掀開眼皮，視野如蒙了層幕布，僅能看清後院汩汩流淌的溫泉水, 以及泉邊翠綠的植被。

小院一片寂靜, 冬日寒冷的早上, 被子溫暖而舒服，屋子裏空調徐徐吹着暖風，葉然醉酒後的大腦有些發暈, 他閉上眼睛, 輕輕往後靠了靠, 準備睡個回籠覺——

身後是另一道修長寬闊的身軀。

男人的胸膛溫熱，只穿着簡單的浴袍，呼吸勻長而平緩，沉沉的，灑落在他被發尾遮掩的後頸。

葉然：“？”

葉然：“？？？”

他身體瞬間僵硬, 立刻撐起身, 難以置信的轉過頭。

靜谧中，他看見了沈時的臉。

沈時的五官在視線中無限放大, 英俊深刻的眉眼、漆黑如墨的短發，這張清醒時總是帶着冷淡神情的臉, 此時因為短時間的睡眠, 而顯得有些倦怠。

在他一片空白的注視中, 沈時似有所察，他眼皮緩緩動了動, 撩起一條窄縫, 晨起後還有幾分困意的目光落在他身上, 片刻後，開了口：“……醒了？”

他同樣半支起身，嗓音沉沉啞啞的，問他：“不睡了？”

被子裏的氣息交糅混雜。

葉然聞到了沈時身上的味道，紅酒與冷香結合，同樣附在了他身上。

他大腦徹底陷入混亂，下意識地往後靠了靠，“這……我，我怎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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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時随意揉着眉心，擡擡下颌，示意他去看另一張床。

葉然立刻扭頭，呼吸頓時緊了緊。

另一張挨着落地窗的大床上，此時被褥淩亂、一片尚未幹透的水跡。

“這是……”他麻木的問。

在他懇求一個答案的目光中，沈時放下了手，眼中隐隐有些笑意：“你昨天喝醉了，穿着濕浴袍就上了床。”

葉然窒息的看着另一張床上的水跡，很明顯，他不光上了床，還蹬了被子……說不定還發了酒瘋。

想到這種可能，他就覺得自己無法再直視沈時。

“那我有沒有……”他艱澀道：“做什麽別的？”

“別的？”沈時挑了下眉，漫不經心的盯着他，“除了沒換衣服上床，沒做別的。”

那還好。

葉然剛松口氣，餘光在看見自己幹淨的浴袍，又變得僵硬起來。

是的，浴袍不會自己飛到他身上。

所以……

“我幫你換的。”

似乎知道他在想什麽，沈時的聲音不疾不徐的響起。

葉然看向他，沈時低垂着眼，五指插着額前的黑發，手背是脈絡明顯的蒼白，他微微擡起眼皮，與他對視着，啞聲問：“還睡嗎？”

“現在才七點半，”他道：“睡會兒吧。”

“等他們醒了，今天還不知道要幹什麽。”

牆壁上的挂鐘仍在走動，溫泉旅館被山間輕緩地薄霧籠罩。

小胖早在來之前就做了周全的游玩計劃，樹哥從旁輔佐，勢必要值回票價。

葉然之前粗略一掃，看見了諸如徒步到半山腰泡天然溫泉、享受四季足道、泰式按摩、采耳、SPA等等，從早安排到晚，甚至連自助餐要多吃海鮮也标明了。

一想到這，葉然已經感覺身心俱疲。

他靜了幾秒，慢慢躺下身，“……好。”

床鋪很大，他謹慎的往外靠了靠，兩人之間隔了快一個人距離。

片刻後，沈時也躺了下來。

被褥內又充滿兩人身上不同的氣味。

聞到紅酒的香氣，葉然才想起來，沈時昨天好像也喝了不少酒。

昨天不僅是他醉了，估計沈時也醉了。不然沈時不會忘記給前臺打電話、換被褥的解決方法。

就這麽白白抱着他睡了一晚上……想想葉然就開始尴尬。

“滴”的一聲。

智能窗簾合起，遮住了窗外熹微的晨光。房間徹底陷入昏暗，葉然強撐起的精神，在舒适的環境下，漸漸變得遲鈍。

他謹記着不能亂動、不能拽被子的規矩，呼吸由急轉勻，困意上湧，連鬧鐘也沒來得及定，便再次昏昏沉沉的睡了過去。

他睡姿規矩，背對着沈時，烏黑柔軟的發絲灑在枕側，露出一小截雪白修長的脖頸，肩頸線條漂亮又纖瘦，充滿幹淨的少年感。

沈時淡淡看着，幾秒後，垂下眼皮，眼睑遮住了幽黑深邃的瞳仁，是與平時無異的平靜。

……

再次醒來，是被手機鈴聲震醒。

葉然從黑甜的夢境中緩過神，隐隐約約覺得身上很熱，頸側有綿長低沉的呼吸。

他困頓的睜開眼，再次與沈時清晰的五官面對面。

兩人幾乎又摟到了一塊，他枕着沈時的胸膛，腰間還挂着沈時的手臂，那手臂攬着他的腰，像怕他掉下床，自然的收緊。

葉然：“……”

