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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雲青拜托他房子的事,其實找對人了。

周銘還真知道有能滿足他要求的,就是自己對面那間屋。

當初他爹把相鄰的兩個房子都留給他,說是如果将來結婚可以打通,整成個三百多平的大平層,六個卧室,想生幾個孩子都能住下。

直到周銘三十歲了,隔壁那早已裝修好的房子還空落着,隔段時間請人打掃一次,卻從未向外租過。

原因無他,只是周銘怕鄰居吵鬧。

所以他聽完季雲青的話,就笑笑:“其實小區內的房子我還不太了解,先留意着吧。”

季雲青倒也沒露出什麽失望的神色,同周銘又講了些商鋪的事項,約定好第二天來簽合同,就起身告辭,而路奇就巴巴地跟在他身後,寸步不離的模樣。

稍微起了點風,天色慢慢暗了,周銘惦記着冰箱裏那條石斑魚,也就快走回家,可還沒等他到小區樓下,居然落下雨來,白瞎了下午的陽光明媚。

周銘快走幾步進了電梯,還好沒被雨水打濕,回到家裏先洗了手,就去摸貓,然後再洗一遍手,方才處理那條石斑。

石斑清蒸最好。

把兩顆大蔥白生生的皮剝下,裹上綠色小蔥葉和鮮紅辣椒,卷背切絲,将切好的蔥椒絲在水裏泡上後,周銘才把石斑放在案上,改刀開脊,又在魚背塞進姜絲,放入墊好姜片的盤子裏。

他從小便會給自己做飯,打理起來耐心而細致。

魚身上先撒一點鹽,再倒料酒,周銘用大火把清水燒開,看魚腌得差不多了,就把那盤子小心地放進蒸鍋,瞅着表,趁此機會在炒鍋內倒上蒸魚豉油和水,熬成赤濃的醬汁備用。

蒸魚不能用太多時間,肉質一老就再無滋味,八分鐘剛到,周銘就把盤子取出,裏面的湯汁倒掉,姜片也拿出來,把之前切好的蔥絲辣椒絲放在熱氣騰騰的魚身上,醬汁淋入,另起一鍋燒油,“滋啦”一聲,細卷的蔥絲瞬間蜷縮起來,香味直往鼻子裏面鑽。

周銘口淡,這道清蒸石斑也沒放太多鹽味,他就不配主食,慢條斯理地把這條魚當做晚飯。

花花跳到桌子上聞了聞,嫌棄地走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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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水打在落地窗上,蜿蜒的水際流淌不及,屋內燈光昏暗,周銘獨自坐在桌前,被拉出一道很長的影子。

手機響了,是金小山來的視頻請求,剛一接通就出現了他三歲閨女金豆豆的大眼睛。

“周叔叔——我想你啦。”

周銘不由自主笑了起來,揮手給孩子打招呼:“我也想你了,豆豆吃過晚飯沒有,吃的什麽呀?”

“我在幼兒園吃的,”金豆豆掰着胖乎乎的小指頭,“雜糧窩窩頭和蝦蝦,我還喝了粥哦。”

周銘豎起個大拇指:“我幹閨女就是棒,吃多多長高高!”

金小山的臉擠過來了:“你明天有事沒,我爸給你介紹對象,約着一塊吃個飯呢。”

“老師他也太急,”周銘苦笑,“我才剛失戀不到三天......”

“嗐,我也跟他說了,”金小山舉起手機,屏幕裏就只剩他那張大臉,“主要老頭教書一輩子,就惦記着學生的事,今天有個班裏聚會,說是當年他的學習委員現在還單身,小姑娘我知道,人挺好的。”

周銘站起來,把盤子往廚房送去:“不見,沒這心思。”

“人家比你小兩歲,住的也不遠......”

“說了不見,”周銘回到客廳,在沙發上舒舒服服地窩好,“我要好好體會愛情帶來的傷痛。”

金小山張嘴準備說話,就被人擠出屏幕,金伯父那嚴肅的臉出現的瞬間,周銘差點跳起來站好。

畢竟當了他三年的初中班主任。

“周銘?”

