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馬兒在雨中奔跑着,似乎就在下一瞬間,風雨就會把馬車頂掀開一般。
該死的鬼天氣。駕馬車的人一邊咒罵着一邊努力控制平衡,可雨實在是太大了,讓他完全看不清前面的路。暗沉沉的天仿佛随時都要落下來一般,牽了牽濕噠噠的衣服,再次狠狠地唾了一口唾沫,一鞭子抽到馬兒身上。
一聲凄慘的嘶鳴聲後,馬兒開始狂奔。
可他并沒有注意到,在前方不遠處是一處懸崖。
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晚了。
雨依然在下着,水滴到地上,彙成一片片水流,沖刷了所有的痕跡。幹幹淨淨,仿佛什麽也沒有發生過一般。
***
“這該死的天氣,怎麽都快秋天了還有那麽多雨?”抽完最後一口旱煙,老者把煙杆放到身旁的樹樁上敲了敲,也不知道是在自言自語還是沖着剛進來的幾人在說話。
破廟裏雖然也在漏雨,但怎麽着也要比外面滂沱大雨好很多,大多過路人都在這裏避雨。
可雖然這裏人挺多,在老者身邊卻是沒有一個人的存在。
雖然都是陌路人,但這樣的場景也真是不常見。
其他路人都湊在一起聊天的聊天,瞎侃的瞎侃,可就這麽一個老人似乎被刻意忽略了一般。
“小兄弟,過來坐一坐嗎?”指了指自己身邊,老者這麽招呼着剛進來的幾個人。
對于這個稱呼,跟在少年身後的十三四歲的小姑娘臉上似乎閃過了一絲怪異,不過也正是因為很快,所以并沒有人注意到。
在小姑娘的身邊還有一位看起來只有七八歲的孩子,雖然此時正低着頭,但很明顯看得出這是一個小女孩,只是不知道為什麽這麽大一點的小孩子身上卻這麽沉重。
顯然這是主仆三人,只要看到的人都是這麽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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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情現在是一副男裝模樣,本來柔美的臉現在哪裏還有一絲女氣。這也是小溪會覺得怪異的原因,畢竟自己跟了這麽就的小姐突然變成了‘少爺’,那感覺還真不是一般的古怪,
也只有小居最鎮定了,或者與其說她鎮定,不如說她是完全不關心這些事兒,這孩子自從拆開那封信之後就再也沒有怎麽說過話了,不管小溪怎麽逗她都不會有多餘的表情。用小溪的話來說,就是竟然撿了一塊死木頭,不,或許連一塊死木頭都不如,死木頭好歹還可以做柴火,而這小家夥不但要多消耗一份食物,還得時時刻刻的盯着。
小溪絕對不會承認是怕小居做傻事兒,她認定自己只是覺得這孩子失去了家裏人一定很傷心,所以才會這麽注意她的。
不過小居顯然是乖孩子,只不過有點太乖過頭了,不哭不鬧只是靜靜的,讓她做什麽做什麽,讓她吃飯就吃飯。這顯然不是一個正常的失去親人的人該有的反應,每次看到她這麽乖,小溪就覺得慎得慌。
可姜情不說小溪也不好管多了,只是天天在小居身邊晃,最後就連她自己都覺得自己煩了的時候,小居總算和她說了一句話。
你好煩。
就這三個字,讓小溪在那一瞬間崩潰了。她……好煩。
當時的小溪整個人都不對了,默默地轉過身,走到一旁的角落,蹲下。口裏一邊念叨着什麽一邊在地上畫着圈圈。她也知道她很煩啊,可這也是為了那個小鬼好啊,怎麽可以這麽打擊人的。
也正是因為小溪當時轉過了身,所以她也并沒有看到那個說她好煩的人眼裏閃過了一道名為溫暖的色彩。
雖然小溪很受傷,但她之後卻并沒有放棄自己的計劃——幫助失落少女走出失意的低谷。可讓她沮喪的是,似乎這麽久了也完全沒有任何成效。
不過沒有成效只是在小溪看來,在姜情眼裏卻是另一番景象。好幾次在小溪被氣得轉身之後,她都可以看到那小家夥臉上微微愉悅的笑。
可是盡管小居對小溪的态度在變,在看到姜情的時候卻沒有任何好臉色,或者說,她是在逃避什麽。
姜情也不管她到底是怎麽想的,反正該做什麽做什麽。
這次她們會到這個破廟裏來也正是因為雨太大了,而好巧不巧小溪趕着馬車竟然偏了方向,如果不是姜情發現得早,她們估計就掉到那個山崖下去了。
在發現那個深不見底的山崖之後小溪顯然抹了一把冷汗,不過被打濕完了的臉上顯然看不出哪些是雨,哪些是汗。
雖然姜情坐在馬車裏的,但她的身上也不見得幹。
聽到老者的招呼,姜情看了眼另一邊升起的火和那邊坐着的一堆人,示意小溪帶着小居過去。
小溪眨巴眨巴眼睛,總算了解了自家主子的意思,看了看同樣濕淋淋的姜情,猶豫了一下,搖了搖頭,拒絕的話剛要出口,又看到了沉默的小居,咬咬牙點頭。
“來坐這裏來。”看到姜情向自己這邊走來,老者顯然很是高興,白生生的胡子向上翹了翹。
并沒有坐到老者指定的位置,姜情随意找了個木樁坐了下去。
老者也不生氣,眼裏帶着激動的色彩看着姜情。“你認識一個人嗎?”
