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周銘心不在焉地嗦着牛肉粉。

餐桌上的小雛菊正燦爛地開着,小小的花瓣上還帶着點細碎的水珠,牛肉軟爛香濃,米粉順滑可口,琥珀色的湯汁熱乎乎,上面飄着的蔥花綠生生,連湯帶粉一口下去,整個胸腔都溫暖起來。

這時候,手機“叮”地一聲出現了新消息提示音。

周銘把筷子一放,喝了口清水才低下頭去看,是陳歌之發來的,商量着周末請他們幾個吃飯,好慶祝他抱得美人歸。

“老地方?”

“行。”周銘在群裏回了一句,就繼續默默嗦粉。

群裏幾個人又開始聊起來了,各種手段想逼問出陳歌之是怎麽把人家姑娘搞定的,結果這厮活像只大尾巴狼,一臉端莊地表示靠的是自己的真誠。

雪絨花:“我都把心捧給人家看了,能不成麽?”

哈士奇:“詳細點!”

雪絨花:“真誠剖白那天,沒有技巧,全是感情。”

德藝雙馨小園丁:“然後呢然後呢?”

雪絨花:“然後就親了呗。”

周銘被牛肉粉的湯汁嗆了下,連灌好幾口清水才緩過來,腦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現出昨天在健身房看到的那一幕。

小韓被對方抱在懷裏,吻到滿臉通紅,金黃色的小卷毛随着喘息一顫一顫的。

聽到有人闖入,兩人才氣喘籲籲地分開,那個陌生的男人把小韓擋在身後,笑得一臉痞氣地說:“嘿......一時沒忍住。”

周銘才反應過來,立馬道歉轉身開溜,連衣服都沒換就一口氣跑回家,才用冰冷的手指去貼自己的耳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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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燙。

他傻傻地想了好久,不明白自己為什麽反應這麽大,于是洗澡的時候特意調低了溫度,可胸腔內的心髒還是跳得飛快,像籠中被驚擾的鳥雀,迫不及待地撲扇翅膀。

這有什麽呢,溫涼的水流順着他的肩頸滑落,自己又不是沒見過情人間的親昵,哪怕是兩個男的又如何,周銘自問不是一個眼界狹窄的人,更不會因為性向問題歧視他人,可偏偏那更衣室的一幕看得他臉紅心跳,面皮發臊。

我就是太清純了。

周銘很不要臉地給自己下了個定義,終于緩解了內心的悸動。

于是這會,他就很清純很做作地在群裏回複了一句:“怎麽親的?人家不懂,詳細說說呀。”

陳歌之立刻回複到:“叫哥哥,吃飯時給你現場直播。”

周銘沒再搭理他,繼續把剩下的牛肉粉吃完,才長長地舒了口氣。

他心裏,是真的為陳歌之高興的。

這幾個發小,除了金小山英年早婚外,都可謂是情路坎坷,而陳歌之憑借着自己的厚臉皮,終于有了點修成正果的曙光。

......但也不至于這麽厚臉皮。

蘇園的餐桌上,周銘沉默地和林萌萌對視一眼,沒想到陳歌之真的給他們來了個現場直播。

那個叫裴茹的姑娘有一雙漂亮的丹鳳眼,笑意盈盈地從陳歌之肩上擡起臉來:“還看不?”

周銘大力搖頭,有些後悔前幾天在群裏的要求。

飯還沒吃飽呢,狗糧就被塞了一嘴。

可陳歌之猶嫌不夠似的,摟着裴茹的肩,眼鏡閃過一絲精光:“下午要不要一起看電影啊,我請客哦。”

金小山啃着玉米,臉頰鼓鼓囊囊:“不去,回家陪娃。”

林萌萌冷哼一聲:“不去,下午還要上班。”

周銘默默地喝了口茶:“不去......回家撸貓。”

陳歌之一臉泫然欲泣地咬手帕:“孩兒們,那爸爸就和你們再見了哦......”

還沒等他做作完畢,就聽見裴茹在旁邊驚喜地揚着手機:“祁妙今天下午返崗了!那個A角臨時有事請假,慌慌張張請她出山,這會兒叫咱過去撐場子呢。”

陳歌之大手一揮:“那必須的!”

“說是後排挺多空位......”裴茹擡起頭來,“可是大家下午都有事啊,怎麽辦。”

陳歌之義正言辭:“那個撸貓的,你留下!”

周銘迷茫地擡頭:“啊?”