葉然：“…………”

真的麻了。

他閉了閉眼，爬起床，小心翼翼地挪開沈時的胳膊，往周圍掃了一圈，才看見掉在地毯上的手機。

手機響個不停，來電顯示是小胖。

等他撿起手機時，沈時也醒了。

葉然這才接通電話：“喂？小胖。”

“葉然，”經過一晚上休養生息，小胖又是興致勃勃地語氣：“你跟沈時起來沒？今天咱們任務重，要去玩好幾個項目，你倆趕快收拾，收拾好咱們一塊去吃早餐！”

葉然道：“好。”

他看了眼時間，九點半。

那頭樹哥好像也剛醒，罵罵咧咧的穿衣服：“操，你昨晚打呼你知不知道？我半夜差點以為有人再開挖掘機。”

“我昨天睡得是太沉了……這不是喝酒了嗎……”小胖在手機裏讪讪的解釋。

葉然挂斷電話，去背包裏找衣服，回頭看見沈時也下了床。

逼迫自己忘了剛才那一幕，他語氣如常，“我先去洗澡了。”

沈時站在床邊，正解着浴袍腰帶，他低低應了聲，眼神瞥了過來：“嗯。”

葉然不敢跟他對視，立刻進了浴室。

等他和沈時洗完澡，換上幹淨的浴袍出來後，時間也來到了十點。

十點鐘的自助餐廳，有不少剛起的客人來吃飯。

葉然随便拿了點吃的，坐在四人位置上，等沈時他們。

隔壁桌是一家四口，兩個孩子嬉鬧着在過道上跑來跑去，其中一個轉瞬就沒了影，葉然剝開雞蛋殼，一口一口吃着雞蛋，餘光看見沈時面無表情地拎着個小孩走了過來。

他一口蛋黃險些噎到自己。

“……沈、沈時？”他立刻站起身，有點茫然，目光落到沈時穩穩端着的餐盤上，上面有兩杯熱牛奶：“怎麽回事？”

自助餐廳的熱牛奶可以讓廚師幫忙熱，過程中會添加蜂蜜，味道更好，香氣撲鼻。

沈時之所以回來的晚，就是去排隊了，葉然接過他手裏的餐盤，看着像被捏住了命運後脖頸的小男孩。

小男孩一被放下來，眼眶就紅了，癟着嘴，可憐巴巴的說：“哥哥，我也想喝牛奶。”

沈時看也沒看他，把其中一杯牛奶推到葉然面前，聲音冷冷淡淡的，絲毫不為所動：“自己去排隊。”

小男孩咬了咬牙，敢怒不敢言，但看見葉然後，又是一副可憐的模樣，“哥哥，我不想排隊。”

葉然眨了下眼：“那怎麽辦？”

小男孩一愣。

葉然捏捏他的臉，笑道：“這是哥哥給我熱的牛奶，不能給你哦。”

餐桌另一邊，沈時動作一頓，他垂着眸，眼睑下的瞳色漆黑，片刻後，繼續吃早餐，只是沉郁的眉眼放松了些。

小男孩滑頭歸滑頭，見葉然和沈時都對自己不感冒，也不耽誤時間，嚷嚷着要喝牛奶，便跑向了自己父母。

剛熱好的牛奶果然好喝。

甜滋滋的，解了喝醉後的頭疼。

沈時：“頭還疼嗎？”

“不疼了，”葉然問他：“你呢？”

他只是酒量差，昨晚實際上只喝了三杯低度數的青梅酒，但沈時不一樣，徹底醉過去前的記憶裏，沈時喝的是紅酒。

應該比他醉得厲害。

“還好。”沈時說。

兩人說話間，小胖和樹哥也帶着早餐滿載而歸，海鮮炒飯、紅糖發糕、熱幹面等等，還有飯後水果。

葉然看着他們：“吃得完嗎？”

“吃得完，”小胖笑眯眯道：“我今早就是被餓醒的。”

樹哥切着牛排，問：“一會兒咱們去幹嘛？”

小胖吃飯間隙扒出手機：“做按摩去，聽說這的按摩一絕。”

葉然有點心動，他每天趴在桌子前畫稿，脖頸和後背經常會感到酸痛。

“很舒服嗎？”

小胖肯定：“絕對的，做過的都是五星好評。”

樹哥不感興趣：“那你們倆去按摩吧，我看那邊有足浴池，我一會兒去泡泡。”

他又看沈時，“沈時，咱倆一塊啊，你這身體用不着按摩了吧？”

沈時擡頭，桌子對面葉然正在看小胖手裏的評論。

小胖神秘兮兮的，小聲在說：“聽說按摩的都是美女姐姐，靠，這必須去啊！”

葉然倒是不怎麽在意這個，反倒指着返圖上的男人說：“這個是男的。”

“啧，”小胖湊近了一看，酸得不行：“這年頭幹按摩的身材也得這麽好嗎？不行，我必須要美女姐姐給我按。”

