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 相見①

時間一點一點過的很快。

轉眼便到了一月二十號, 離正式過年只剩下一周。

安瑜也到了該回家的時候,兩家人同住一片區域,但安瑜家在西區,葉然家在東區, 騎電瓶車也要十幾分鐘。

安瑜父母是商人, 兩口子為了事業虧欠安瑜許多, 就連逢年過節都不一定能及時回來, 大部分時間都是把安瑜接走,但随着安瑜長大, 這些年過年他更願意陪着葉然。

今年過年則不同,安瑜必須回河北外祖父母家,安瑜的外祖母年前去世了, 這次回去也有奔喪的意思在。

“我明天回家, ”夜晚,葉家卧室內,安瑜收拾着行李,有些擔憂的看着葉然:“你爸什麽時候回來?”

光聽稱呼便能聽出來安瑜對葉父的不滿,甚至連‘葉叔叔’都不叫。

葉然想了想,順手疊好睡衣放進他的行李箱:“就這兩天吧。”

“行, 實在不行你就來我家。”

“去你家過年嗎?”葉然笑道。

安瑜也笑眯眯的:“當然不是,你爸要是惹你煩了, 你就直接去我家,別理他就行。”

葉然失笑,安瑜對葉父的讨厭已經無法更改,他點點頭, 沒有拒絕:“好。”

“我家的備用鑰匙你沒弄丢吧?”

“沒有, 在玄關挂着。”

兩個人又說了一會兒話, 把行李箱收拾完畢,接着一起躺在被窩裏聊天,一會兒聊起安瑜在國外的留學生涯,一會兒又細致的問葉然和沈時是怎麽在一起的。

問到最後,安瑜忽然暴怒:“……操!這個沈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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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然眼神茫然,被他吓了一跳,有些緊張的看着他:“怎麽了?”

安瑜壓下火氣,忽然嗚嗚一聲,摟着他的腰往他胸前蹭了蹭,葉然被他蹭的更加茫然,又摸了摸他的腦袋:“阿瑜,你到底怎麽了?”

“沒怎麽,”安瑜的聲音從他懷裏悶悶響起,幾乎是咬牙切齒:“我恨啊……!我為什麽考不上京大!”

葉然沉默。

這個問題确實有些為難他了。

這一晚兩人快淩晨兩點才睡着,安瑜手機裏拍了很多倫敦的照片,有秋景也有冬景,在得到葉然的誇贊後,他高興的表示明年開春他會繼續他的拍攝事業。

第二天,安瑜頂着一雙熊貓眼回了家。

事态緊急,安家父母當天下午便開車帶他回老家。

下午下着小雪,北風怒號呼嘯。

天空是陰沉的。

電話裏,安瑜的聲音很是落寞:“我媽哭半天了,特後悔這幾年沒陪在我姥姥身邊……我姥姥小時候還經常來看我,這幾年她身體不好以後,每次我去看她她都在醫院。”

葉然也見過安姥姥,依稀記得那是一位慈眉善目、和藹可親的老人,經常做糕點給他們吃。

葉然靜了幾秒,聲音很輕的安慰他:“多陪陪安阿姨吧。”

“嗯,我知道的。”安瑜說。

安瑜心情不好,再加上他在車上,不方便和葉然說太多,兩人沒聊一會兒便挂了電話。

電話挂斷後。

葉然獨自一人坐在空落落的卧室裏,卷着被子,安靜的看着窗外。

時間轉瞬即逝。

距離過年只剩下三天。

葉家暖氣開的太旺,葉然早上被渴醒,下樓接水時,餘光瞥見打開的大門,接着,是一個熟悉的人影。

“爸?”他接水的動作一頓,有些驚訝。

葉父一路風塵仆仆,大衣外沾着風雪,不顯老态的臉上卻有着很深的嚴謹氣息,讓人看着便不敢大聲說話。

葉父身份普通,早些年是高中教師,專教數學,葉母去世後,家裏的負擔瞬間加重,他便其文從商,幹起了小生意。

這一趟去廣東出差,出了快一個多月,生意應該是談成了,不然不會帶那麽多特産回來。

葉然粗略一掃,發現有吃的、玩的,還有一只布偶熊。

“嗯。”

