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關系進展③

“小時, 姜筠他們馬上來了，你要不要去換身衣服？”

沈家客廳裏人很多，廚房裏阿姨們在準備食材, 今晚要在後院進行家庭BBQ，沈母和沈大姑正在聊天, 聊到半截想到了什麽, 回頭對沈時道。

沈時懶洋洋的穿着一身淺色家居服，上衣有水漬，正坐在單人沙發上，陪外甥女玩。

小丫頭紮着兩個羊角辮，手裏抱着芭比娃娃, 奶聲奶氣的跟他說：“哥哥，這是芭比，她今年三歲啦，和丫丫一樣大，喜歡吃肉肉……不喜歡、不喜歡吃胡蘿蔔。”

“叫舅舅。”

沈時拎起她身邊快被蹬掉的毛毯，順便問沈母：“他們什麽時候到？”

姜筠是個人來瘋, 沒考上國內的大學, 被他老爹眼不見心不煩的扔去了美國。

這次回來前就在幾人小群裏嚷嚷着要出去浪, 要唱K、喝酒、打麻将，很沒出息。

沈母看了眼手機，“還有十幾分鐘吧。”

沈時這才起身：“我去換衣服。”

他拿起手機, 上樓途中看了眼微信。

于庭在十分鐘前忽然給他發了張圖片過來。

圖片上是炒青菜、素炒豆角、手撕包菜、拍黃瓜、蔬菜大亂炖以及一瓶瓶裝雪碧。

綠油油一桌子。

看起來非常讓人沒食欲。

[于庭]：嘿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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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庭]：猜猜我今晚吃了什麽？

[于庭]：當當——炒青菜、素炒豆角、手撕包菜、拍黃瓜、蔬菜大亂炖, 是不是很豐盛？

[于庭]：我猜你肯定不想吃, 對吧？

沈時挑了下眉, 幹脆利落的把他的消息設置為‘免打擾’。

于庭每個月總有那麽幾天要發瘋, 他已經習慣了。

北京的夜晚漆黑一片, 夜幕黑沉的，仿佛能滴出墨來。

葉然接到發小，和發小高興的說了會兒話，便準備随便找個餐館吃飯。

發小在倫敦服苦役一年，現在只想品嘗祖國的八大菜系。

機場路附近的餐館都貴，還不好吃。

兩人打了輛車，前往市中心。

京城的夜生活才剛剛開始，路邊燈紅酒綠、霓虹燈閃爍，兩人找到了家便宜實惠的私房菜館，菜館裏人很多，用屏風隔開桌子與桌子。

空氣中飄蕩着飯菜的濃香，旁邊桌子上的七八個男人正哄笑着喝酒、猜拳。

安瑜感慨不已：“這才是生活啊。”

葉然脫掉外套，拿着菜館的ipad點餐，“水煮魚吃不吃？”

安瑜立刻忘記剛才的感慨，頭湊過來興致勃勃地道：“再來份水煮肉、辣炒雞丁、西湖牛肉羹。”

葉然一一點完，又加了幾道味道清淡的菜，付完錢，把平板遞給一旁等候的服務員。

安瑜這一路上不是睡覺就是發呆，精力被養的充沛，服務員一走，他眼睛登時放着光，催促葉然：“快點快點，你跟你那個室友怎麽回事啊？”

驚天八卦就發生在他身邊，還是他曾經懷疑過最不可能會談戀愛的葉然。

這讓他怎麽忍，沒當天從倫敦飛回來已經算克制的了。

葉然無奈的看他一眼，低聲道：“……他在追我。”

“哇靠——”店裏的燈光是溫馨的暖黃色，每一個獨立包廂外都亮有一盞黃燈籠，燈光灑在葉然身畔，暈染着他柔軟安靜的側臉，安瑜欣賞了會兒，才激動不已的問他：“那你答應了嗎？”

葉然：“……沒有。”

“沒有？”安瑜：“啊？你不喜歡他呀？”

葉然頓了頓，目光落在餐桌平整的桌布上，許久，才慢慢地說：“我也不太确定。”

他理解的喜歡是飙升的腎上腺素、紊亂的神經、急促的心跳和過剩的荷爾蒙。

是無時無刻不想和一個人黏在一起的心情。

可他在面對沈時時，除了心跳總會失衡，并沒有其他特別的反應。

在不能确定自己能給對方同樣的喜歡的前提下，他不會貿然選擇談戀愛。

“這有什麽好糾結的，”安瑜托腮看着他：“喜不喜歡一個人，當然得先談了才能知道。”