葉然哦了聲，“應該是随機的吧。”

服務行業最重顧客感受，一般招人時都會看長相。

葉然天天對着沈時那張臉，已經快對帥哥免疫了，更關注這個按摩裏的‘身心通暢’标簽，“按摩為什麽心也會通暢？”

樹哥聽了一嘴：“這你就不懂了吧，血管活絡後人體會自動産生某種能量，這種能量會激發你體內的潛能，從而刺激你的多巴胺分泌，這種時候你就會感覺心情通暢。”

小胖解釋的更為簡單粗暴：“喏，帥哥美女給你按摩，你能不身心通暢？”

葉然恍然：“原來如此。”

他對‘身心通暢’不感興趣，但是按摩能夠疏通經絡，這點不錯。

猶豫了兩秒，他點下頭：“那我也去按摩吧。”

聞言，沈時緩緩眯起眼，看向他。

葉然坐在窗邊，半邊身體被陽光勾勒出線條，他穿着寬大的浴袍，低着頭，眼尾弧度輕彎，脖頸上的皮肉一片細膩白皙，被烏黑的發尾半遮不遮的覆蓋着，越發顯得柔軟。

幾秒後。

“噠”的一聲，沈時放下餐具。

幾人下意識朝他看來，葉然剛喝完牛奶，唇瓣沾着奶漬，聽沈時聽不出情緒的道：“我也去按摩。”

樹哥一愣，正要問他按什麽摩，視線便觸及到沈時幽邃的瞳孔，黑沉沉的，仿佛翻滾着墨色。

而被他倒映在眼中的葉然，還不知道事情的嚴重性，笑着起身，對他們說：“好，那我先去上個廁所。”

樹哥：“……”

樹哥：“…………”

他登時倒吸一口涼氣，立刻給葉然瘋狂使眼色。

葉然沒看見，離開的很快。

樹哥：“……”

救不了了。

葉然走後，沈時也起了身，陰影自他身上壓下，他聲音不急不緩，道：“我也去上個廁所。”

兩人走後，小胖想了想，也要起身：“那行吧，我也去……”

“你去什麽去！”樹哥心累的拽下他，恨鐵不成鋼：“葉然一個有夫之夫，你帶他去按什麽摩？還帥哥美女，你這不是給他倆制造矛盾嗎？”

小胖被他問的一臉懵逼：“又不是只有帥哥美女，叫大叔大媽按也行啊。”

樹哥：“？”

樹哥：“靠！這話你剛才怎麽不說！”

小胖不解：“說什麽？葉然看見了不就行了。”

樹哥：“……”

你他媽。

葉然看見了一點也不行。

得沈時看見了才行啊！

男廁所裏沒人。

葉然上完廁所，從隔間出來，便看見了等在門口的沈時。

沈時穿着黑色浴袍，身量高大，五官英俊蒼白，淡淡地看着他洗手、擦手，神情沒什麽異樣，如往常一般平靜。

葉然走向他：“你怎麽來了？”

沈時：“等你。”

“等我？”葉然笑着道：“那小胖他們呢？已經先去了嗎？”

沈時嗯了聲：“應該吧。”

葉然聽的奇怪，忍不住看了他一眼。

什麽叫應該吧？

“那我們也走吧。”他沒多想，丢掉了手裏擦手的紙巾。

沈時點頭，卻沒有離開，反而走上前來。

葉然茫然地看着他：“……怎麽了？”

他不自覺地後退一步，莫名覺得沈時此時的模樣有些危險。

像某種刻在骨子裏的記憶，讓他感到一陣不安。

他吞了口口水，“沈時……？”

寂靜中，沈時在他面前停下，自然的俯下身，陰影從他身上灑落，将葉然包裹在內。

他的眉眼在葉然呆滞的注視中越發清晰，高挺的眉骨，深邃的眼窩，有些冷情的長相，在親吻時卻顯得很情/色。

耳邊是清晰的水聲，從被含住唇瓣，到被撬開牙關，吸吮舌尖，一切的一切都迷亂的像夢境，葉然身體有些發抖，被親的腿軟，呼吸都是斷斷續續的。

被放開後，他險些直接跪坐到地上。

沈時及時擡手，攬住他的腰，說：“好了。”

……好了？

好什麽好了？

葉然仍然緩不過神，瞳孔渙散。

他靠在沈時懷裏，肩背細細密密的顫栗，脖頸也浮出了一層汗水，烏黑的發尾被汗水沾濕，一縷一縷的黏在柔軟的皮肉上。

嘴裏仿佛還有另一道滾燙而粗重的氣息。

纏着他的舌尖，如同品嘗蜜糖一樣，吮着溢出的糖水，很深的吞咽。

太……

他耳根發燙。

太過了。

下一秒，他的後頸忽然被不輕不重的捏住，發絲也被輕輕撩開。葉然愈發站不穩，眼尾洇着潮濕的紅，聽沈時淡淡的道。

“确定一下，我能不能讓我的男朋友身心通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