葉父看他一眼,他五官和葉然極為相似,只是棱角更加硬朗嚴肅,條條細紋布于眼角,讓他看起來愈發難以捉摸。

葉然對他的嚴肅表情熟視無睹,他走到玄關,要去幫葉父提特産,葉父皺着眉,叮囑他:“先去洗漱。”

葉然腳步一頓,點點頭,上樓。

再下樓時他已經換上了日常服裝,黑毛衣搭牛仔褲,樓底下,葉父也脫了外套,襯衫袖子挽到小臂,正在擺東西、收拾廚房。

葉然默默加入,葉父看他一眼,緊皺的眉頭松了些,“安瑜這些天在咱們家住着?”

“嗯,前幾天剛走。”

“他父母回來的這麽早?”

“安姥姥去世了,安阿姨帶他回河北奔喪。”

葉父清洗着抹布,淅瀝水聲中,他動作頓了下,說道:“過完年我帶你去安家走一趟。”

葉然:“去安家?”

葉父嗯了聲:“老人去世是大事,我們家和安家來往深,該全的禮節不能落下。”

“好。”

廚房很快變得幹淨,兩個人分工合作,又去打掃客廳和餐廳。

家裏有掃地機器人,兩人清理起來不算難,二樓還有幾個房間也要打掃,等一切完工,也到了下午五六點。

葉父帶葉然出去吃飯,吃完飯回家的路上,天色昏沉黑暗,雪花紛飛。

兩個人一前一後地頂着風雪,徒步回家,葉然聽見了葉父有些緩慢的聲音:“過兩天我帶你也去一趟河北。”

葉然眼皮顫了顫,他的外祖父母便長住在河北。

過兩天的意思,應該就是去河北過年。

這麽些年了,今年還是頭一遭。

葉然壓抑的閉了閉眼,呼吸不太穩:“……姥姥他們知道嗎?”

葉父沉默了。

幾秒後,他點頭:“我回去給他們打電話。”

葉然忽然感到一股深深的無力,他看了眼葉父的背影,小時候總覺高大偉岸的背影,此時也被翻卷的北風與霜雪壓彎了脊背。

他想說自己不想去,也想讓葉父不要去。

但他最終只是深深的沉默着,一言不發。

這天晚上回家,葉然罕見的失眠。

他在床上翻來覆去直到三點,才看着沈時入睡之前發來的‘晚安’短信,一點點合上眼睛。

夢裏光怪陸離。

最終,畫面卻定格在安瑜母親後悔、悲痛的雙眼上,兩行眼淚流下,仿佛在訴說她的悔意。

……

年關如期而至,京城到處充滿了過年的氣息。

紅燈籠高高懸挂,公路上連廣告牌都寫着‘祝全國人民新年快樂’。

随處可以聽見喜慶的音樂,街頭巷尾滿滿的都是置辦年貨的一家三口,夜市裏更是以買‘對聯’‘福’字‘玩具燈籠’最為暢銷。

新年新氣象,除夕當天,葉然和葉父回了河北老家,一棟老式小區。

這裏是葉然的外祖父母家。

兩人開着車來的,後備箱裏裝了幾箱子年貨,好煙好酒營養品。

老式小區沒有電梯,兩人爬到三單元四樓,敲了敲門。

很快,門開了。

暖氣撲面而來,随之而來的是一位頭發花白、穿着紅色毛衣的老人。

老人目光冷淡的看着葉父,在看到葉父身後的葉然後,變得有些複雜,他側過身,移開視線,讓兩人進來:“你們來了?”

這語氣不冷不淡,葉父仿佛沒聽見,同樣寡言少語的說:“來了。”

廚房裏開着抽煙機。

有炒菜的聲音。

葉姥姥聽見聲音,鍋鏟都沒放下,便從廚房急匆匆跑出來。

她面容慈祥,頭發同樣花白,有些不知所措的看着葉然,寒暄道:“啊……然然到了?我正在做飯,快進客廳坐,老頭,你趕緊給然然拿飲料、拿糖,幹看着幹嘛?”

葉姥爺臉色一僵,從茶幾上拿出果盒,遞到葉然眼前:“然然,你看吃什麽?”