人?姜情不解。再看了看那些正向這邊指指點點的路人們,突然有些明白為什麽他們都不跟這老者一路了,這人眼裏掩着很深的癫狂。這和那個因欲而成瘋的女人不一樣,這是一種完全不把人放在眼裏的癫狂,也就是說,不管是任何東西,他都可以他當成一個傾訴,或者是詢問的對象。
到底是怎樣一種執念才會讓一個人癫狂至此?
姜情注意到,其實這個人并不老,只是發須皆白才讓他顯得如此。只有心力交瘁的人才會變成這樣,可是為何……
“她有全天下最美麗的容顏和最動聽的聲音,她喜歡用綠色的絲帶紮頭發,她的左手手心有一顆紅色朱砂痣。我把她弄丢了,小兄弟,你見過她嗎?”
那雙眼裏的光芒讓姜情怔了怔,突然覺得有些戰栗。
他的身上是幹的。
在剛進來的時候姜情就看到了,那些路人們看向他的眼神是憐憫而嘆息的。
這人,分明是在這裏守了好久了才是。
“你見過她嗎?如果你見到她了,就告訴她我在等她,讓她快點來。”
“你讓她別着急啊,我會一直在這裏等着,直到她來為止。”
“嘿嘿,小兄弟,你見過我的婉兒嗎?”
看着那個正對着身前的柱子說話的男人,姜情眼裏閃過一道什麽,然後起身來到小溪為她留的位置上。
“唉,作孽啊。”這時一個婦人開口。
“他怎麽了?”姜情一副好奇的樣子,此時她雖然渾身濕噠噠的,但怎麽說也是一副斯文少年的扮相,做這幅表情再适合不過。
女人剛要開口,就被她身邊的人給拉了拉袖子。“哎呀,沒事沒事,你看他現在瘋病又發了,才不會注意到我們這兒在說什麽。”
也的确,那人現在正朝着那樹樁神神叨叨也不知道在說些什麽。
“我給你說啊,小兄弟,不是我們不願意和那個人多接觸,你也看到了,那個人瘋了。唉,好好的一個年輕人啊,當年我們都還以為他會是村裏出的唯一一個狀元呢。”
“你說啥呢?他可不就是個狀元,當年還是聖上身邊的侍衛來頒的聖旨呢。那可叫一個光宗耀祖,不過,可惜啊,可惜啊。”另一個婦人打斷了女人的話,開頭說着還挺激昂,可越來越低落,随後化作一聲嘆息。随後便是長久的寂靜,這裏十幾個人竟然沒有一個人再開口。
對于這些不明不白的話,小溪顯然雲裏霧裏,而小居卻也不知道有沒有在聽,只是愣愣的看着那一堆火。幹柴被扔進火裏,發出噼裏啪啦的聲響,然後散發出暖暖的溫度,讓人格外安心。
姜情沒有再問,她知道,再問也估計不會有什麽結果了。
“婉兒,婉兒……”
在這樣安靜的環境裏,那人的聲音顯得格外明顯,讓人心無端酸澀澀的。
“小兄弟,看你衣服都濕了,趕快脫下來烤烤吧,這天兒雨也不知道要下多久,要是着涼了可就不好了。”顯然意識到姜情似乎還渾身濕淋淋的,女人再度開口,想來也是覺得這寂靜太過于尴尬。
小溪也後知後覺的反映了過來,“小……小少爺,我,我這就去給您拿衣服。”
“不用了。”姜情揉了揉眉心,擡起頭看向外面,“雨停了。”
“诶?雨真的停了。”聽了姜情的話,大家望向外面,雖然屋檐還在向下滴着水,但的确是沒有雨在下了。
“那小兄弟,我們先走了,看這天色也晚了,要不你和我們一起回村裏住一晚吧。”女人顯然很好客,沖着姜情笑得淳樸,周圍的人也紛紛附和。
“多謝,我們還要趕路,就不勞煩你們了。”
看姜情态度堅決,那些人也不堅持,只是簡單的告別便離開了。畢竟,只是同路罷了,過了這裏,誰也不認識誰。
“婉兒,婉兒……”
或許,只有他記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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