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巢穴冰霜蜘蛛(5)
安德烈一行人依舊提着魔法燈走在黑暗的地下通道中。
“這不像是會由蜘蛛開鑿出來的地方吧……”有傭兵團之外的人在的時候,負責交流的人一向是安東尼。走了這麽長一段時間,安東尼終于忍不住開口說話,“我們有沒有走錯方向?蜘蛛的巢穴是不是和某個古代遺跡連接在一起了?”
“或許這群蜘蛛占了別人的家。”傭兵團中的一個年輕傭兵聳聳肩膀,“要不然它們幹嘛挖個明顯就是供人通過的通道?這一路走來別說蜘蛛了,連蜘蛛網都沒看到幾個。”
走到年輕傭兵旁邊的人撞了他肩膀一下,用眼神示意走在前排的安德烈。
年輕傭兵滿不在乎地朝對方擺了擺手,但還是管住了自己的嘴巴。
不過這時候,傭兵團中又有人笑着接年輕傭兵的話:“你還說沒什麽蜘蛛網,看看前面,飄過來什麽了?”
“注意,大家靠在一起。”索林一皺眉頭,沉聲說道。
并不需要索林提醒,身經百戰的傭兵團員早就做好了充足的準備:打頭的人又丢出了一套毒素檢測卷軸和能量檢測卷軸,這套卷軸并不昂貴,但非常實用,能幫任何去危險地帶的團隊甄別絕大多數的危險。
兩張卷軸撕開丢出,大多數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卷軸之上。
毒素檢測那張卷軸毫無反應,直接掉落在地上;能量檢測那張卷軸倒是微微發出毫光,但就這種程度的光亮……大部分傭兵成員還沒怎麽見過——這實在太暗了,勉強算算的話,大概就是一條普通食用魚的生命能量?
鑒于兩個卷軸給出的直觀結果,大多數傭兵團員都沒有使用其他保護手段,只警惕地盯着面前裹挾在風中飄來的白色絲條。
那并非是蜘蛛絲——
一晃眼的功夫,這一股風已經吹到面前,安德烈一行人也看清楚了夾在風中的東西,這些東西雖然外觀上有點像是蜘蛛絲,但事實上,它是由光點組成的幾道細細的白光,并且白光之間也不并不互相連接,它們各自分散,一部分沿着上下左右的牆壁移動,一部分則均勻分散在通道的中間,就這樣排成隊形往前飄。
這可真奇怪,簡直就像是什麽人特意搞出來的。不止一個傭兵團員在這樣暗想。有些人反應比較迅速,飛快地一縮身躲過了白光,但大多數人都選擇拔出武器去斬斷這些白色光條。
毫無反應。
白色光條沿着牆壁、從武器、人體、或者其他東西上直接穿過。沒有人感覺到不适,但這些到底是什麽東西……?
“總覺得有點熟悉。”安德烈抽了一下鼻子,喃喃着說。
索林看了遠去的光條一會:“埃德,我記得你包裏有一個魔法能量檢測卷軸,拿出來撕開看看。”
“好,團長。”埃德答應一聲,伸手往兜裏一摸就摸出了東西,接着他用單手搓了一下羊皮卷,下一刻就咦了一聲,“有反應啊,剛剛飄過去的難道是魔法能量?”
還沒人回答,又一股風突然吹來,這一次,所有人都感覺自己的腦袋被重重地吹了一下!除了安德烈突然露出喜色之外,絕大多數的人都一臉古怪——這一群人在同一時刻,聽到了同一句話在自己的腦袋裏頭響起來:「還在通道裏的人馬上出去。」
沒有錯,就是腦袋裏頭。傭兵團的成員都下意識地摸了一下自己的腦袋。
這就是魔法?
在什麽征兆都沒有的時候就突然被不知道什麽東西鑽進腦袋裏,然後說了一句話?
“是裏奇。”安德烈肯定地出聲。接着他長長松了一口氣,一直緊繃的肌肉終于放松下來。
安東尼最先收回自己的震驚臉,他附和安德烈的話:“我想也不會有其他魔法師了,既然裏奇讓我們離開,我們現在原路返回?”