“老師好!”周銘調整好坐姿,努力使自己看起來是個五好青年,“老師吃過飯沒?”

金伯父不到耳順之年,連續三十多年淩晨六點起床上早自習,下班後堅持做五十個引體向上,至今頭發烏黑茂密精神抖擻,像他兒子小金老師那樣的,老爺子一拳撂倒仨。

周銘當年沒少被他鐵腕收拾,這會兒還覺得後頸有點怵得慌。

“吃過了,”金伯父聲若洪鐘,“明天要是沒事,我請你和那姑娘吃頓飯怎麽樣?好久不見你小子,天天跟小山混着玩,也不來看看我?”

“好好好,”周銘揉着眉心笑,“老師介紹的我一定得去見見,等會讓他給我發位置,保證按時到位。”

好容易挂了電話,周銘給金小山發消息,言簡意赅的三個字:“你大爺。”

金小山過了會才回複:“弟弟你先忍忍我也是被逼武脈不——”

一看就是在桌子下面盲打的,可憐的小金老師都是當爹的人了,還要被自己爹教訓。

外面的雨還在下,周銘洗完澡出來,只用個浴巾裹了,露出精幹寬闊的上半身,頭發濕濕地往下淌水,他估摸着金小山應該被吵完了,就拿起手機給他發信息。

“明天去哪兒吃?先說好我就走個過場啊。”

金小山居然回了個萌萌的表情包,穿裙子的小白兔羞羞答答地眨巴眼。

周銘直覺不好。

果然,下一條信息就發過來了。

“那啥,火鍋......”

還未等他反應過來,金小山的信息接二連三地就跳過來,手速飛快,不愧是當年一個半小時就能寫滿文綜卷子的狠人。

“人家姑娘就喜歡吃火鍋,說是大家夥聚一塊熱鬧!”

“我總不好掃人家的興吧?再說了這種事本就應該以姑娘為主,人家說哪兒咱去哪兒你看看就你這樣挑三揀四活該沒媳婦啊~”

“趁這個機會也改改口味呗別這不吃那不吃,我們家豆豆都知道挑食長不高哦嘻嘻嘻火鍋這麽好吃你居然不吃這就是你不識好歹,快跟火鍋道歉啊怎麽這麽晚了拜拜明天見麽麽噠!”

周銘一口氣沒上來,緩了會才給金小山回複,依然三個字:“你大爺。”

周銘是個守舊的人,或者說,是個不喜歡變通的人。

只跟熟識的人打交道,從不帶姑娘回家,連表白和罵人的話都不帶變,一周兩次健身房,龜毛又挑剔地活了整整三十年。

罵人時就會那仨字。

表白時就是萬年不變的那句話。

“我覺得你還不錯,要不要咱倆試試?”

太多的習慣在他的人生中保留下來,比如他雖喜美食,卻不愛火鍋,總覺得所有食物去同樣的湯底裏一攪合,出來就被蘸料變成一個味,少了食材原本的味道。

雨漸漸停了。

金伯父說的不錯,這姑娘的确溫柔漂亮又會事,一頓飯吃的老爺子爽朗大笑了好幾次,連金豆豆都忍不住挂在人家身上撒嬌,可謂賓主盡歡。

除了周銘。

他堅持着要了個清水格,然後只涮了一點菌菇,連醬料都不蘸。

金小山打着圓場:“哈哈,他最近腸胃不好,養生呢!”

飯後交換了聯系方式,姑娘有些羞澀地垂着眼說:“腸胃不好的話要多喝小米粥,尤其是早飯的時候,有機會的話嘗嘗我的手藝呀。”

完了,周銘早上從不喝粥。

一杯熱好的新鮮巴氏奶不香嗎?

周銘看了金小山一眼,對方絕望地扶額,心裏明白這倆人沒戲了。

對于周銘來說,能不能和他吃到一起,是判斷自己是否要戀愛的重要前提。

金伯父看小姑娘的紅臉蛋,恰到好處地開始助攻:“最近好像有個電影不錯,你倆要不要去看看?我記得樓上就有一家影院......”