葉然垂着眼睛,坐姿端正,拿了兩顆糖,“謝謝姥爺。”

葉姥爺嗯了聲,也坐到沙發上。

葉父從始至終一言不發。

三個人氣氛尴尬,目光全部落在電視上,電視正在為晚上的跨年晚會預熱,能看見彩排的相關采訪。

各處都熱熱鬧鬧的,唯有葉家客廳一片寂靜。

一個小時後,該吃中午飯了。

葉姥姥炒了不少菜,魚蝦排骨擺了滿滿一桌,她目光一直落在葉然身上,想要親近,卻缺少了這些年的來往,總顯得有幾分生疏。

“然然,來來來,坐姥姥身邊……我還記得你愛吃蝦,你媽媽當年帶你來你吃得最多的就是蝦,來,快嘗嘗!”

聽到葉母的名字,葉然覺得空氣變得越發稀薄。

他看着老人熱情慈祥的笑容,記憶裏卻是很久很久以前,在陵園裏被指着罵沒心肝的場景。

記憶扭曲而混亂,他忍下身體不自覺的顫抖反應,吃着葉姥姥夾過來的飯菜。

飯桌上葉姥爺和葉父很平靜的說着話。

葉姥姥對兩人的話充耳不聞,只如同刻意讨好一般,不停的問葉然想吃什麽、想喝什麽。

她甚至跑去鄰居家要了兩瓶旺仔牛奶,小心翼翼地遞給葉然,“然然,你小時候最愛喝這個……不夠我再去買,你嘗嘗。”

葉然後背僵硬,垂落的眼睫在面上灑下一層陰影。

他深吸一口氣,抿了口旺仔牛奶,甜的發膩,咽下喉嚨的瞬間,甚至有些發苦。

他面色沒什麽變化,對葉姥姥笑了笑,細長柔軟的眼睛仿佛潋着水光:“謝謝。”

“好喝嗎?”葉姥姥喜不自禁的站起身:“那我再去——”

“行了!”葉姥爺忽然撂下酒杯,有些不耐的看了葉姥姥一眼,克制的說:“老王家不用過年了?人家家裏還有兩個三四歲的小孫子,你把喝的都拿過來……”

“要死了你這個老頭子!”葉姥爺未說完的話被葉姥姥一聲尖叫打斷,面容慈祥的老人此時甚至稱得上面目猙獰,眼眶泛紅的死死瞪着他,“我給我外孫讨兩瓶奶都礙着你了,我之前讓你買你為什麽沒買?!你現在來怪我?你個死老頭子你心髒的要死——”

葉父也放下酒杯,平靜的看了眼低着頭葉然,他收回視線,眼神卻漸漸變得有些冷,說道:“吃飯吧。”

葉姥姥的話頓時被卡在嗓子裏。

幾秒後,她重重的喘息着,面上又扯出一抹笑,小心的問葉然還想吃什麽。

葉然坐在餐桌上,鼓膜嗡嗡作響。

世界仿佛陷入一片空白,他腦海裏有東西不時閃過,耳邊葉姥姥的聲音卻全然有別于過去,讓他甚至産生些懷疑——

葉母去世後那兩年,他的記憶到底是不是真的。

葉家的主心骨一直都是葉母。

葉母從商,在外企擔任總經理,後來有了創業的想法,一直忙于事業,直到三十歲才生下葉然。

葉然出生後葉母公司的股票忽然發生動蕩,葉母盡管在月子期間也忙于工作,身體在那時沒養好,也為後來的病逝埋下隐患。

葉然五歲那年,葉母的公司找到機會,更上一層樓,一家人搬到城南別墅區,過上了新生活。

葉父依舊在校園裏教書,他一向嚴肅,葉然和他并不親近,但葉母更忙于工作,沒空安撫小葉然渴望陪伴的心。

小葉然到底只是個孩子,哭過鬧過委屈過,最後只能擦幹眼淚,自己一個人乖乖的待在家。就在他七歲生日那天,葉母為了給他過生日,返回家的途中遭遇車禍,并不健康的身體雪上加霜,在醫院撐了三個月,最終還是病逝。