索林說:“原路返回太久了。我們回到十分鐘前經過的那一段路。那段路距離地面最近。我們破壞上方土層,直接爬上去。”
“會不會引起連環坍塌?”隊裏的一個人問。
跟着就人說:“我觀察了,這邊的土層都比較堅硬,我們對待土地小寶寶溫柔一點,不會發生可怕的事情的。”
動靜并不只在安德烈這邊出現。
也是同一時間,所有留在地面的福德傭兵團成員發現爬滿周圍地面的冰霜蜘蛛突然暴躁起來,幾個試圖阻止的人都被咬了好幾口,差點發生危險,周圍的人連忙互相幫助,一兩分鐘後,有人發現問題:“等等,這些蜘蛛是不是都在往一個地方爬?”
“好像是……”其他也在觀察的人回答,“往那片月亮花山坡的位置去?”
“我們跟上去看看!別讓蜘蛛爬到有村民的地方去了。”留下來的副團長當機立斷組織傭兵團員,跟在彙聚在一起的蜘蛛流後邊前進,并不間斷收割這些密密麻麻的蜘蛛的生命。
或者幾十步的距離,又或者一兩百步的距離,當安德烈一行從地底爬上地面,當地面上的蜘蛛全部快速地爬到那片還被冰罩罩着的月亮花山坡上。跟在蜘蛛後面的傭兵團員突然發現前方的光線變亮了。
第一個擡頭的人咦了一聲,第二個擡頭的人也發出了第二聲驚疑,第三個人擡頭之後,所有的人都發現了前方的盛景:無數的光華自滿山坡的月亮花花蕾中升起,那一道道彎弓似的皎潔,照亮漫山遍野的花樹。透明的晶壁在這樣柔媚的光芒下,仿佛也因羞澀而隐藏起內壁中的污穢,只留下璀璨晶瑩的外壁,與漫天光點交相輝映。
所有人都注意到有人影站在花田之中。
他們交頭接耳讨論了片刻,漸漸達成統一:
“那是雷特子爵家的孩子嗎?那位叫做裏卡多雷特的魔法師?”
地面突然開始動搖,先是細微的一點,接着是所有人都能感覺到的顫抖,一塊冰道突然塌了下去。
站在靠近冰道位置的傭兵團員一眼看到,倒抽了一口氣,立刻遠走幾步,同時高聲提醒其他人注意。
衆人随着聲音快步遠離透明的冰道,地面的震動越來越明顯,一大塊一大塊冰道開始如雪崩一般紛紛坍塌,通過透明的冰面,衆人看見一大批一大批的蜘蛛被這場坍塌直接壓死。
還有人不忘注意之前趕到月亮花山坡的蜘蛛,這種劇烈的震動下,蜘蛛必然會驚慌地四散逃竄,但山坡上的蜘蛛卻毫不驚慌,依舊一動不動地停在屬于自己的位置。
有傭兵團的成員試着一劍将相鄰兩只蜘蛛的其中一只斬成兩半,接着又去觀察緊鄰着這只蜘蛛的另一只。但另一只蜘蛛還是如同剛才一樣,一動都不動。
它們随着震動,一只又一只地蜷縮起足肢,趴在了地面。
衆人的目光先先後後,都集中在站于山坡上的人影身上。
他們看見山坡上的人手裏頭拿着一本攤開的書,無數的光靜靜漂浮在他的身邊,照亮他的面孔與身體。
那光華真美。
裏卡多目光垂下,落在魔法書上。但他真正的視線并不集中在手中的魔法書裏。
腦海中屬于魔力的那只眼睛已經張開。
原本晶瑩剔透的冰道在這只眼睛之下,塞滿了繁雜的線條和光點。而且“它”是活着的。
裏卡多的視線裏,這些藍色或者土黃的光點從地下上升,又溶入最近的線條,線條始終不停流轉變換,組合成完全閉合的圖形……
這就是這條冰道魔法的內部轉換過程。
如果我要破壞這個魔法,我應該破壞哪一個銜接,哪一條線條?
當元素點變成魔力網線的時候?