“哎呀不巧,我晚上得跟人簽合同呢,”周銘沖金小山無辜地眨巴眼,“就上次吃飯時萌萌介紹的那個,已經約好了。”

金小山大力點頭:“啊對對對。”

“那不還有一下午時間嗎?”金伯父吹胡子瞪眼,“這才剛吃過晌午飯!”

......居然順口說錯話了,他的确和季雲青約好了晚上簽字,房産中介那裏也備好材料,但怎麽一出口就把真實時間說出來了。

周銘兩眼一閉,開始裝死。

所幸姑娘極有眼力見,笑着找臺階:“老師您不懂,簽合同前還有一堆手續呢,再看看場地啊聊聊細節啊,晚上再過去的話哪兒夠呀。”

金小山在桌子下撞了周銘的腿,沖他無聲地做口型:瞧瞧人家。

周銘巋然不動。

姑娘住的地方就在附近,連送人家一程都不用,周銘寒暄了幾句後就跟着金家一起離開,等那俏麗的身影消失在人群中,金伯父才半埋怨地嘟囔:“你也不去送送。”

“人家不讓,”周銘笑道,“就這麽點距離......”

“爸,你再這樣下去就讨厭了呀,”金小山無奈地撇了他一眼,“周銘都三十了,什麽時候找對象,找什麽樣的對象,人家有分寸的。”

金伯父聲音明顯小了下去:“我不是心疼他一個人嘛。”

“可他就喜歡一個人呆着啊,”金小山把閨女舉在肩膀上,“別看他每次都被甩,其實都是他故意的,但凡上點心,孩子估計都比豆豆大了。”

周銘有點不服氣:“我也挺上心的啊,吃飯聊天逛商場買禮物,可都做到了。”

“得了吧,”金小山白他一眼,“連家門都不讓人家姑娘進,十點以後非要緊事就不讓聯系你,說是要有獨處空間,爸你說說要是咱豆豆找這樣的對象,你樂意不?”

金伯父看着孫女軟糯糯的小臉,怒上心頭:“什麽混賬東西——”

周銘:“......你們慢慢走,我在商場再逛會。”

“出息,”金小山笑他,“又裝死呢。”

揮手道別後,周銘慢悠悠地回身,準備再在商場轉轉消食,金老師講的那部電影他還挺有興趣,一直等着國內上映,剛剛還想着一起看,只是金豆豆吃完飯犯困,旁人就只好陪她回去睡覺。

影院在六樓,今天是工作日,人流量倒也不大,周銘用手機買了票,盤算着時間,正好出來後還來得及趕回家簽合同。

他中午吃的不多,這會其實已經有點餓了,就往前方那個看起來高貴冷豔的飲品店走去,準備喝個奶茶先墊墊。

剛點完單,周銘就感覺自己的餘光瞥見個熟悉的身影,他略微側過臉,正是路奇和季雲青。

還真是巧,先在這裏遇見了。

這家店出了名的等待時間長,周銘把小票放進兜裏,在猶豫要不要打個招呼,結果就看到路奇仿佛急切在解釋什麽似的,而季雲青則兩臂抱在胸前,一臉冷淡。

路奇上前一步,伸手去拽季雲青,還沒碰到呢,就被一把打開。

走到半路的周銘尴尬地站住了,看來是小兩口鬧別扭,他剛若無其事地要轉身開溜,就被季雲青冷漠的目光掃到了。

“周先生,你怎麽在這裏?”

既然被看到了,周銘索性大大方方地走過去:“來看個電影,這不剛上映嘛。”

季雲青點點頭,也沒再說什麽,而旁邊的路奇則急躁地抓抓頭發,從口袋裏掏出一根煙點燃了。

“室內你抽什麽煙?”季雲青擰着眉。

路奇悶聲:“我樂意!”

周銘默默地後退。

季雲青仿佛聽到什麽笑話,那緊繃的嘴角居然輕輕上揚,露出一個笑來,那笑漂亮極了,就像畫上的美人婉轉開始動作,簡直活色生香,連周銘都忍不住看了一眼。

而下一刻,美人幹脆利落地上前半步,劈手奪過那剛點燃的香煙,拿起路奇的右手,沖着掌心狠狠地摁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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