原來裴茹有個一塊長大的閨蜜,是本市舞團的老員工了,這段時間正休假呢,就收到消息求她過來救場,之前的領舞女角在排練中摔到了腿,B角又突然發燒住院,只能由祁妙這個經驗豐富的替上,可祁妙都快退居二線了,臨時補空難免心裏發虛,就讓裴茹過來給她鼓勁。

若是陳歌之要求,周銘肯定一口回絕,但當着人家戀人的面,他就好脾氣地笑了笑,應了下來。

反正下午也沒什麽事。

周銘對于藝術的理解,就是中學假期背着畫板去畫室,一遍遍地打着枯燥的線條,或是調出适宜的顏料,他對于舞蹈歌劇什麽的并不了解,就老老實實地當個锃光瓦亮的電燈泡。

而陳歌之也沒跟他客氣,遞給他一個孩子你大了記得自己玩哦不要打擾爸爸媽媽的眼神後,就繼續和裴茹你侬我侬,唧唧我我。

周銘在前面開車,聽着兩人在後座親密,自己也不由自主地笑了,然後盤算什麽時候找陳歌之再宰兩頓。

表演的劇院離這兒并不遠,開車也就二十分鐘的時間,到了之後才三點多鐘,而演出時間是晚上七點半。

祁妙的臉上還沒化妝,裹着個風衣在劇院門口等他們,一見到裴茹就撲上來一把抱住:“抱歉讓你來這麽早,我......居然有點緊張!”

裴茹用力地回抱了她:“沒關系,我在下面給你打氣,誰敢說你跳得不好老娘第一個上去削他!”

祁妙忍俊不禁,拉住裴茹的手左看右看了好一會,才看見後面跟着的兩位男士,就俏皮地眨眨眼睛:“哪個是你男朋友呀?”

裴茹拉長了聲音:“你猜猜。”

祁妙機靈的眸子轉了轉,就沖着陳歌之一指,滿臉得瑟地看着裴茹驚訝的表情。

陳歌之上前一步,笑得極為端莊:“你好,我是茹茹的男朋友陳歌之,這位是我朋友周銘。”

周銘跟在他身後,腼腆地點點頭,權作打招呼了。

“你怎麽猜出來的呀,”裴茹拉着祁妙的手,“居然一點都不帶猶豫的。”

她本以為,祁妙會犯難,畢竟陳歌之和周銘身高差不多,都肩寬腿長外表俊朗,沒想到對方居然一擊即中,猜得很準。

“他一臉的春光燦爛啊,”祁妙大喇喇地指着陳歌之,“就差沖我搖尾巴了,而另一個......”

祁妙仰頭看着周銘的臉,眯着眼睛笑了:“感覺沒談過戀愛,太清純了,仿佛沒開竅......帥哥有女朋友嗎?”

周銘扶額,什麽叫清純沒開竅啊,但他還是很老實地搖搖頭,表示現在單身。

“你不是有男朋友嗎,少在這欺負人了。”裴茹嗔怪地看了她一眼。

祁妙哼了一聲:“那我可以給朋友們介紹啊,走走走外面冷,跟我去裏面聊。”

她挎着裴茹的胳膊往劇院走,仍不忘叽叽喳喳地回頭問:“帥哥喜歡什麽樣的類型啊?”

周銘駐足,這個問題真有點把他難倒了。

他還真概括不出自己的理想型。

之前的戀愛,好像就是緣分到了,或者時間到了,自然而然地走到一起,也自然而然地分開,他在衣食住行上都講究挑剔,給襯衫熨個領子都要挑最好的挂燙機,可偏偏在感情上十分得過且過。

......怎麽聽起來有點渣男的感覺。

“周先生長得好看,肯定有很多女孩子追吧?”祁妙笑眯眯地把他們帶到一個備用的化妝間,輕巧地一推門,“我們舞團裏有好多單身妹子哦。”

她和裴茹都是大大咧咧的性格,生活的一大樂趣就是嘴上耍個小流氓,這會看到周銘微紅着臉往裏走,終于生出了一點憐愛之心。

類似于你拿根骨頭隔着玻璃逗狗狗,狗狗不僅不生氣,而是用毛茸茸的爪子輕輕按在玻璃上,目光柔和地看着你。

周銘挨着陳歌之在沙發上坐下,拘謹得像是小狗收好自己的尾巴,然後趴得端端正正。

祁妙調戲完畢,終于住了嘴,給幾人倒了點熱水,就依偎在裴茹身邊說悄悄話,兩位男士則大眼瞪小眼,發揮出陪老婆逛商場在長椅上休息的架勢,開始認真玩手機。

一片祥和。

直到化妝間的門被人推開,随着響聲,周銘疑惑地擡起頭。

一個穿着舞蹈服的男孩子探進腦袋,臉上是掩飾不住的緊張,連聲線都帶着點顫。

“妙妙姐,季老師來了。”

然後,周銘就清晰地聽見身旁的祁妙倒抽了一口冷氣,小聲自語道:“

“靠,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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