不,這費力又不讨好,他能同時阻攔幾個升起來的元素點?
那麽魔力網線呢?
如果他截斷某條魔力網線,使得閉合的圖形出現缺口,魔力循環崩潰……
裏卡多照着自己的想法嘗試了一下,在這個狀态下,調用自身的魔力顯得十分簡單:他試着将自己的魔力想象成一柄切肉刀,并将其組合成切肉刀的形狀朝線條與線條連接的轉折點砍去。
可是毫無作用——更确切地說,他的魔力反而被這個循環同化了。
那麽換種方法。
裏卡多懸停冰道的魔力網上方,他将自己的魔力仿照冰道的魔力組合排列——這花費了他好一會的功夫——接着就愛那個這些魔力注入下方的魔力網中。
兩種排列方式完全相同的魔力毫無障礙地融合。
魔力網倏然亮起來,幾秒鐘後,這些魔力開始沿着魔力網向兩頭流動,亮光一點一點分散,最後徹底消弭在不停流轉魔力的魔力網中。
很好。裏卡多想。找到方法了。
他像剛才一樣将自己的一部分魔力排列成與冰道的魔力組合相同的排列,并再一次将其與冰道的魔力網融合。但緊跟着之後,他沒有停下,而是飛快地指揮着自己的魔力,使其緊貼着前一道魔力組合加入魔力網。
魔力網的一小截魔力區域再一次亮起來,但這一次,多餘的光亮并沒有随着魔力的循環而流散:這截被加入多餘能量的魔力網兩側的通道上的魔法元素都在努力同化裏卡多本身的魔力,而每當它們完成魔力的同化,就會有新的需要被同化的魔力出現——
裏卡多掐準時間一次次地加入魔力。他看着中間那截魔法網越來越亮,越來越亮,一直到——
“噼啪!”
魔力網突然破碎,一整個魔力循環在魔力流轉猛地停頓之後徹底黯淡下去。
完全複制着這一過程,裏卡多的意識飛速向前,繞着冰道轉了快速地轉了一整圈,最後來到那個巨大的冰窟面前。
這應該是一個和之前冰道一樣的、只是放大了的魔法。
但出現在裏卡多面前的,幾乎就像是另外的一種魔法。
不同的魔法元素排列組合、不同的能量蘊含,甚至并不完全相同的魔法轉換——
那些浩瀚的魔力網,脫離了圓與方這樣簡單的圖形,也不再全是閉合的形狀,它們彎彎曲曲地交織着,構成了一個巨大而神秘的字符——
為什麽同一個魔法、同一種表現形式,會出現兩種不同的魔法排列?
出現在他眼前的神奇魔法,到底是由那位在首都的魔法師于一瞬間施放出來的,還是只由對方确定核心,然後被神奇的魔法本身自由組合而成?
裏卡多沒有再嘗試自己之前的破壞魔力循環的方法。
他緩緩地朝後退去。
腦海中的眼睛閉上,魔力網消失,世界又從灰白變成彩色。
破壞冰道的魔法結束,模拟自巢穴蜘蛛語言的魔法也結束,注入山坡上冰霜蜘蛛體內的毒素魔法同樣結束,所有的魔法都結束了。
懸浮在手掌中的魔法書輕輕掉到掌心。
我為什麽會選擇這條路呢?
我為什麽吞噬了伊澤克森,吞噬了巢穴蜘蛛,在不遠的未來還必将吞噬更多不同的怪物呢?
因為世界這樣偉大。
魔法如此神秘。
我對這個世界這樣期待,欲罷不能。
魔法元素如同精靈一樣圍繞着他打着旋兒,一股微風憑空而生,嘩嘩地泛着魔法書頁,将書頁卷到扉頁的位置,然後周圍的魔法元素接二連三地跳進去:一道細長的藍光突然出現。
它像蛇一樣在扉頁上扭曲身體快速爬行,一行字緊跟着出現在它身後。
“主教我們勇敢。
我懂真意,
我必将承擔一切後果。”
最後一個句號落下,藍色細線化作一股小小的風,将魔法書啪一下合上,又鑽入封面中,印下兩個深深的手寫字體“福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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