葉母病逝後,愛女心切的葉姥姥在陵園裏狀若瘋狂的指着葉父和小葉然罵。

她骨子裏的觀念很傳統,她認為是因為葉父不思進取、當個窮教書的,逼着葉母不得不承擔起家庭重擔,如果不是葉父不成器,葉母也不會年紀輕輕就落下病根。

小葉然更是掃把星,從他出生起葉母就沒一天輕松過。

暴怒之下,小葉然險些被她拎起來摔掉。

陵園裏所有人都混亂的幫忙勸阻,小葉然的大姨小姨抱着他的身體安慰,卻終究不明白這一番話給幼小的孩童帶來的沖擊。

他甚至一看見葉姥姥、一想到葉姥姥便會不自覺地發抖。

葉然從那以後變得更加乖巧、沉默。

也越來越不愛說話,直到高中依舊如此,他是溫吞禮貌的,但又不願意和任何人深交,除了自來熟、總笑眯眯跟在他身邊的安瑜,他不親近任何人。

葉父沒發現小葉然的變化。

在葉母去世半年後,他毅然辭掉工作,接手了葉母的公司。

在小葉然最需要安撫、陪伴,治愈創傷的那幾年,他不得不撐起一家公司,天南地北的四處闖蕩,将葉然幾乎寄養在了安瑜父母家。

随着年歲增長,每一個人都在反省當年的經歷。

所有人都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麽、失去了什麽,葉姥姥多次打電話希望葉父帶葉然去家裏過年,可都被葉父拒絕。

葉父也試着多與葉然交流,可兩父子彼此最習慣的狀态,還是沉默、寫字條。

大家仿佛都想挽回、填補縫隙,但又不得章法,用過分的熱情與關切,期待得到葉然的原諒與寬慰。

但葉然卻如一尊磐石,任誰也無法窺探他的內心。

一頓飯吃的詭異。

吃完已經是下午一點半。

葉父冷淡起身,帶着葉然離開。

葉姥姥慌張的追在他們身後,語氣不知所措,甚至還有些疑惑:“這……這就走了?然然,不在姥姥家再待會兒?家裏買了不少吃的和喝的,你要不要吃點再走?”

葉然低垂着眼,從葉父的角度看去,能看見他緊抿的唇瓣和發白的臉色。

他步伐迅速加快,聲音響起:“家裏有事,該回去了。”

滿打滿算,兩人來葉姥姥家才待了三個小時。

葉姥姥追也追不上,說也說不動。

葉姥爺目光複雜,像是才從什麽地方收回,許久,他艱澀又疲憊的出聲:“你們走吧,路上小心。”

葉然微松一口氣,耳邊卻驟然響起一聲尖利的怒罵。

“好啊你個死老頭子,老娘外孫來看我你還把人趕跑!家裏是卻你吃了還是卻你喝了,不會說話就把你的臭嘴閉上……”

“咔噠”一聲。

防盜門關上。

透過薄薄一層紗窗,葉然看見葉姥爺沉默的臉,臨關門前,他給了葉然一個紅包,捏起來分量不輕,應該是把這些年的都補上了。

葉然拿着紅包,去看葉父。

葉父已經下了樓,背影一如既往的堅瘦冷漠。

走了兩步,發現葉然沒跟上來,他回過頭,目光只落在他手上幾秒,便輕飄飄的收回。

“拿着吧。”

這天晚上,葉家很早便陷入了寂靜。

葉父的卧室在葉然隔壁,不過他晚上睡覺前有去書房讀書的習慣,這個習慣一直保持了幾十年,即便現在已經不是老師了,他依舊會關注每年的高考和數學改革。

卧室內燈光昏黃。

今天一天發生的事耗盡了葉然所有元氣。

他躺在床上,大腦很亂,一會兒是模糊記憶裏葉姥姥暴怒的臉,一會兒是這些年葉姥姥逢年過節示好的短信。

不知不覺,疲憊再次湧上心頭,他沉沉的睡了過去。

一個多小時後,他被視頻鈴聲驚醒。

他睡得有點沉,這會兒忽然驚醒,心跳的很快,怦怦怦的,像是要從嗓子眼跳出來,胃裏也有些難受。

通話來自沈時。

葉然摁下接通。

京城才入夜,現在是九點多,新西蘭已經淩晨。

視頻界面短暫的晃了晃,那頭很快出現一道熟悉的身影。

修長、高瘦,蒼白而有力。

沈時坐在陽臺上,背後是一片花園,花團錦簇、蝴蝶紛飛,月光柔和的籠罩大地,仿佛世外桃源。

“沈時,”葉然捧着手機,濕潤的眼睫如鴉羽般輕垂,語氣帶着些剛睡醒的啞,問他:“你怎麽還沒睡?”