“喜歡的話就一直談下去，不喜歡的話就分手呗，然然，談戀愛只是給兩個人一個繼續發展下去的機會，結婚才是真正需要承擔責任的方式。”

“嗯？”葉然的精神受到了不小的沖擊：“這樣會不會不太好。”

安瑜：“哪裏不好了？談個戀愛而已，你要是感覺自己實在不喜歡他，分手不就行了，都什麽年代了，他還能不讓你分？”

葉然腦海中印出沈時那張英俊冷淡、卻又隐藏着極強統治欲的臉，眼皮頓時一跳：“我覺得吧……”

他真的是。

私房菜館上菜很快，他未說出口的話被服務員打斷，服務員笑容甜美，聲音輕柔：“兩位，你們的菜來了，小心燙。”

潑着熱油的水煮魚被擺到餐桌中間，安瑜眼睛亮了亮，興奮不已的動了筷子，香辣的魚肉入口，他感動的眼淚都快流下來。

“瑪德，真他媽好吃……你知道我在土豆國過的是什麽日子嗎？瑪德怎麽能有人頓頓吃土豆，土豆泥、土豆塊、烤土豆、薯條……吃啥補啥，我嚴重懷疑他們都是這麽禿的。”

葉然被他逗笑了，咽下口中的話，給他夾了塊魚腹沒刺的肉，“明天還帶你來。”

安瑜連連點頭：“嗯嗯！”

又一道辣炒雞丁上來了，他正要夾菜，忽然瞥見旁邊一桌綠油油的飯菜，一個包的嚴實的男人坐在竹簾內，五官若隐若現，看起來像一輩子沒吃過素的，含淚吃了兩大口，吃完還灌了口雪碧。

恐怖的是他還對着一桌子飯菜拍來拍去，站着拍、側着拍、舉着拍……很有吃了這一頓就要上斷頭臺的心酸感。

“？”

安瑜看的心生同情。

哥們，非洲回來的吧？

這頓飯吃到尾聲，窗外又下起了小雪。

天地間一片銀白，寒風凜冽，飯館內卻熱火朝天、嘈雜不已。

安瑜懶洋洋的喝着冰啤，說完自己在國外留學的無聊生活，他又問起了葉然和沈時的事，“話說回來，你那個室友到底長什麽樣啊？”

京大的校內論壇管理非常嚴格，未經認證的學號，一概不允許進入。

他曾經想過重金買個能吃瓜的號，結果一搜，發現連個賣號的都沒，再加上那陣子他那個失心瘋前室友又瘋狂來騷擾他，這事兒只能暫且擱置。

葉然也陪他喝了點啤酒，沒醉，只是反應有點遲鈍，半天才找出手機，在論壇裏翻了翻。

安瑜見狀幹脆坐到他身邊，下巴抵在他肩膀上，像個小樹懶，搖搖晃晃的看他點入大圖，下一秒，一張不加任何掩飾、英俊非凡的臉赫然出現在屏幕上。

安瑜一口啤酒差點噴出去：“……噗，咳咳咳——”

“卧槽！”他一個激靈，猛地坐直了身，看着葉然茫然又慢半拍的臉，“葉小然，告訴我你的标準到底有多高，這種帥哥你都狠得下心拒絕？！”

葉然不明所以，吃飽喝足後連聲音都放的輕軟：“……我沒有拒絕他。”

安瑜倒吸一口涼氣，捧着他的臉：“快告訴媽媽，你們到哪一步了？”

“沒到哪一步，”葉然說：“……我和他說，他還在轉正期。”

安瑜聽的目瞪口呆，心潮澎拜，像第一次認識他那樣張大了嘴：“卧槽，沒想到啊……葉小然，這方面，說不定我得叫你聲哥。”

這不比對方會釣多了。

他激動不已捏捏葉然的臉，趴他在肩膀上連聲催促：“到底怎麽回事啊？你不是這種能跟人試試的性格，你倆在這之前發生啥了，快告訴我，我要知道細節！！！”

靠，他好後悔！

早知道高三努努力了……不就是個京大，他要是考上——

安瑜突然清醒。

并打消了自己不切實際的妄想。

葉然打了個酒嗝，在安瑜期待又緊張的注視下，慢慢道：“我跟他說，我是性冷淡。”

“哇，牛啊牛啊，還能這麽——”

安瑜一頓：“嗯？”

“？？？”

他一臉空白：“等等？你跟他說什麽？”

葉然重複：“我是性冷淡。”

安瑜：“……”

安瑜：“…………”

“不是，”他猛地坐直了身，視線不受控制的往下移動，落到葉然雙腿之間，驚惶道：“這可不興瞎說啊……什麽時候的事啊？媽媽怎麽不知道？卧槽卧槽卧槽，這……這能治嗎？是不是心理原因啊？”

“卧槽——我他媽才走一年，你怎麽還性冷淡了？寶貝，是硬不起來還是怎麽回事……啊，不對，說起來也沒事，反正咱兩家已經絕後了——呸呸呸，這個問題還是很嚴重的，這……”

安瑜大腦一片空白中，差點直接伸手去摸，回過神他又忍住了，山崩地裂般的盯着葉然看，眼中逐漸失去了光芒：“我的寶……什麽時候查出來的，醫生有沒有給你開藥？”

“沒事，”葉然搖搖頭，一板一眼地說：“後面沈時親我以後，我就有感覺了。”

“那就好那就好，有感覺就——”

嗯？

安瑜臉色再次空白，幾秒後，他遲滞的低下頭，像上了發條的木偶：“寶貝，你再說一遍？”

葉然：“哦，我和沈時說我可能是性冷淡以後，沈時親了我，我就有反應了，他也有反應了。”

安瑜：“……”

安瑜：“…………”

他一口老血差點噴出來，許久，才顫抖的扶着葉然的胳膊深吸一口氣，咽下了喉中梗塞的淤血。

“寶貝，”他發出靈魂質問：“……你覺得這合理嗎？”

先不說有沒有反應。

生病了為什麽不去看醫生，要那個沈時幫忙治？

他額角抽了抽，牽着葉然的手，絕望道：“寶貝，你是不是又查百/度了？”

葉然老實點頭，“嗯。”

安瑜痛心疾首：“我是不是和你說過了，沒事不要看百/度，水一百/度會開，人一百/度會死，這個軟件很危險的！”

“我知道，”葉然拍拍他的手，“我還用了貼吧輔助調查。”

安瑜：“……”

安瑜：“…………噗。”

這口老血到底是噴了出來。

互聯網兩大毒/瘤你全用了？？？

你這讓我怎麽說？

安瑜覺得自己一下蒼老了幾百歲，從小辛辛苦苦養大的大白菜還沒個名份就被豬拱了，他熱血上頭，怒氣滔天的牽着葉然的手起身，“瑪德……這個沈時……瑪德！”

葉然：“不要說髒話。”

安瑜手動屏蔽關系詞：“好，哔哔——這個沈時——哔哔！”

葉然：“……”

“寶貝，”他深吸一口氣，俯身撐着葉然的肩膀，咬牙切齒道：“你放心，有我在，瑪——哔哔——我一定會保護好你！”

瑪德沈時，你都對我的白菜做了什麽！

你的良心都不會痛的嗎？！

果然男人長得越帥心眼越壞！

操！！！

葉然慢半拍的反應過來，點點頭：“好哦。”

安瑜怒氣沖沖地給他穿上衣服，像個操心的老母親，“多穿點，走，咱們回家。”

“你的行李怎麽辦？”

“沒事，我已經讓機場把我的行李郵寄到咱們家了。”

葉然被他牽着起身，眯着眼睛，困頓的打了個哈欠。

此時此刻，他們隔壁的包廂內。

于庭拿着手機，手機裏于大哥聲音冰冷：“于庭，你人呢？丢了？”

“……不，抱了。”于庭喃喃。

于大哥：“？”

于大哥：“說什麽呢，好好說話。”

“牽了。”

于大哥：“……于庭，你發什麽瘋？”

“……看了。”

于大哥壓着火氣：“于庭，我現在在機場，你趕緊給我滾過來。”

“住一塊了。”于庭的聲音越發氣若游絲。

于大哥：“……”

于大哥：“于庭，再不過來，你就死了。”