“家裏人還在吃飯。”

沈時目光直視着鏡頭,那雙眼睛黑沉而冷淡,眉骨高挺、眼窩深邃,睫毛濃密平直,棱角分明的臉在暗淡的月光下顯得半明半暗,但格外柔和,注視着他的眼神也耐心,将他細致的刻進瞳仁。

“你呢?今天怎麽睡這麽早?”他嗓音低沉,隔着一片大洋聽起來有些失真。

葉然壓抑了一天的心情不自覺轉好,他枕着枕頭,側臉被燈光勾勒,依稀可見些許睡出來的紅印。

“我有點困,就早睡了會兒。”

“現在還困?”沈時眼中有些笑意。

葉然搖頭:“見到你就不困了,新西蘭好玩嗎?”

“嗯,拍了很多照片,等洗出來給你寄過去。”

“我現在就要看。”

“好,我現在發給你。”

葉然眼尾的弧度越輕,略微緊抿的唇瓣露出了笑,認真的看着聊天框裏沈時發來的原圖。

……

……

此時此刻。

新西蘭時間00點30分。

沈家人骨子裏都愛搞家庭聚會,沈時的外祖父母也是,家裏人休整了兩天,先去附近的海灘走了走,又去莊園挑了點酒,剩下時間就開始琢磨怎麽辦聚會。

沈家的男人和姜家的男人都忙着年末收尾的工作,今天才坐上飛機,估計明天下午就到了。

一大家子女人更加快樂,由着性子搞了個花園聚會,沈時的外祖母很樂意看到這樣的場景,不僅加入進去,還把家族的男人們都叫來當苦力。

沈時因為太帥逃過一劫,姜筠因為太皮罪加一等。

剛在後院燒烤完,姜筠和兩個表哥大汗淋漓的離開後院,一身烤肉味,都要趕緊上樓去洗澡。

結果經過一樓大廳時,發現沈時在陽臺上坐着,背靠另一片小花園。

“欸?那不沈時嗎?”有表哥眼尖,随口問了聲。

姜筠扭頭,看見沈時異于平時的神情後,他心裏登時咯噔一聲,電光火石之間明白過來沈時再給誰打視頻。

“哎呦,我突然想起來,剛才我走的時候奶奶喊你們過去。”

“哈?”兩個表哥後背一緊,“我靠!就喊我們倆嗎?”

姜祖母看起來慈祥和藹,實際上手段老辣,小時候不聽話的孩子都被她打過屁股,連沈時都不例外。

一聽是她找他們,兩位表哥不敢耽誤,迅速跑向後院。

等他們跑遠了,姜筠才走向沈時,尋思着也跟葉然打個招呼。

才走近沒幾秒,他便聽見沈時溫柔的令人牙酸的聲音:“……嗯,早點睡,明天早上再打給你。”

姜筠撇撇嘴,抖掉身上的雞皮疙瘩。

瞥見沈時放下手機,他忍不住要調侃兩句,然而下一秒,沈時的神色瞬間從溫柔轉為沉冷,變臉速度之快比得上翻書。

姜筠還沒反應過來,沈時便幹脆利落的收起手機,直起身,一片陰影從他身上壓下,他眉眼壓着沉郁的情緒,開口道:“我需要回趟國。”

姜筠:“?”

姜筠:“???”

姜筠無語:“你瘋了吧,正過年呢,你忘了奶奶多重視過年這件事了?”

沈時嗯了聲,目光低垂,不知道在思考些什麽,片刻後,他擡起眼道:“于庭病了,我得回趟國。”

姜筠:“什麽!于庭病了?我怎麽不知——”

姜筠:“……”

姜筠:“…………”

姜筠深吸一口氣:“于庭知道嗎?”

沈時說:“快知道了。”

姜筠:“你他媽……”

真狠啊。

于庭,兄弟我盡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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