于庭顫抖着起身，步伐踉跄，目光所及之處，是漫天紛紛揚揚的大雪，和雪中牽着手，一起在馬路邊等車的兩個男生。

他眼前閃過剛剛的一幕幕。

那個陌生男生抱着葉然肩膀的、牽着葉然手的、看葉然那裏的、摸葉然臉的……

沈時。

……500塊錢真的不夠。

他蒼白虛弱的挂斷于大哥的電話，緩緩點開沈時的微信。

[于庭]：[轉賬-1000元]

[于庭]：兄弟。

[于庭]：我盡力了。

剩下五百，是他身為兄弟的一點心意。

猶豫幾秒，他又點開一個藍色軟件。

[于庭]：[請你一起收聽音樂-孫燕姿-《綠光》~]

[于庭]：兄弟。

[于庭]：我真盡力了。

……

沈家大宅

海城沒下雪。

夜空繁星點點。

後院裏溫度較高，炭火爐滋滋靠着生蚝、扇貝，昏黃的小夜燈成串挂在葡萄架上，女人們笑吟吟地聊着天，男人們烤肉、準備食材，一點也沒有身價上億的距離感。

夜深了，孩子們都睡了，正是沈家人放松的時刻。

沈時也在烤生蚝，沈母愛吃。

姜筠湊在他身邊，手舞足蹈的，拼命跟他推銷城南一家溫泉公館有多好玩，勸說他一塊去。

“不去。”他懶洋洋道。

姜筠是個濃眉大眼的帥小夥，聞言不明所以：“為啥啊？你知道我多辛苦才搶到的票嗎？這家旅館才開業一年，就被評為全國第一了，你真不想進去看看？”

沈時挑了下眉：“全國第一？”

“對啊，”姜筠：“牛逼吧！”

“沒興趣，”沈時翻過另一旁的燒烤架，撒點孜然在羊肉串上，語調依舊沒什麽起伏，但莫名能讓人從中感受到一絲愉悅：“我去過更好的。”

姜筠：“？”

姜筠：“？？？”

不是，為什麽我突然飽了？

他一臉讪讪的從沈時身邊離開，又去游說別人，幾個同齡的堂兄弟都忙成一團，邊烤肉邊應付父母突如其來的關心，看姜筠就煩，把他又踢給了沈時。

姜筠苦悶的走到沈時身邊，發現沈時撂在椅子上的手機亮了亮，幾條消息接二連三的出現。

“沈時，你手機響了。”他把手機遞給沈時。

沈時接過，随意點開消息看了眼，便發現大晚上的，于庭又開始發瘋。

估計瘋的不清。

進肚子的錢都吐了出來。

“誰啊？”姜筠好奇的問。

他把手機丢回椅子上，語氣平淡：“不認識。”

姜筠：“？”

姜筠：“奧，騷擾微信是吧。”

他滿眼豔羨的看着沈時的臉，月光下，沈時的五官清晰分明，眉眼深邃、氣質冷峋，因為燒烤，挽起了袖子，小臂線條蒼白流暢，蓄滿緊實的力量感。

幾個親戚一來沈家就要誇贊沈時一通，恨不得沈時是自家兒子。

他抿着唇，又有點幸災樂禍，再帥又能怎樣，就沈時這個眼高于頂、冷淡傲慢的性格，估計也得注孤生了。

“哎，”他裝模作樣的嘆口氣，“也不知道我女朋友這會兒在幹什麽？說不定還在外面玩，我還是給她打個電話确認一下吧，這麽晚了，一個人多危險啊。”

餘光中，正燒烤的沈時動作一頓。

他撩起眼皮，悠悠然掃了姜筠一眼，不緊不慢的翻着烤架：“都這個點了——”

姜筠忍不住凝神細聽。

沈時的語氣漫不經心，又居高臨下，充滿莫名的優越感：“你居然才想起你女朋友？”

姜筠：“？”

姜筠：“？？？”

有病。

說的跟你知道你女朋友在幹什麽一樣。

他轉身就走，背影踉跄，看樣子是去給女朋友打電話了。

瞥了眼他的背影，沈時重新拿過手機。

微信頁面上，有半個小時前他給葉然發的消息。

-睡了嗎？

那頭并沒有回複。

以葉然規律的作息來看，這會兒他估計已經進入了夢鄉。

沈時垂着眸，點了點屏幕上葉然的微信頭像，目光溫和而沉靜。

晚安。

葉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